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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发蓝瞳的少年神情微滞，原本戴在眼上的墨镜已不见了踪影，一双清澈却无神的苍蓝眸子露出来。 五条悟定定地看着一处空无一人的地方。 他的手垂落在身体的两侧，似乎已经丧失了所有的气力，连站也站不起来了。或者说已不想再站起来。 “悟……” 夏油杰心下带着紧张，却又不敢相信自己推导的事实。 “怎么了？你怎么在这里？小雪呢？” 夏油杰接连问了好几个问题，五条悟都没有回答，只是漠然地坐在那里，一句话也没有说。 半晌，他发涩的嗓音响起：“消失了。” 夏油杰在周围找了一圈，地面上只剩下冰雪的痕迹，最为明显的是那些淡蓝色的护盾结界的碎片。 冰在融化，就像她要消失一样。 “什么叫消失了？”夏油杰颇为艰难地问。 五条悟漠然道：“就是没有了。” 她在他的怀里不见了，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可能吧？”夏油杰微怔，“小雪到底在哪里？” 五条悟沉默片刻：“死了。” 他抬起头满眼的红痕：“死在我的怀里，就在这里。” “不可能。”夏油杰不相信，“你别骗我了？” “她就是死了啊，杰。”五条悟看向他的挚友。 “那遗体呢？为什么没有遗体？” “我不知道……” “她还没有死，对吧？” “杰，你冷静一点，我亲眼看见她死了。” 夏油杰怔怔地看着满地的冰雪痕迹，那些破碎的冰蓝色护盾残片，像破碎的梦一样碎了一地。 满地的梦想和狼藉。 他想到降谷雪临死前的情景，嗓音涩得要命：“这么多护盾，小雪那时候会有多绝望……” 不断地结出冰雪护盾，生存的空间越来越小。 在无望之中等待他们的救援…… 而他们却没有及时赶到…… 夏油杰看见地面上有一处痕迹，与其他地方都不同，那似乎是一行文字。 “照” “顾” “好” “杰” 他逐字地辨认出来，那是降谷雪在最后用冰雪的痕迹写出的话语，它们正在消融着。 “照顾好我……”夏油杰喃喃着，身形摇晃快要站不住，“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明明最需要照顾的人是你吧……” 五条悟坐在地面上，冰雪融化的水迹已经漫延到他这里来，但他仍然没有起身。 他就那样坐着，闷闷地告诉夏油杰：“这次咒灵的来源，是之前那个幸存下来的普通人……” 五条悟忽然看见夏油杰往外走去，立刻偏头问道： “杰，你去哪里？”
第93章 夏油杰沉闷不语, 兀自朝寺庙门口走去。 那里有一只飞鸟形咒灵正在俯首待命。背生双翼，身形硕大，拥有异常庞大的鸟喙。他刚才在接到辅助监督的通知之后, 就是依靠这只咒灵的飞行能力赶来的。 夏油杰腾身跃上这只身形庞大的飞鸟咒灵，屹立在它的背上。旋即，巨鸟挥动双翅，腾空而起。 他在半空中铺洒下无数只诅咒：“给我找。” “把整座寺庙给我翻过来──” 遮天蔽日, 无数只咒灵如同密集的雨点般稀稀落落地从半空中落下，散落在寺庙的各处, 每一个角落与废墟。 霎时间，这座被五条悟的术式轰炸成断壁残垣的寺庙，四处都布满了奇形怪状、大小不一的诅咒。 生要见人, 死要见尸…… 夏油杰站在巨鸟背上，从高空中俯瞰整座庙宇, 残破不堪的废墟全部被他收入眼底。 少年狭长的紫眸里晦暗难明，他面无表情，神色阴沉得完全不似平时的夏油杰。 无数只诅咒翻遍了整座寺庙, 它们将巨大的石块与碎片翻起又放下，努力地想要找出一点什么。 五条悟终于站了起来。 他跃上半空, 浮在那里，平视着对面站在巨鸟咒灵背上的夏油杰：“你明知道我说的是真的。” 五条悟嗓音微哑, 声音淡得像是一潭死水。 夏油杰伫立着，盯着他半晌：“你别闲着, 下去找。” “下去找啊！” 五条悟凝视他片刻，旋即转身朝地面而去。 “好, 我找。” 五条悟落在地面上, 使用无数咒力将整座废墟都浮空起来, 那些残损的碎块都漂浮在低空中。 每一块废墟碎片都孤零零地定格在那里。 夏油杰的那些咒灵也停下来，纷纷注视着浮空的碎块，它们无法再执行他的命令。 “有吗？你自己看。” 五条悟的面色苍白得要命，声音也无力，不知是消耗了大量咒力的缘故，还是因为降谷雪的死。 他指着刚才那个地方：“唯一有小雪咒力痕迹的地方，就在这里，你看见的。” 冰蓝色的痕迹正在缓缓消失，如同春冰融化之后将不复存在的冬日。但她已经不会再回来。 “为什么……会这样？” 夏油杰站在那处一动也不动，声调怅然若失。 “我不知道……” 五条悟无法给他想要的答案，他自己也想知道是为什么。 术式的原因？ 束缚？ 他解除了寺庙内的无下限术式，所有的残块应声而落，坠在地面上发出轰然的响声。 刹那间烟尘弥漫。 “回去吧，杰。” “你自己回去吧，我想在这里静一静。” 五条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这座寺庙。 他不想在她死去的地方，再待下去了。 夏油杰始终凝视着地面上的冰雪残秽，只在五条悟走的时候移开目光瞥了他一眼。 夏油杰看着他的背影，微微呢喃：“你可以平静地接受她的死亡，但我不能……” 在黄昏的时候，落日往西山沉去，斜晖洒落在这座废墟之上，墨发少年坐在废墟里唯一干净的地方。 他的头发完全散落下来，躬着身微微垂首，黯然的目光始终落在地面上的冰蓝色结界护盾的碎片上。 直到冰雪全部消融，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来。 那些“照顾好杰”的字样也完全地消失了。 有关于她的痕迹都磨灭消散，随风而逝，仿佛降谷雪从未来到这个世界上过。 在夜色降临之前，夏油杰缓缓地站起来。 离开了这座寺庙。 降谷雪死亡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咒术界。 “特级术师，降谷雪。” “死亡。” 其余两名特级的任务更加繁重，但高专很快发现特级术师夏油杰也随之失踪…… “当天就失踪了。” “在那之后，没有人再见到他。” 原本应当由三个人分别执行的那些任务，全部都落在剩下的特级术师五条悟一人身上。 “行……交给我吧。” 五条悟对降谷雪的死亡并没有太大的反应。既没有为此消沉，似乎也没有悲伤的样子。 五条悟祓除诅咒的速度越来越快了。 他一个人也能把所有的任务完成，并且完成得非常完美。除了睡眠时间压缩了很多之外。 完全没有其他的问题。 众人齐聚时，家入硝子抽了口烟：“我真的……到现在都无法释怀，五条，小雪真的死了吗？我总觉得她肯定还活着。” 灰原雄给降谷雪的无遗体葬礼献上一捧花：“夏油学长也不见了。会不会……他们只不过是一起私奔了吧？学姐那么强，怎么可能会死──” 七海建人意外地戴上一副护目镜，似乎是在掩饰自己眼中的情绪，他轻声提醒：“灰原……别乱说话了。” 不过他倒是真的宁愿降谷雪是跟夏油杰一起离开了。 而非独自离开这个世界…… 五条悟这次没有戴墨镜了，他的六眼之上缠绕了白色的绷带，倒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 “别太难过了。” “人已经死了，这是没办法改变的事实。” “都接受现实吧。”五条悟安慰所有人道。 家入硝子揉着太阳穴，语气里略带指责：“五条，你到底有没有人性？──我忘了。你是被誉为神子的人……” “小雪死了你一点都不伤心吗？” 家入硝子站在门口将烟熄灭，背过身便抹着泪离开了。 庵歌姬与冥冥也为降谷雪献上花束，她们问道：“五条，小雪不是你女朋友吗？你真的是……” 五条悟垂着头站在中央，扭头疑惑：“什么时候的事？” 庵歌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什么人啊！ 也太屑了吧…… 五条悟恍然间才想起他很早以前跟她们两人说过的。那时候是下雨天，降谷雪才刚入学。 两人在高专校园的路上遇到庵歌姬与冥冥，她们问降谷雪是不是他妹妹。 他说不是。 是女朋友。 “我随便说说的。”五条悟神色黯然地说，语调微淡。 直到其他人都离开以后，七海学弟默不作声地拍了拍五条悟的肩膀，也离开了。 “小雪，再见了。” 五条悟独自一人站在空荡荡的室内，覆盖在眼眸上的白色绷带一圈一圈地垂落下来，露出一双微微湿润的眼。 他的手机铃声响起，是家族里的电话：“降谷雪死了，你是不是要给我们一个交代？你知道家族为她的事情付出多少代价吗？” 五条悟沉默片刻， 对电话里道：“呵……滚。” 旋即直接挂了电话。 他看着屏幕上显示的那七条未接来电，全部写着她的名字。 五条悟……删掉了所有的记录。 【是否删除“雪”的通话记录？】 【确认√】【取消】 他不想再看见了，也不想再听见她的名字，他真的已经无法面对了…… 七个电话他都没有接到。 怎么办啊现在…… 算了吧。 他还是那个淡漠通透的六眼术师，他自打出生以来就没有过这么强烈的情绪。今后也不再需要了。 五条悟执行任务更加频繁了，他在感受着那种“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淋漓畅快，他要忘记降谷雪。 降谷雪在时光回溯中看见这个片段的影像。 “果然只有95的好感度还不够吗……” “最后的时刻还是没能提升到100……” 她没有看见的是── 五条悟决心这样做之后，却一点都没有做到。 仿佛是一个寻常的午后，白发蓝瞳的少年祓除完一只诅咒，拍拍手掏出手机准备给人发消息。 [小雪，晚上训练室……] 他编辑了一段文字之后蓦然惊醒，回过神来的时候恍如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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