两旁的草木逐渐稀疏,道路走到了尽头。 还未走近便已经听见剑锋划过风中宛如鹤唳的清鸣,再稍近些那执剑而舞一身束袖白衣英姿飒飒的少女不正是他想见之人。 孤鸿子没有再走过去,而是站在原地静静等待着。 素来温和地仿佛没有棱角的人目光全神贯注地注视着正在练剑的少女时令人惊讶竟也会有如此灼热的温度。 “师兄。” 方艳青早已察觉到孤鸿子的到来,但还是心神专注地将这一套峨眉剑法演练完成才收剑看向等待的灰衣少年淡淡招呼。 孤鸿子微微一笑算是回应,“师妹的剑法又有进益了,听说昨日师妹还在练峨眉剑法时自创了新的剑法?” 方艳青知道定是昨日那些小弟子传播开的,她们并非恶意只是似乎喜欢将她的一举一动都当做榜样一般。 她有些好笑又无奈,“是她们说的太过浮夸了,不过是偶得灵感的几招,还不完整算不得什么剑法。” 孤鸿子却一本正经地摇头,“非也非也,一般人能将原本的剑法一板一眼地全部练出来已是万般艰难了。 “如这样能自创招式的灵感便是一辈子也不见得能遇上一次,师妹你若是再这般妄自菲薄恐怕会出大事呢。” 方艳青看着他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知道他还有话要说,便配合地问道,“如何呢?” 孤鸿子故作唉声叹气道,“那恐怕整个武林有八成的人都要气地去轮流自挂东南枝了!因为都白活了啊!” 方艳青终于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笑声清脆。 她今日比起昨日显然已多练了不知多久的剑,原本梳地整齐的乌发都有些松散,鬓边也微微有些汗湿,却不显凌乱。 一身洁白无瑕的霜雪衣裙更衬地宛如一支梨花春带雨,这一失笑便更如花枝乱颤,雨露沾湿。 见她被逗笑,孤鸿子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玩笑其实也的确是实话,从前以他的资质在峨眉向来是领先众人的,即便不会因此倨傲自大,但也是有几分自矜的。 但直到见到比他小了几岁的师妹不但内力深厚远超于他,对剑法招式触类旁通且悟性灵慧,便方知何为真正的天才。 而那厢好一会儿方艳青才渐渐收住笑意,同样打趣道,“没想到人人敬畏的孤鸿子师兄竟也有这样促狭的一面。” 孤鸿子摆摆手,故意用说教的口吻,“那就是师妹你以貌取人了。” 两人不禁又双双一笑。 这近半年来他们师兄妹之间一直相处地很好,孤鸿子温和有礼,方艳青娴静如水,两人从无龃龉,按理来说应当很好。 可似乎就是因为太规规矩矩了,总觉有层无形的隔膜让两人的关系始终保持在不远不近的距离,再难寸进。 而今天这个玩笑好像才一下打破了这层隔膜,总算让两人相处时不再那般板正守矩,不自觉轻松自在许多亦亲近不少。 直到这时孤鸿子才温声关心道,“怎么今日到这儿来练剑了?可是觉得她们太缠人了?” 方艳青笑意渐淡摇摇头,“不是。” 她默然看了他一眼还是道,“是我想到父亲思绪有些乱,担心会影响她们心情便想安静独处一会儿。” 孤鸿子同样敛了笑容,他有心劝道,“师叔既然寄了信便说明他当时定然是安全无虞的,说不定再过些时日他便回来了,你不如安心在峨眉等他?” 但方艳青还是摇头,坚定道,“不,我要去找他。” 孤鸿子只从父亲他寄来的信确定了他当时写信时的安全,但她对此却不喜反而更加担忧。 既然那时他还安全并且谈笑自如地说要赴约那之后到底是遇到了何种无法预料亦无法解决的困境才会不得不失约呢? 孤鸿子闻言便知道自己无法劝她放弃,他张了张嘴,突然间带着一股不顾一切的决绝道,“那我陪你一起去!” 方艳青愣了愣,用并不失礼的目光打量了他一下。 孤鸿子苍白清秀的面孔原本温柔含笑的神情染上了几分急切地担忧之色,明明是男子却有一种令人怜惜的病弱单薄。 “不用了,师兄。” 她礼貌地微笑着委婉拒绝了他,“你身体不好不宜长途跋涉,还是在山上修养吧。更何况师伯不也不同意你下山吗?” 方艳青离开与世隔绝的古墓来到真正的红尘中已有半年,她本就敏慧学习能力极强,自觉已不再如从前那般不通世故。 但显然孤鸿子半点没体会到她的说辞“委婉”在何处,本就苍白的面色被师妹的直言不讳打击地更为灰暗。 的确,他的身体练武虽然没问题,但其实是不宜奔波的,而昨晚他就私下去请求过师父让她允许他和师妹同去但不出意料地被拒绝了。 他一向是对从小养大自己如师如母的师父言听计从的,因为身体性情也一向稳重,方才是他生平第一次那么冲动地只想不管不顾地随师妹而去。 但果然还是不行啊…… 孤鸿子只能气馁地放弃,他有些苦涩地笑了笑但还是满怀真挚的祝福和还未分离便已依依的思念温柔地与她告别, “好吧,既然如此你独自在外万望小心,希望能早日找到师叔与他一同回来。我……我和师父在峨眉山上等你们。” “那就借师兄吉言了。” 方艳青看着他浅浅一笑,他们脚下是百丈悬崖,周身是秀丽的峨眉山上终年不散的云雾,有烈烈的山风呼啸着吹过。 她一身白衣飘渺,遗世独立。 此时恰好云开雾散,熹微的晨光自浓郁的雾气穿透而出。金色的晨曦照耀在她身上为高洁出尘的白衣镀上了一层辉光。 这一幕在之后等待师妹归来的日子里无数次被孤鸿子反复回忆,深深纂刻在他的心里,每每忆起都是一阵酸涩的甜意。 但他若是知道有些事一旦错过,便已物是人非,即便是千山万水都义无反顾随她而去。 * 在收到信的当天方艳青便想离开了。 其实她之所以会在峨眉山上停留那么长时间除了师伯的殷殷挽留,就是因为师伯说的父亲每隔一段时间传回的信。 而有了信知道了信最初寄来的地方,她当然想立刻动身,还是风陵师太以为她准备行囊的理由才让她再等了两日。 于是到第三日,方艳青便再等不及地下了峨眉山。 来时是年关才过的初春时节,荒了一冬的万物将将复苏,正是残雪暗随冰笋滴,新春偷向柳梢归。【1】 如今恰好入秋原本茂盛的花草树木又开始渐渐叶黄凋零,却是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2】 一路上周围与来时截然不同的景致倒是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美地各有各的风韵与独到之处,自古以来文人墨客无数争辩都说不上哪个更胜一筹。 但要方艳青来说,她还是更喜欢秋日一些。 或许是因为如今露宿野外时比起冬日的荒芜处处丰收的硕果累累,又或许仅仅只因为此时得了父亲消息后欣喜的心情。 夜晚露宿野外时。 方艳青一如既往睡在由袖中的金铃索绑在树上的绳床上,挂在一旁的帷帽上的云纱飘过眼前,她就着月光看着手里采摘的野果突然有些出神。 ……不知道现在有没有红籽果。 手里的是一种不知名的野果,味道很清甜,可她不知为何在这个寂静地有些难以入眠的夜晚突然很想吃红籽果。 就这样在寒凉的秋风里直到月上中天,方艳青才强迫自己闭上眼,只是彻底入睡前还在想着明日再去找找看红籽果。 第二日甚至好几日方艳青都没能找到红籽果。 但红籽果说到底很寻常,随着进入十月,方艳青最终还是如愿找到了,可她却又觉得味道好像并没有当初的那么甜。 方艳青的心情难得有些低落。 或许是因为这半年来习惯了峨眉山上的热闹,骤然间再次恢复一个人的出行就觉得有些孤单寂寞了吧。 她为自己找出这个理由心底却又隐隐知道不是这样,可到底是因为什么她却又犹如雾里看花般模糊不清。 但方艳青心性坚毅,倒也并未因此太过困扰,多年来寡情淡欲的修养让她很快便又恢复了心如镜湖般的平静。 直到这日,经过一处城镇时。 原本不欲停留的方艳青看着眼熟的城门口还是选择了进城,她顺着曾经走过的街道一路穿过人山人海前行。 百姓们的高声谈笑和小贩们的热情叫卖好像一如既往地热闹嘈杂又好像有了不同,直到头顶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姑娘,你戴的好像是我的帷帽?” 方艳青拨开帷帽抬眸看去,就见那日他们三人最后相聚的客栈二楼一身白衣潇洒的少年临窗而坐,笑意轻佻又风流。 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眼底仿佛都亮起了光。
第8章 与子偕行8 “所以你在这儿等了半年?” 还是那间熟悉的二楼临窗的客栈厢房,楼下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喜怒喧闹的人生百态,方艳青和杨逍在窗前相对落座。 她没想到会这么快就和杨逍重逢,而她更不曾想到对她而言是纯属偶然的再度相遇,对于杨逍却是蓄谋已久的等候。 迎着她惊讶的目光,杨逍态度却是很轻描淡写,“倒也没有这么久,左右办完事后闲的很,就在这儿等了两个多月。” 他说的轻松,但方艳青却知道等待地滋味并不是那么好,尤其是这样他们根本没有任何约定地基本上无望的等待。 她突然莫名沉默了一下。 多年来平静如镜湖无波无澜的内心在得知对方一直在这里等待她时的一瞬间突然就像被投进了一颗石子泛起了涟漪,久久无法平静。 一股身体本能升起的陌生情绪促使她有些冲动地向他开口发问,“为什么要等?如果我不来,那你要一直等吗?” 闹中取静的包厢内原本故人再见时愉悦的氛围因为她这句突然的质问而静了下来,而在这平静之下似乎有什么正在暗暗萌动等待发芽。 方艳青不明白,杨逍却很明白这代表什么。 天生面相风流的少年尽管初尝情爱却已是无师自通,他唇边原本轻佻的笑意渐渐放平,含情的丹凤眸认真地注视着她。 “为什么要等?谁让某人一走了之却不肯告知去处,那我就只好在最后分别的地方撞撞运气了,也没有别的原因……” 他这个人仿佛就是这样,态度再想认真但说出口的话语总带着几分像是漫不经心地玩笑,可唯独这一句话却真挚极了。 “仅仅只是我想见你。” 因为想见她所以在办完事后把回昆仑汇报的任务完全丢给了范遥,因为想见她第一次离开光明顶在外逗留这么久,因为想见她却无可奈何只能心甘情愿在客栈日复一日等待。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25 首页 上一页 5 6 7 8 9 1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