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句话,刘邦脸上的笑容一滞,他转头看了看身旁的郦食其,而他此时也满脸疑惑摇了摇头。 刘邦隐隐觉得,面前这个使臣,和上回的那个,真的不是一个来头。 “看样子,秦国使节对我的人,倒是了解得清楚。从前从未见过,居然也能一眼认出来。” “嗯。”胡慕语气有些随意地说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刘邦仔细打量着胡慕,微微眯了眯眼。思索片刻后,他对身旁二人说道:“你们还是暂时先去账外等候吧。” 然而,张良自坐下后,目光就一直在胡慕脸上没有移开过。直到退出军帐前,他又再一次深深看了她一眼。 这张脸... 此时,账内就只剩下胡慕和刘邦两个人了。 刘邦也不和她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阁下是听了谁说的,关于我军中的事情呢?除了方才那些,阁下可还有听说过其他?” “至于是谁说的,这个我暂时不能告诉你。但是其他的嘛......” “泗水亭长刘季,家中排行第三,有妻名吕雉,有非婚生子刘肥。与沛县主簿萧何交好,与屠夫樊哙称兄弟。曾亡匿于芒砀山中。大泽乡叛乱后,也顺应陈、吴二人,在沛县一呼百应,萧何与樊哙皆随之。” 刘邦默默听完这番话,他的脸色从狐疑到震惊,再从震惊到愠怒,逐渐变得越来越难看。 胡慕将一切仔细看在眼里,她微微扬了扬下巴,轻轻笑道:“沛公,我说得对不对?”
第9章 武关和谈(3) 刘邦此时已是有些惴惴不安,面前这个人对自己的生平几乎是了如指掌。一些众所周知的事情就不说了,但是他连自己私生子的名字.都知道。如此私密的事情,除开自己身边比较亲近的几个人,根本就没有多少其他人知道,这究竟是谁说出去的呢? 然而,刘邦虽然内心忐忑,面上的情绪还是稳住没有表露出来。他说道:“想不到秦国竟然还派人调查过我的生平。” “没有刻意调查。”胡慕淡淡说道:“我都是听别人说的。” 又是“别人”说的,这个“别人”到底知道自己多少事情,又透露了多少。 “阁下...还听说过什么吗?” 胡慕笑了笑,缓缓吐出几个字:“大丈夫当如是也。” 若说方才那些话只是让刘邦有些忐忑,而这句,便让他开始坐立不安了。 这句话是刘邦当初前往咸阳服役时,见到始皇出巡仪仗规模宏伟,不由感叹的话。当时他的身边仅有几个和他一同在咸阳服役的老乡。难道是那些人说的? 正当他怀疑的时候,胡慕接下来轻飘飘的一句话更是让他一颗心陡然间沉到了谷底。 “蓝田县令李涵,贪财好利,见风使舵,金二百足以收买之。” 若说方才那些事迹只要有心调查就能知道,但这可是几日前自己与郦食其等人私下商谈的对策,并且,这句话是郦食其当时所说的原话,眼前这个人居然一字不差地重复了出来! “哦对了。”胡慕又补充道:“你前几日责骂的那个小兵,他是真的不知道你的银扳指在哪里,或许,你可以去马匹经常饮水的河边找找。” 此时此刻的刘邦坐在原地,只觉如坐针毡,不禁冷汗直流。秦国居然对自己,和自己军中大小事务了如指掌,连细枝末节都没有遗漏,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军中是否有人日日与秦国王宫通信,而且还不止一人。 胡慕没有再多说什么了,仅这些就足够刘邦混乱上好一阵子了。于是,二人就静静面对面坐着,谁也没有开口。 漫长的沉默后,刘邦还是忍不住问道:“这些...难道...” “嗯。”胡慕已经预料到了他要问什么,于是直接答道:“都是我听别人说的。” 刘邦已经不知该说些什么了。这个使者的寥寥几句话,对他而言无疑是个重磅炸弹。很明显,自己的军中出了奸细,还是自己身边亲密之人,和军中的某些无名小卒兼有,而且一定不止一个。 片刻后,他再度艰难开口:“阁下此番前来,难道仅仅是要告诉我这些吗?” “当然不是。”胡慕立即说道:“陛下说了,我此番前来,目的不是谈和,只是为了提醒你,对于你的一举一动,我们了如指掌。倘若你们敢贸然进军咸阳,不论来多少大军,都定能叫你们有来无回。” 末了,她又补充道:“其实我觉得,沛公与其总是盯着关中,倒不如放些心思在项籍身上。‘先入关中者为王’这句话,沛公可不要太过放在心上了。免得,一不留神就成为了别人的眼中钉。” 闻言,刘邦内心又是一惊:“莫非你...” 胡慕点点头:“我还是听别人说的。” 听到这里,刘邦已经完全坐不住了。他原以为只是自己军中出了奸细,没想到,秦国就连项羽军中之事也都了如指掌,他们的情报网如此可怕,为何在之前的战争中会屡屡失败,以至于被人打到了家门口呢?难道是故意示弱,然后引这些叛军入关后一网打尽吗?秦国现在到底抱着什么样的打算? 刘邦此时脸色发白,虽然仍在极力掩饰,但惊慌的情绪仍旧从他面色神情中流露了出来。这一切都被胡慕看在眼里,她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胡慕站起身,对仍旧坐在地上已是坐立不安的刘邦说道:“沛公是个聪明人,下一步该怎么做,我劝你还是仔细考虑一下。天色已晚,在下就先回咸阳了。” 说罢,她赶紧转身离去。再不走的话,她怕刘邦要将自己扣下来严刑逼供,究竟是听哪个别人说的了。 一直守在门外的云渡见她出来,终于松了一口气。他连忙上前问道:“一切可还顺利?” 胡慕笑着点点头,一时半会儿,刘邦怕是不能从自己方才的那些话里回过神来了。 此地不宜久留,二人不敢耽搁,准备立即离开。 然而,两人只是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就听到身后一个声音喊道:“陛下。” 胡慕条件反射一般止步,回头,差点就要开口说出“何事”两个字,却忽然反应过来,硬生生将那两个字憋了回去。 而开口喊她的,正是张良。 胡慕心下一沉,她佯装淡定地问道:“你在叫谁?” 张良答道:“谁回应了,便是谁。” 胡慕心跳一滞,但随即很快冷静下来,对面既然出口试探,应该也并不确定自己的身份,于是她又说道:“你若叫的是皇帝陛下,他现在正在咸阳宫呢,可不在此处。” “是吗?”张良此时却仍旧不紧不慢地说道:“二世初继位时,为了彰显自己的权威,也学始皇巡游天下,第一次,就到了陈留这个地方。恰巧,我当初就在陈留。” 胡慕仍旧嘴硬道:“是吗?你应该也只是远远看过一眼吧。何况都过去几年了,你还能够记清皇帝陛下的长相吗?认错了也是很有可能的。” 听到胡慕这句话,张良微微牵起唇角,缓缓问道:“你怎知我当初只是远远看到的?” 胡慕心道糟糕,这是几天前系统告诉她的,可她方才居然一不注意直接说了出来。 张良又继续追问道:“莫非你当时也在二世的车驾中?” 胡慕此时不再顺着张良的话继续说下去了,她怕自己说得越多,暴露得也越多。无论如何,咬死不认就行。 “子房先生还是不要臆断了,我就只是秦国使节而已,怎么会是皇帝陛下呢。” 见她死不承认,张良也没有再问下去,而是笑了笑,说道:“不承认也没有关系,只要咸阳宫那些人还认你这个皇帝就行。” 这时,刘邦听到外面的动静,从军帐中走了出来。此时,他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常。看着面前僵持不下的几人,他有些疑惑地问道:“子房,这怎么回事?” “沛公,”张良回答道:“此人并不是什么秦国使臣,而是秦二世本人。良曾于一年半以前,在陈留见过他的车驾,不会认错。” “什么?!”刘邦惊地差点跳了起来。这一晚上各种各样的事情已经快让他的脑子乱成一团浆糊了。可是此时此刻,却再没有比“秦二世假冒使臣出现在他的军营里”还要劲爆的消息了。 张良此时立刻说道:“沛公,我们不如将他扣下,有了秦国皇帝当俘虏,拿下关中便犹如探囊取物了。” 刘邦神情复杂地看了胡慕一眼,似乎还在顾忌方才她说过的话。 胡慕捕捉到刘邦这一迟疑的神情,心知无论是否承认身份,她今夜都走不出这个大营了。于是立马说道:“我方才与沛公所说的那些,沛公若是听进去了只言片语,便该知道,你的军营,是关不住我的。” 没等刘邦说话,张良又立即说道:“沛公无需听此人危言耸听,我们只需将他缚住手脚,关在营帐内,再将营门封住,四周皆派兵丁把守,晾他是插翅也难飞。” 刘邦思考了一下,觉得张良的计策可行,于是点头说道:“就依子房所言。”说罢,他便命人上前来想要捆住二人。 这时,胡慕赶紧说道:“沛公若是肯放我们走,我便告知沛公军中的奸细身份,如何?” 闻言,刘邦立即挥手制止了上前的士兵,他抬眼盯着胡慕,问道:“你所言当真?” 胡慕说道:“绝对当真。 刘邦于是立刻应允道:“好!你现在即刻带我去找到此人,倘若真的能揪出我军中的叛徒,我就放你们走。” 只要能找出军中奸细来,到时候即便是不放他们走,他们又能如何? 胡慕微微一笑,说道:“沛公请随我来。” 言毕,胡慕带着刘邦等人在军营中兜兜转转,最后走到了军营边缘一个正在刷马的士兵前,伸手指着他说道:“丁衍,他是其中之一。” 名为丁衍的小兵抬起头,见到刘邦后,立即站直了身子,一个“沛”字堵在嘴里还没说出来,刘邦就飞起一脚踹在了他的肚子上。可怜的小兵被他踹翻在地,满脸痛苦地捂着肚子,满是不解地喊道:“我...我犯了什么错啊?” 刘邦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倒在地上的小兵,问道:“你叫丁衍?” 小兵迷茫地点了点头。此时,刘邦又是飞起一脚:“老子都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秦国皇帝会知道?!” 小兵又被他踹开一米远,什么名字?什么秦国皇帝?他还没搞清楚什么情况,然而就在此时,云渡见马匹的缰绳被小兵松开,瞬间推开了面前的刘邦,飞身上马,又立即拔掉头上的发簪,往马屁股上狠狠一扎。马匹吃痛,长嘶一声,发疯一般冲开了面前众人,冲破了军营围栏,拼命向外飞奔而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众人眼中。
第10章 武关和谈(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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