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见到晦暗阴绿的大号楔形字符,浮现在这绿头发暗蓝色皮肤的神身前。 珀纽斯。 但与之前所见着有一点不同的是,在这字符后还依偎着几个稍小一些被熟悉的光明所牢牢束缚着的模糊字符。 他似乎并没有对少女的无视而感到冒犯。 “我是河神珀纽斯。” 缀满褐藻的碧色长发与掌控流水的手杖,已经说明了他的身份。 “那边危险,即使是柔和的阳光,照射到金色羊毛也带着火热赤焰般的温度,热燥让羊群陷入一种疯狂可怕的状态。” 已经见着锐利的尖角挑破野兔的肚子…… 普绪克有些明白河神的意思了,她问:“那只兔子,是您放出来的吗?” 河神缓缓点头。 普绪克从河岸边的巨石上站起身来:“感谢您善意的提醒,我知晓有多么困难,那更必须为了目标而付出加倍的努力。” 这姑娘看起来,不仅仅只是年纪相仿,倔强的性子也…… 只是想一下。 珀纽斯那颗苍老的心又沉重坠下去痛苦起来。 “总而言之,谢谢您。” 普绪克看着拦在前路上的河神,有些迟疑。 她伸出手指,触碰了一下那漂浮在珀纽斯胸前的半透明小字符,没有办法,那些明亮晃眼的光明与月桂枝叶上的柔和完全不一样。 看起来,实在是勒的太紧太紧,几乎要将那一小串字符给箍到窒息。 “这个,能松开吗?” 随着话语的命令,白皙的指尖流出属于厄洛斯的起源神力,以绝对的威严,驱散光明与预言之神所留下的压迫性烙印。 她看清楚了。 不是一小串,只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普绪克轻声念出:“达,芙,妮。” “达芙妮!” 河神滔天的喜悦掀起流水的漩涡。 普绪克躲闪不及,差点给泼了一脸:“……” “非常抱歉,我实在是太高兴了,这是我女儿的名字,我的女儿,达芙妮。” 如此激动,珀纽斯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普绪克有些尴尬:“您要不好好平复一下心情,我现在得过去啦。” 又一道河水拦住了她的去路。 “请等等,原谅我的喜悦,这并非癫狂失去理智的愚态,我的女儿达芙妮她……” 被迫听了一桩神明的八卦,普绪克只觉得实在离谱。 阿波罗强取豪夺的行为简直令人发指。 哦不,若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可以算得上是一个最可怕的噩梦。 即使河神珀纽斯将女儿藏在了月桂之中,这位光明与预言之神依旧将达芙妮的化身永远禁锢在身旁。 女神向父亲的求救引得迁怒。 珀纽斯再也得不到半点女儿的回应,所有过去与达芙妮有关的记忆,被打上剥夺的烙印,唯一留下的名字,也被光明狠狠箍紧。 即使模糊,珀纽斯始终未曾放弃。 直到刚刚…… 他终于又可以感知到女儿的存在。 河神身上湿漉漉的,分辨不出是河水还是什么,苍老的声音哽咽着:“这样澎湃而纯净的力量,出现在凡人的身上,不知是一桩好事,还是带来厄运的征兆。” 他又激动说道:“但于我的女儿,达芙妮而言,是天大的好运气。” “这可真是一个好消息。” 普绪克由衷为他感到高兴,但舒展的眉眼很快又浮起忧愁的焦虑。 为前路的坎坷而不安。 她弯腰,想要拜别河神:“我很想再和您聊聊天,但现在,我得去拿到那些绵羊身上的毛,为维纳斯。” 珀纽斯抬头看了看太阳的方向。 “金羊毛不好获得,我知道有更好一点儿的办法可以办成这件事情,善良好心的姑娘,瞧见那高大的梧桐树树荫了么?” 普绪克点点头。 “在正午时分,这些绵羊们将会寻到荫蔽的地方乘着微风的凉意小憩,到了那个时候,你可以过去,在附近的灌木与藤蔓上,会有一些杂乱缠在枝叶上的金色羊毛团,好好整理一下拿回去,应该足够了。” 话毕,河神缓缓没入河流之中,他得顺着河道寻往达芙妮化成的那一株月桂树,用神力再次建起父女之间的联系。 河面再度恢复平静,只留一个小小的漩涡。 ……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阳光被云层撕碎着撒下,刺破湛蓝的天空落在草野之上依旧炙热耀眼。 普绪克坐在晒得滚烫的石头上,静静等待着。 素色的衣裙不复整洁,额头沁出的汗水将发丝黏在皮肤上,有些发痒,但她依旧耐心地等着。 直到第一只,领头的羊抬起了头。 它长长咩一声,红色的眼瞳黯淡下去,迈动着蹄子,走进梧桐树茂密的树荫下,然后,接二连三的绵羊也跟了过去。 直到最后一只离开那片已经稀疏的草丛。 少女一跃而起,从河流的石块上敏捷地跳到对岸。 勾在灌木与藤蔓石块上的羊毛并不柔顺,甚至有些打结,但这对于她来说,并不是什么问题。 普绪克脸颊滚烫。 呼出的热气几乎迷了眼睛,但双手片刻也没有停下来过。 被阳光晒得滚烫的羊毛不和她以往摸到的那些羊毛一样蓬松,相反的,它们像融化的金子一样烫手,不过是拾起,细嫩的皮肤很快便起了水泡。 “嘶…” 她极快地将所有收集好的羊毛团兜在前襟里,跑到了河边,沾着湿凉的水,细细将团在一起的部分弄开。 一遍。 两遍。 不知道多少遍…… 周而复始的循环着这样枯燥而疲惫的劳作,直到软绵绵,金灿灿的羊毛能够抱个满怀。 这是就算纺线,也足以纺成一绺的数量。 普绪克看见河流下浮现出珀纽斯的大脸,他吐出几串泡泡,泡泡在满是伤痕的手指间破开,清凉的治愈力量润上每一处烫伤的口子。 「我的女儿,达芙妮回应了我的呼唤。」 「谢谢你。」 “太好了。” 她擦去额头的汗水。 - 在霞光落尽的时分。 那个将普绪克绑去神殿的瘦高个,女侍从艾珂菲亚,自告奋勇地前来这儿,准备将少女可悲的模样尽收眼底,好去主人面前说道一番。 但眼前的少女,抱着一大团金色的羊毛…… 她吃惊地看向河对面的草野,除了些许已经黯淡的血液痕迹,想象中身首异处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 回到神殿。 普绪克将自己任务的成果放到银盘上,暗暗松了一口气。 高坐于宝座上的美神几乎要将手里的玫瑰茎秆掐断,凌厉的视线从那完好无损的双手上一扫而过,落在少女的小腹之上。 维纳斯冷冷道:“看来,你孩子的福气还真是大啊。” 呵…… 确实如此。 爱神的孩子,理所当然得到万物生灵的所亲所爱。 愤怒不知从何而来,亦无从泄出这股郁气。 她质问:“是珀纽斯帮了你吧。” 普绪克点头。 河神有自己的职责,若没有宙斯的命令,不归属其他天神的管辖,她没有隐瞒的必要。 维纳斯沉默着把玩着手里的玫瑰。 娇艳的花瓣,一片一片落在地上。 阿喀苔德希亚从主人眉头的起伏与如此不平静的动作之中,看出一种不悦的神情,她又往下看去。 台阶下的少女神情平静。 那双褐色的眼瞳之中澄净清明,依旧盛着想要见到爱人的希望。 作为一个合格的侍从,自己有必要为维纳斯想出一个好法子来。 她上前,在主人的耳边轻语:“凭一个凡人,也配诞下神的孩子?” 维纳斯手里还剩下几片花瓣的玫瑰叩在纯金椅子的扶手上,只做了一个挑眉的动作。 阿喀苔德希亚忙不迭地说出那个地方:“冥河,斯提克斯。”(注1) 果不其然,那让人看一眼就恨不得献出自己所有的美丽额头下的纤细眉毛终于缓缓舒展开。 维纳斯轻笑一声。 粉嫩的指尖夹着的玫瑰上最后一片花瓣化成一只透明小罐。 阿喀苔德希亚上前接过这朵无头玫瑰,又小心地托住那只水晶雕成的小罐子。 跪在台阶下的少女动了动脚趾,似乎有什么爬上了她那双已经破损的鞋子。 这小动作被女侍从看在眼里。 于是普绪克不动了,她试着询问:“可以让我见见……” “住嘴!” 阿喀苔德希亚的叱喝声压过了少女的请求。 “你这种惯会迷惑人心的女子,做出这样谦卑的表情,使得我的主人大发善心,才有着这样一个决定,这可是平常人不可能得到的考验,拿上这只罐子,前往大地深处的泉眼,为我的主人打来一罐冰凉的泉水。” 闻言,普绪克抬头。 她定定地看向维纳斯的眼睛:“只要一罐子泉水,就可以了么?” 后者则以扬起的下巴作出回应。 阿喀苔德希亚已经来到了身着单薄的少女身前,语气极尽讽刺:“凡人的时间……想来十分宝贵。” 普绪克接过了插着玫瑰枝干的水晶小罐。 “今夜注定漫长,这支玫瑰的叶片将指明你的方向,我会告诉我那好儿子,你这些日子,为他做了什么的……” 维纳斯款款往外走去。 “所以,即刻启程吧。” 她最后看了一眼,少女浅浅弧度凸起的小腹。 “愚蠢的普绪克。” - 狱塔楼。 随着大门打开的声音,坐在角落的囚犯似乎瑟缩了一下肩膀,翅膀往后压去。 正如维纳斯所料想的那样,对于失去爱人的恐惧,正无时无刻不折磨着丘比特。 永不枯竭的爱神之力…… 将这少年爱神的美丽皮囊修复得完好如初。 说实话,维纳斯有时候会有些恍惚,在丘比特的身体深处,仿佛有着一个永远也不会空下去的泉眼,始终汩汩往外流淌着丰沛的爱意。 就好像,他的爱神属性并非是继承于她,而是因为那翅膀的缘故才出现的。 啊…… 她确实恍惚了。 丘比特的诞生本就是来自于被她无法消化那翅膀上的力量,被她所筛选而抛弃的,影响获得无边欲望信仰的…… 真爱。 真爱么? 简直可笑。 维纳斯沉浸的思绪被爱神的动作拉了回来。 月光透过铁栏杆,轻柔落在那头迷人的粉色鬈发上,随着神力的恢复,他似乎能感知到光线的强弱,因而稍稍仰起头,神情忧郁,显得迷惘而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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