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焦灼地不时瞟过腕表的指针。其实以他的思维,不必借助仪器,便能准确估测时间。由于平日长年累月的正式对局,他的脑袋里仿佛就放着一台时刻工作、不必校验、精准度极高的计时器。但此刻,他不得不信任钟表,因为砰砰的心跳完全掩盖了计时器的滴答滴答。 透过玻璃车窗,他焦急地远眺目的地,幸好由美还在。 付过车费,秀吉大步流星地快跑过去,本就乱糟糟的头发被风吹得更显凌乱,几缕调皮地翘起。由美不满地怒瞪迟到的他,抱怨:“今天又怎么了?” “不好意思,由美碳。”他大口喘气,“复盘和赛后采访结束得晚。” “啾吉,我不想听你晚来的解释。我只想知道,为什么我打了十个电话——你都没有接?我很着急!你知道吗?”由美生气的样子也很可爱。 他这才掏掏口袋,果然没找着手机,笑吟吟地答:“我好像落在京都的会场了。” “你呀——”由美用手指戳了戳他的额头,又将他被汗黏在额边碎发撩开。 “抱歉,由美碳。” “我的先借给你,你赶紧打电话问工作人员有没有捡到。”由美从包里拿出手机递给他,然后不由分说牵过他的另一只手往售票处走去,“现在要抓紧时间买票,不然真赶不上最近的场次了。” 《绯色的探员》,是近日来热度持续不下的高评分电影。 秀吉和由美在未上映前便约好了一起看,但不是他遇上无法推辞的对局或交流活动,就是交通科任职的由美被安排紧急加班。时间一拖再拖,终于在电影快下映的关头,两人都得空了。可行程协调上依旧错节。 即使临近下映,这部影片人气仍然高涨,这意味着很可能会延长放映。 毕竟这可是今年角逐奥斯卡的大热门。 他给会长通过电话,捡到手机的新人王已经转交给会长,秀吉只要明天去将棋会馆领回来即可。他放心地买了爆米花和两杯热饮捧着,和由美找到座位,位置比较靠后。 他环顾四周,发现了前排中央的熟面孔,是住同一栋楼的邻居,棋友冬司的妹妹。 同时也是由美的好友。 秀吉把手机还给由美,并示意前排有熟人在。由美瞧见对方和身边的男性亲密对话的姿势,顿住正要招呼的动作,装作情侣自拍的样子,飞速捂住手机提示音偷拍,然后低声感叹,“啊——没想到小千竟然和安室先生一起看电影。” “由美碳很吃惊?” 由美很快给他从头到尾解释清两人初遇时的弄巧成拙,她是中间被三枝紧急叫去处理交通事故的,对这位俊秀的金发男性记忆深刻,她信誓旦旦地断言:“当时我就觉得他们之后的发展一定会很有趣。” “原来如此。”他应道。 秀吉的听觉十分灵敏,前排刻意低下的声音,他隐约听得清。 侧面探去,安室脸上挂着愤愤不平几乎可以称之为恨的阴晦,大约是电影院内的光线不好落下的阴影,“……我之前机缘巧合调查过,他不是值得托付的良人。” 由于由美给他灌输的认知,他自然而然把三枝、安室当成会有发展的一对。 在安室口中出场的男性,听口吻,特别像是在中伤情敌? 但他无法明确是指代谁。 “啊——抱歉。”三枝打断了安室,“虽然我知道透桑是好意,但私下把之前客户委托调查的结果透露给我,这样好吗?如果不小心泄露出去,会影响到部分潜在的委托人对透桑的信任吧。当然,我不是在指责透桑为我着想的温柔和公开私德败坏者的正直。” “我不希望千春桑被骗。”安室郑重叮嘱,“请一定要小心与他来往。” “这句话有点耳熟啊。”三枝颔首,喃喃自语。 “什么?” “没事,请相信我有足够的判断力和直觉。” 秀吉倒是好奇下文,可三枝制止后,安室便不再说了。 恰巧此刻电影正式开场,室内瞬时变得安静,开场便是无比激烈的公路追截战。由美将偷拍到的前排背影迅速发到一个Line群,然后收好手机,握紧他的手专注于屏幕。 荧屏的明暗反射在她脸上,静溢而安。 Line群名和成员,如果他没认错,是由美与为数不多的几位密友组建的。 由美的好友,他见过佐藤、三池以及前排的三枝。听说佐藤、三枝两位在警视厅人气一直居高不下。尤其是佐藤,即使交了男友,依旧被刑警格外关照,其恋人高木的惨淡日常,他好奇之余又有点心疼。 幸而由美的好没太多人惦记,他紧紧回握女友的手。 收进包的手机很快不安分地振动起来,三番四次地削弱观影体验,满心沉浸于剧情的由美索性把振动也调停。 因为影片实在精彩至极。《绯色的探员》不愧为不断突破纪录的良心之作。 主角身为FBI搜查官的设定让秀吉联想到了哥哥。赤井大学毕业后擅自决定了志愿,他很少再见到对方。他不知赤井的日常,是否也曾经历如此惊心动魄的生死攸关。 观影结束,他们起身离场,由美这才记得从包里拿出手机。 搂着由美的他瞅见亮起的屏幕,Line的消息提示几乎是爆炸式的数据,由美毫无预兆地惊呼,“诶——这……这怎么回事?” “由美,羽田桑?”果然吸引了三枝的注意。 “……小千。”心虚的由美下意识掩住了手机。 “你好,千春桑。”他问好。 “你怎么了,由美?”三枝不解。 “没有。”由美欲盖拟彰地想转换话题:“小千……和安室先生一起来看电影啊。” 三枝颔首,然后坦然地给不认识的他和安室互相介绍,“安室先生。太阁名人羽田桑。” 安室的微笑恰到好处,“久闻盛名,羽田棋士。” 外表风度翩翩,谦谦君子,虽然肤色黑了一点。单看外表,是会令棋友满意的妹婿。 秀吉不动声色地伸出手,“你好,安室先生。” 安室的握力绝非常人可以比拟。 在由美和三枝面前,他和安室进行了一场起因莫名其妙的握力赛。结果不言而喻,作为擅长将棋的脑力运动员,为了在长时间的正式对局不因体力因素落败,他每日都坚持锻炼,但比不过深藏不露的安室。僵持了三秒后他果断地接受了败绩。 而被三枝轻而易举把控局面的由美,将她无意造成的误会吐露得一干二净。 由美只是把照片发在几个密友所在的Line群,想和好友一起戏谑三枝,不知为何交通科的同事竟都知道了。警视厅其它科室的刑警也给她私发来探听消息的真伪,甚至有其它县的警部发来了没有得到回复的悲痛表情包。 传播速度简直超乎想象。 询问的主题可以简明概括成—— 三枝医师也有正在交往的男友了吗? 也字是精髓。 痛失警视厅之花后,警界人员实在难以接受这么快又失去了另一朵。 秀吉大约能理解几分,他在名人战第七局等待由美对婚姻届的答复时,心如火燎般的疑虑、失意和酸涩。 处于风暴中心的三枝无奈地翻看持续刷新的Line,“由美,你可给我造成了一个大麻烦。” 由美愣愣地指着照片低声辩解,“我可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啊。而且这张背影,我拍得很唯美。” “……难得你找到了唯一的可取之处。”三枝无可奈何。 凑近的安室一瞬便理清因果,想完全澄清的艰难可想而知,但误会最恰当的解释时机便是越快越好。 “千春桑会很困扰?”安室问。 “说真话,不太会,可能反而会轻松一些,有时不必直面一些难以处理的示好。”三枝迅捷地编辑文字回复,“但肯定会给透桑带来不合适的烦扰。” “那表过态就好了,不必在这种事上太花心思。”安室忍俊不禁地将手机从三枝手中抽出,递给由美,“而且我很乐意能帮到千春桑。” 三枝一怔,片刻后才回:“真的没问题吗?不会影响到透桑和克里斯桑的关系吗?” “我和克里斯只是一时的合作伙伴。”安室反问:“不然千春桑想成什么关系了?” 三枝哑然,几度张口但没能自若地回应。 由美攥紧了秀吉的手,脸上挂着心领神会的犀利目光,而他愈发看不懂这两人的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1]秀吉视角,赤井秀一的弟弟,将棋棋手,和交通科的宫本由美是恋人。 [2]日本的手机,拍照的提示音是无法关闭的,所以要捂住。 感谢乖乖哭泣投喂的地雷和营养液! 下章十二点,透子视角安排上了:)
第17章 初心 降谷回想起第一次与三枝相遇的境况。 “美和子,高木,快出来,加班!”三枝远远站在便利店门口向街口好奇地张望。 等交通科的刑警抵达现场,他又瞥过这位请来得力援手的旁观者,审时度势的能力不错。 但很快,他不得不收回这句话。 三枝确实是一位正直的旁观者,但正因为是旁观者,缺乏细微的观察与推理能力,弄错了车祸的本质原因。毛利和佐藤给交通科的宫本警部补讲清事情前因后果花了不少工夫,他远远看着慢慢走近的三枝,脸颊瞬时染上晚霞般的绯色,再三给他和世良诚挚地道歉。 他微笑回应:“没关系,三枝桑不必自责。” 再见到三枝,是过几日,在他兼职的波洛咖啡店。 榎本梓笑言宴宴地欢迎三枝的到来,心领神会地对他报出三枝想要的轻食,一份特制三明治和一杯冰咖啡,是他兼职波洛后销量直线上升的组合。 原来是来波洛觅食的食客吗? 三枝带着些许尴尬的神色,大大方方地叙述了那晚的事。 降谷记得清切,那时三枝对他极高的评价。不过是见过一面,还是普通人不愿意回忆的窘态,三枝却眯起眼,笑靥如花地称赞他:“有像您这样绝不犹豫、毫不顾及自身损失、见义勇为的,又能力出众的正直公民,是国民之幸事。” 企划课的工作性质,他了解得一清二楚。 进入组织成为卧底,是他主动请求的。 如果用一句话来形容他的初心,国家便是他独一无二的恋人。 自踏入这条不为人知的险流,他就很少再听到正面的评价。 做得完美是理所应当,稍有差池便容易坠入不知深浅的深渊。他坚定地踩在湍急的水流中,踽踽独行了几年,仿佛也觉着被漫天的暗色席卷,行走的背景色愈发晦暗。降谷承认有几瞬,他是迷糊地看待着手里待解决的机密任务和守护国家的心情,倍感无力、无奈与虚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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