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音刚刚落下,就见眼前的小宫女“噗通”一下跪了下来。 手掌放在地上,紧捏成拳,再仔细一观察,她的侧颜已经变得雪白一片,身子微微颤抖着,却被她竭力克制住。 跪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辩解道:“奴婢,奴婢没有……” 叶芳愉木然:“……” 若她的声音没有颤抖,叶芳愉说不得还会信。 叶芳愉叹了口气,“你先起来吧。” 她走到榻边坐下,手指抚着琉璃杯外围凹凸不平的图案,沉吟了片刻,复又道:“那你可有什么话想与本宫说?” 玉莹起身的动作一顿,最后慢吞吞移动到叶芳愉跟前,迟疑了许久,才蠕动着嘴唇,“奴婢,是有一事想说。” 叶芳愉心道一句果然,“你说吧。” 玉莹开口之前,又重新跪了下来,朝她磕了个头,才小小声说道:“娘娘,觉得奴婢的容貌如何?” 叶芳愉:“……” 她的桃花眼微微眯起,细细打量了半晌,觉得这位未来德妃是属于小家碧玉那一类型的,相貌秀丽,气质温婉,看着还有些清纯。 ……很符合某些人对于初恋的定义。 叶芳愉看了好一会儿,才说道:“甚佳。” 她以为这两个字会叫玉莹开心一些,可谁知她的小脸霎时间垮了下来。 然后跪伏在地,一字一句十分陈恳地说道:“奴婢来了延禧宫后,便常听到有人议论奴婢的容貌,所用之词十分恶毒,有人甚至还说…说奴婢…” 话到这里,又吞吞吐吐起来。 叶芳愉有些好奇,不过想一想,宫女们之间谈及容貌,话题多半离不开乾清宫那位。 一时间也没了追问下去的兴致。 她缄默地听着底下宫女吞吞吐吐。 以为她是想要告状,谁知她话锋一转,直接表起了衷心,“但是不论娘娘相信与否,奴婢自始至终都没有那个意思。奴婢只想有个安身之所,能平平安安待到三十岁,顺利离宫就够了。” “至于旁的,奴婢从未奢求也不敢奢求。” “奴婢先前害怕,便是害怕娘娘听到了那些人的话,从而对奴婢产生了误解。奴婢……奴婢真的,真的什么都不敢想,也不敢乱来……还望娘娘明察秋毫……” 玉莹说着说着,居然委屈地哭了出来。 想是顾及着太子殿下还在里边睡觉,不敢哭得太大声,只能小小声地抽泣,哭得险些背过气去。 然而此时的叶芳愉却根本听不进她的话了。 大脑里一片空白。 乌雅氏刚才说的什么,她从未有过攀龙附凤的心思? 那历史上又是怎么回事?历史上的德妃,不就是以宫女之身怀上皇嗣的吗? 叶芳愉目光沉沉地看着地上的乌雅氏,见她哭得梨花带雨,委屈之色不似作伪,半晌,终于确信,小四包子可能真的要没了。 她这只蝴蝶振翼的幅度太大,彻底搅乱了从前还算明朗的格局。 使得她手中握着的历史剧本失了效,未来能不能躺平,也不知晓。 好在……好在她现在已经享了妃位的待遇,只要不犯错,明年的大封总有她的一席之地。 至于以后,便是以后的事了。 路总是人走出来的嘛,不走一走,又如何知道未来在哪里呢? 如今,叶芳愉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桃花眸轻轻阖上,又很快睁开,目光逐渐变得沉稳而又坚定。 叶芳愉弯腰把玉莹从地上扶起来,拿出手帕给她擦拭着脸颊上的泪水。 擦了一会儿,手帕被小姑娘不好意思地接过。她把手帕揉在手心,胡乱擦了几下,最后愧疚地说道:“这枚手帕,奴婢……奴婢会洗干净了再还给娘娘的。” 叶芳愉摇摇头,面容十分平和,甚至算得上安详,“不过是块手帕,你直接拿去便是。” 那块手帕简简单单,没有绣上任何花样,也没有署名,用料还是宫中最常见的素罗,特别适合用来送人。 叶芳愉之前叫紫鹃裁了许多。 若是玉莹喜欢,她甚至可以当场拿出来一打。 玉莹不知这枚手帕是如何来的,闻言悄悄把手帕攥得更紧,心中又是激动,又是紧张。 好半晌,踟躇地看着叶芳愉问道:“娘娘,可是信了奴婢?” 叶芳愉点头:“本宫从未说过不信呀,是你自己想得太多。” “对了,都是哪些人在说你的闲话?” 玉莹歪头想了想,“有御膳房的,还有几个是在御花园伺弄花草的,绣房那头也有几个……” 叶芳愉问她:“延禧宫呢?” 玉莹摇头:“咱们宫里没有,上次……上次奴婢同欢梅一道出去,她听见有人嘲讽奴婢,还与那人对骂了起来呢。” 说罢,神色又变得紧张起来,“与欢梅对骂的是御花园一个叫做铃草的宫女,那个铃草过完年就三十了,想来很快就会放出宫去,必不会给娘娘惹麻烦的。” “娘娘,欢梅也是为了帮奴婢出气,才与人有了口舌之争,若娘娘要罚,就罚奴婢吧。” 叶芳愉笑她:“你还挺讲义气。” 玉莹看她没有生气,也抿着唇跟着笑。 一笑,刚哭过的清纯小脸就如同雨后海棠一般,又娇又艳。 叶芳愉倏地看直了眼。 很快又回过神来,“本宫不罚你,也不罚欢梅,此事本就不是你二人的错。回头你把那些人的名单整理成册,交给紫鹃。等本宫得了闲,就寻个时机,顺手帮你把仇给报了,如何?” 她笑着说完,低头看向地上的小姑娘。 就见小姑娘的眼神痴痴愣愣,直勾勾地看着她。 等听清她说的话,眼睛一点点瞪大,眸底飞快划过几分不敢置信。 旋即绽出一个格外灿烂的笑颜,又朝她磕了个头,结结巴巴地说道:“奴婢谢过娘娘,娘娘是个大好人!” 因为激动,声音不自觉提高了一些。 里头沉沉睡着的小太子翻了个身,发出几声梦呓。 吓得小姑娘又捂住了嘴,可笑意还是一点一滴从她清澈的眼眸中泄露出来。 叶芳愉莞尔,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冲她“嘘”了一声。 小姑娘就像只仓鼠一般点了点头。 末了,放下手,声音甜滋滋地说道:“娘娘,您待奴婢真好,就像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一般,圣洁,高贵,美丽,大方!” 叶芳愉听着她口中这几个用词,一股怪异之感慢慢袭上了心头。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第65章 叶芳愉坐着思索了片刻,疑惑问道:“你这几句,是跟保清学来的?” 玉莹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睛,语气十分虔诚:“确实是从大阿哥处听得的,不过那也是奴婢的真心话。” 说完,害怕她不信一般,甚至竖起三根手指对着天,“奴婢可对长生天发誓……” “发誓就不必了,”叶芳愉摆手打断她的话,“本宫相信你就是。” 完了又示意她先从地上起来。 旋即不知想到什么,眼神幽幽地又问:“还有一事,本宫有些好奇,你,为何不愿意去侍奉皇上?” 玉莹闻言一愣。 少顷,低下头小小声地回答:“奴婢从出生起,身子就一直很好,十多年来只生过两次病,每个月的小日子也很准时,并且从无腹痛的症状……听奶嬷嬷说,奴婢这样的身子……很适合生养。” 说到这里,小姑娘好像有些害羞,把头又往下埋了埋,声音细微得如同蚊子一般。 但因着屋内格外静谧,叶芳愉听得倒也算清清楚楚。 就听她继续说:“奴婢,小时候见过妇人产子,被那一盆接一盆的血水吓到,连做了好多日的噩梦,奴婢怕疼,怕流血,所以不想生育,自然也就不愿……” 声音停在这里,点到为止。 叶芳愉这才了然。 原来是古代版恐婚恐育。 她点了点头,“原是这样。” “那等你满了三十,出宫以后要怎么办?” 玉莹抿着唇,“奴婢在家中也算受宠,奴婢的阿玛和额娘答应过,若到时候奴婢还是不愿嫁人,便不加,亦或者招个上门女婿,不,不同房就是了。” 叶芳愉简直想为小姑娘的明智之举鼓掌。 唇边的笑容霎时间又真挚了几分。 她欣慰地点点头,“倒也是个不错的法子。” 玉莹闻言又是一怔,“娘娘不会觉得,这样,有些离经叛道么?” 叶芳愉:“什么经,什么道?谁规定的,写入律法了么?” 玉莹羞涩地咬了咬唇,心里涌现出一股巨大的喜意。 娘娘看起来好像很支持的样子。 是不是,以后就不会拿她去邀宠了? ……娘娘果然是后宫最和善的主子了,她没选错人! 短暂的害羞过后,是压都压不下的欢喜。 小姑娘的嘴角高高扬起,不用如何仔细观察,都能从她倏然振奋的气场中看出她此刻心情十分愉悦。 下一秒,叶芳愉倾身拍了拍她的肩头,声音里带着鼓舞,“放心,有本宫护着你呢。” 通过今天这番谈话,她对乌雅氏这个小姑娘也算是彻底改观。 等人走后,她还端着琉璃杯,悠悠地想,回头得跟紫鹃说一下才是,也免得她整日如同护崽的老母鸡一般盯着人家。 还有,三等宫女好像有些低了,倒是可以再往上提一提。 * 另一厢。 小太子这段时间过得比较辛苦。 他辗转从宫人口中得知哥哥爱上了读书,而并没有在想着该如何同他道歉以后,鼓着白包子一般的脸颊气了半天,最后还是扯着李嬷嬷的袖子,讨要来了几本启蒙读物。 其中有一本叫做《弟子规》。当他读到“兄道友,弟道恭”的时候,那本书就被黑着脸的崔嬷嬷抽走,一把丢了出去。 崔嬷嬷说他可以不用学这几句,因为他是太子,是储君。 哪怕是哥哥,也不用他去恭敬地对待。 小太子不懂。 他读书不过就是跟着念,还没有到识字和学习释义的阶段。 不知道崔嬷嬷在说什么,于是叫何柱儿偷偷去捡了回来,藏在他床上的绣枕里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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