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希又道:“临近中午才放我离开。出来就看见一个陌生男人。站在庭院小路的另一端隔得有点远, 我只能刚好看清脸和衣服,是没在禅院家见过的人。” 之所以不可能是新来的仆从,是因为对方和禅院家格格不入的穿着打扮:宽松轻便的常服和普通社会里日常出门的大叔没什么两样。陌生男人看起来有三四十岁,肤色偏黑,眉毛浓厚,脸上没有疤但还是一副凶相。 年龄、凶相,和禅院直哉的印象倒是吻合。 “他也看到了我,意味不明地一笑钻进了旁边的屋子。”真希皱着眉道,“具一郎的院子,我就没追上去。” 出门以前具一郎问起过她一句话,“一直守着冷冰冰的咒具库,有没有想过最后会站在什么位置”——也算是相当明显的许诺好处的暗示。接着又安排了一张生面孔故意让她撞见…… “不可能是巧合。我认为他接下来有什么计划想要进一步拉拢我。” 真希又道,到刚才为止她其实也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但来到这里时刚好听见了五条悟的话。她看向你和禅院直哉:“五条老师追查的具正人是几日前‘有事’离开的博多;你们预定了要出门的日子,具一郎的院子里又‘刚好’出现了一个陌生人。基本可以确定那个男人就是具正人。” 五条悟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就躲在禅院家的话,好办也不好办。 禅院具正人会下意识地觉得这个地方更安全,短时间内不需要担心他会跑出本宅逃之夭夭;但对方又躲在“帐”内,即使知道他在哪里也没办法把他揪出来。 但好在问题不大,追查具正人只是为了切断京都和博多方面的联系,给具一郎添点麻烦打乱他的计划。现在具正人已经提早一步逃回京都,说明具一郎那里的计划恐怕已经进行到了下一步,没有必要再纠结于前者。 - “继续说说我们查到的东西吧。” 五条悟的叙述再度回到了几日前的博多。 虽然线索在码头那里中断,但落网的咒术师口中还有不少待挖掘的情报。五条悟试着第二次联系榎田,对方却拒绝了线下碰面,代替前来的是一个光头黑皮肤的外国人——马丁先生,是你认识的拷问师,全名太长所以没有记住,不过他和榎田倒是关系不错。接过名片后得知对方正好是拷问师,五条悟爽快地将“普通身材、平均身高”的咒术师小鸡仔一样扔了过去,十五分钟就把想问和不想问的事掏了个干干净净。 最先问清的是有关榎田正在调查的案件的事。 “来到博多后,具正人先生将仓库那边的工作……交给了我负责。”咒术师气喘吁吁,几个词一停地艰难道,“特定的日期,把货从船上搬进仓库……每晚检查。一般一个星期以内,就会有车来接货,应该是直接送往京都。” “……是的,管理和检查都有人手,但搬运由我一个人负责。” “我的术式是将有实体的东西暂时转化为影子,可以藏在原处,也可以融合进自己的影子,带到另一个地方后恢复。搬运起来不费力气,安全性和保密性也很高。之前几次警察来搜查,货就是被藏在了原地的影子里。” 五条悟质问他:所谓的“货”究竟是什么?能再说一次吗? “……是女人。”咒术师终于老实承认,“就是女人,全都是女人……活的,瘦的,病恹恹的……全都是短发,被剪得乱七八糟的……每天晚上都能听见她们哭,没有一个是日本人。” “我去过那艘船上……不光是搬货的时候。有天晚上没有别的工作,具正人先生带我去了船舱底下……低矮,潮湿,冰冷,有股说不清的腥臭……我们走到最深处,有扇脱了漆的门,门背后是好几只二级诅咒……” 屋子里陷入了死寂般的沉默。 咒术师的声音在发抖,说出来真相后甚至深深地吐了口气,像是在说“终于……”。但这只让其他人更为恶心作呕。 “以前是一个月送来一批。上一批在三个多星期前送往了京都,具正人先生离开前说,那可能是最后一批了……” 五条悟打断道:“既然是‘最后’,你为什么没回京都,还留在这里?” “是具一郎先生的命令。他说让我等在这里,以防万一……” “你上过船。”拷问师忽然插话道,“还记得是怎么一艘船吗?” “是艘……” 拷问师立刻掏出手机拨通了情报屋的电话,将对方吐露出的有关船只的信息悉数告知通讯那一头的榎田。而后手机被递给了五条悟,一阵键盘敲击声后传来了情报屋的声音。 “找到了。” 这之前因为没有铱錵照片,且没有能在普通社会中核实的身份,所以无从查起。现在得知了具体的船只,情报贩子立刻锁定了牵涉其中的团体——这条船曾经属于华九会,也就是绑架、拐卖,最后害死了情报屋那位杀手朋友的妹妹的黑手党团体。 “还是没有名字,但你们要找的人团体里对他有专门称呼的代号。最早的合作记录可以追溯到几年前或是更久……华九会站稳脚跟以前就开始做人口贩卖的生意了,这家伙恐怕是供货商之类的角色。” 所以两年前具正人溜回京都暂避锋芒,因为那时黑手党团体正开始被铲除——而等到事情平息后,他又重新前往博多,并且带上了眼前这名咒术师作为助力。 那时候的咒术界也不太和平,消失了一个基本脱离咒术界的具正人,和一个作为具一郎心腹极少出现在人前的咒术师,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 这就是东京校一行查到的“不得了的坏事”。 不寒而栗的气氛笼罩着屋内。五条悟取出手机,道:“名喜多之前发来的照片,仔细看能发现并不是一根长发……而是接在一起的好几根短发,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结。也证明了那些被送来京都的女性最后是进了禅院家。那间仓库,大概是终点前的最后一站。” 屏幕上的照片翻向下一张,是榎田从黑手党据点中曾经的监控录像里截取到的画面。照片上的男人虽然笑着却依旧是一副凶相。 真希立刻认了出来:“是我下午见到的——” 具正人本人。 你望向禅院直哉,后者盯着照片,确认地点了点头。 你说不出话来。 整件事完全超出了你能想象和接受的范围。你猛地想起那天晚上钉崎看见的仓库里三只盖着布料的笼子——那时候,那里面,关着的恐怕就是活生生的女性。 等到你和禅院直哉再去的那天时,仓库已经空了,不难想象那些女人都去了哪里:数十米之外就是你们推测禁锢着诅咒之王的地方,那处罩着帐的、设置了严密警报的、只进不出的庭院。 你又想起了禅院直哉说起过的话:具正人中断博多的勾当躲回京都是在两年前,但在那之前早就一直在海外活动。如果他一开始就是在和黑手党团体合作,如果具一郎手上那些不干净的“进账”的来源……那么早在他开始将无辜的女性送进禅院家之前,更多从被拐卖、贩售的受害人身上牟取的利益就已经流进了禅院家。 从那处庭院,那间仓库,再到整座本宅的一砖一瓦——数不清有多少地方沾着死去的女人的鲜血。 你看了看周围,所有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止不住的想象正令你的胃翻腾作呕,一阵汹涌的昏眩感包围了你。
第47章 禅院家-十五 咒术师并不见得比普通人类高贵。但大部分咒术师即使在咒术界混得不好, 平时只能祓除些三级或是三级以下的咒灵,也大多能在普通社会中过得如鱼得水:扮演灵媒,祓除蝇头, 普度众生——虽说是在弄虚作假, 还有点不思进取的羞耻感, 但至少不害人不害己就能过得很好。 所以是堕落到了什么地步,才会利用祓除诅咒的咒术来犯罪并以此牟利? 黄金,宝石,油矿,再不济是药品——你对具一郎背后“非法生意”的想象仅此而已。 却没想到走私的对象竟然是人。 你忍着眩晕感冷静下来试图整理思路。 禅院具正人是个混迹海外的人口贩子。过去他将女人和小孩绑架偷渡至博多,再卖给当地的黑手党团体以此牟利;华九会被铲除后,他为了逃避追杀回到京都,躲进禅院家直到风头过了才回去。 具一郎或许是此前就知情, 也或许是那次具正人回来才被透露,但总之他既没有揭发也没有阻止,反而挑选了一个术式最为合适的心腹派到具正人身边, 帮助他重操旧业。 再一次搭建起交易网耗费了大量的时间,直到去年年底, 博多那里的仓库才在榎田的监视之下重新开启。而后, 再接下的几个月,借由具正人、咒术师、具一郎搭建起的线路, 博多方面一直在向禅院家输送被绑架和拐卖的异国女性——至于资金的输送, 恐怕要更早。 “所以他一直在把人类女性……喂给两面宿傩?” 二十一世纪的今天竟然还有活人会被字面意义上地生吞活剥, 你感到恶心又不寒而栗。 具一郎父子一边从肮脏的血水里捞出钱财倒进禅院家,一边在宅子里供养着本不该存活于世的咒灵。一墙之隔的无辜女性接连死去, 寝屋里的老东西却依然每晚入睡得心安理得。 ……但为什么现在不送了呢? 具正人离开博多前说过“最后一批”那样的话,而具一郎吩咐咒术师留守博多的理由是“以防万一”。这说明他们心底都认为京都这里大概率不需要再送来女人。 你曾经猜想禅院家以具一郎为首的那部分势力是想利用两面宿傩的力量。所以一方面要将诅咒万无一失地镇压, 另一方面又要千方百计地保证他活着。因此,唯一的解释就是控制和利用两面宿傩的计划已经取得了进展。 并且计划的下一步需要具正人——否则他不会特意中断博多那里的“工作”,大可以寻找新的团体继续走私贩卖人口,没必要又赶回京都。 根据咒术师的招供,具正人口中的“最后一批”是在三个多星期前送来的。三个多星期前发生过什么?你试图回忆但一无所获:那阵子你和禅院直哉刚好在爱宕山上;伏黑惠是因为任务被直接送到的山脚,五条悟则是临近尾声才突然现身……根本没有人回头留意禅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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