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景只是反问:“你要去抓他吗?” 怀瑾摇头,道:“你是否要去找他?我可以放你走。” 张景看着她,两只眼珠又黑又亮,叫她又想起了张良。等了许久,张景也没说话,怀瑾思忖着,她从刑场上闹出那么大动静,张良知道弟弟在她这里,一定会来找她的,想到这里,她说:“我还是带你回咸阳吧,在我身边会安全一点。” 末了她补充一句:“你别怕,我会保护你。” 张景问她:“你和我哥哥是什么关系?” 怀瑾沉默,拍了拍他的肩,指着地上铺好的被褥:“躺着睡觉吧,天色不早了。” 张景顿了几秒,然后乖乖的躺好,她从桌上拿起一个小碗,在张景床边坐下。她拿一个棍子在碗里搅动,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张景安静的看着她,有些紧张。 “眼睛闭上。”怀瑾对他说。 他一直是个识时务的人,受制于人,他就听话的闭上了眼睛。过了会,额头上有了一个冰凉的触感,仿佛是粘稠的液体,有一种草木的清香。 张景感觉头上的伤口没那么痛了,但他仍然没敢睁眼,只听见一个冷清又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是我调的药膏,每日早晚涂上,额头上就不会有疤了。” 他紧紧闭着眼,任由这个长相清秀的大人给他涂抹伤口,心里渐渐静下来。 闭眼一片漆黑,所感知的只有模糊的昏灯,和动来动去的人影。过了会,听见那人的脚步声走远,张景睁开眼,那人已经走到门口,看样子是想出去了。 “你不睡觉吗?”张景记得,这是房间的主人,是属于眼前这个人的。看房间摆设的一应物品,主人应当是个相当喜欢享受的人。 怀瑾回头,笑了一下:“为了你的事,我欠了尉缭一个大人情,我得去给人一个交代。” 掩门的时候,张景叫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听他们叫你赵大人。” 她笑道:“我叫赵姮。” 张景愣了一瞬,仿佛有个惊雷炸开,这个名字!这个名字!他在兄长的书房中见过无数次,写着这个名字的字帖,也曾无数次听见兄长念叨一个叫姮儿的人。 原来是他?原来是她! “早些休息。”门被掩上,只听得走远的脚步。 担惊受怕了许久的张景,突然觉得无比的安心,在这一刻。 张平夫妇的尸体是在第二天不见的,不过并没有人去深究这件事情,刑场风波过后,大家忙于接收事宜,各个忙的不可开交。 期间张景就一直安心的待在她房间,没有迈出半步——院子外面守卫重重,根本没有逃跑的机会。 不过怀瑾看他的样子,吃的好住的好,似乎已经习惯下来了,只是脸色有些阴霾。 新郑的最后一日,所有事物全部清点完毕,大家都闲下来。 蒙恬陪着扶苏去新郑城里闲逛了,尉缭在屋里养神,看他的神情并没有想出门的意思,吴腾穆征不知道在忙什么,早起并没有看到人影。 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她叫人把早饭送到房间。 张景已经洗漱完毕,正坐在桌边发呆,饭端上来了他就沉默的吃,吃相很是斯文。 他已经习惯了怀瑾的存在,这些日子两人同住一屋,张景是连正眼都不敢看她。 两人相对坐着,沉默的吃着饭,怀瑾以为又是一顿无言的早饭,谁知张景突然期期艾艾的开口:“能不能……重新给我备个屋子?” 怀瑾乍一下没反应过来,等回味过来了,就问:“怎么了?” 张景只不敢说原因:“我……我习惯一个人住!” “臭毛病!”她只当是贵公子的陋□□翻了个白眼:“我这些时间每天早出晚归,只晚上回来睡个觉而已!再说明日就去咸阳了,别折腾!” 张景握着筷子的手一紧,脸色更白了一分,他讨厌咸阳,恨咸阳宫里的那个王。 张景想着,不一会就就吃饱了,一抬头,看怀瑾不跟前些时日般,吃完了就走,只是直勾勾的看着他,张景一怵:“怎么了?” “吃饱了?” 张景有些呆滞的点头:“吃饱了。” “那就走吧!” “去哪里?” 怀瑾整了整衣襟,她今日穿了一席白衫,发髻上插了一枚簪子,看着清爽干净,仿佛邻家少年郎一般。她说:“带我去张府看看。” 连日里像只宠物一样待在这个房间,他刻意的不去想那日在刑场的事。但是原来,自欺欺人都难以做到,是真的已经家破人亡了。本就白皙的脸更加白,张景跟生病了一样。 现在住的宅子是以前韩国一个将军的,处于新郑的中央,离从前的张相国府并不远。出门时与尉缭报备一声,领了七八个士兵就出门了。 不过半月,新郑街头已经打扫干净,商贩们也纷纷出来做生意,只是行人略少。 怀瑾带着张景走在前面,后面不远的地方还跟着七八士兵,街上的人看到纷纷避开。 没多久,走到了张府,府上大门四开,空荡寂寥。 “你们在外面等我。”怀瑾对士兵们说,细细的嗓音不失威严,士兵们听到命令,有序的在大门处站好。 怀瑾带着张景走进去,跨过门槛,一股凉风吹来,尽是颓靡之气。 府中安安静静地,一个人都没有,怀瑾径直往里走,穿过一处庭院,到了一片小竹林前,前边儿有一排屋子,她停下,看了张景一眼,道:“你哥哥住哪里?” 张景指了指正对竹林的一间房子,怀瑾二话不说走过去。张景尚在恍惚中,只见兄长卧室的窗户骤然打开,赵姮站在屋子里,站在窗边,正对着竹林。 仿佛间还是以前的日子,兄长坐在窗前,含笑看着他在这片竹林里戏耍。 静悄悄的,风吹过,成片的竹叶吹到赵姮那边,仿佛雪花一般。张景看着窗户里的那个人,她的眼底有一层晶莹。 这间屋子,所有的陈设都已经被搬空。 窗户下面有一张桌子,她嘴角往上一扬,他也喜欢把桌子放在窗下呢。 在房间里走了一圈,叫她忍不住想象张良在这里居行坐卧的样子:写字的时候、睡觉的时候、发呆的时候…… 忽然有些累,她在窗边坐下,地上的垫子许多灰,她也不甚在意。想起那一年她的境遇,母亲被害去世,自己又命悬一线,那样的痛彻心扉她不敢去回想。 然而想起张良现在也经历了不亚于她当年的痛苦,她虽不知道张良此刻的心情,但是她明白自己的心情。 忽然又想起,那年张良眼看着她的遭遇,是不是也如自己现在一样,心痛难耐。 虽不是我所受之难,但你之苦痛于我来说,同样让我沉痛万分。 大概,这就是悲喜与共。 可是子房,你现在在哪里? 思及此,身上一阵无力,她慢慢躺在地上,蜷缩成一小团。 张景走进去,看见她蜷在地上,脸埋在臂弯里,肩膀颤抖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能感觉到,这个人的悲伤,但是她为什么悲伤?是为了他们家吗?是为了兄长吧。 “你……没事吧?”张景犹豫了一下,在她肩上拍了一下。 怀瑾把脸在臂弯里使劲蹭了蹭,坐起来,没有泪水了,眼睛却是红红的。 张景小心翼翼的看着她,眼睛也红了:“明明死的是我父母……”你看上去比我还伤心,后半句张景没有说出来。 她站起来,白衣已经脏了,她拍了拍,灰尘抖动起来,张景捂着鼻子往后退了一步。 “回去吧。”怀瑾说,她只是想来这里看一眼而已,看完了,就该走了。 “我知道你是谁。”张景说。 怀瑾回头看了他一眼,皱眉:“我都告诉你我叫赵姮了,你失忆了?” “我不是说这个,”张景稚嫩的脸上带了一丝笑容,他说:“我知道你,你是不是有个小名,叫姮儿?” 哪来什么小名?这个称呼是张良才这么叫的,她轻轻笑了一声,说:“走吧。” 她大步走了好远,张景才回过神来,小碎步追上去,在耳边絮叨:“我真的知道你,我哥总是提起你,我早就认识你了,我知道你好多事!” 怀瑾愣了一下,动了动唇,却什么也没说,继续往前走。 张景很是不解,按照自己的猜想,她应该很想知道兄长跟自己说了什么才对,为什么感觉她不是很在乎,为什么? 休整了一晚,第二日便押着那些战俘,准备回咸阳了。 韩国旧贵族们被一个破旧的大马车,如装牲畜一般装在里面。 怀瑾与尉缭几人坐在豪华宽敞大的马车里,扶苏靠在蒙恬腿上,睡得口水直流,蒙恬靠在尉缭肩上也打起了瞌睡;张景坐在怀瑾身旁,神色警惕,因为尉缭正老神在在的盯着他。 明明看着十分温和,眼神也无锐利感,不过张景直觉眼前这人城府之深,叫人害怕。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6章 愿近 “老尉,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看上他了。”怀瑾笑道,拿起身边的空水囊递给张景,吩咐道:“去后面的食车给我取点羊奶过来。” 张景温驯得像只小狗狗一样,接过水囊就下车了。 他一走,尉缭就问:“你准备怎么安置他?” 沉默几秒,她说:“我会求陛下,给他一个容身之地。” “你又准备怎么跟陛下交代呢?刑场上的事,几千只眼睛都看见了,陛下若要追责……” 她立即道:“老尉,我心里有数的。” 尉缭含笑点点头:“我只是白担心一下而已,上年纪了,总爱操心。” 不过几日功夫就到了咸阳,大队人马直接行到了王宫外面,早有人在宫门口迎接。 趁着人不注意,怀瑾让蒙恬的一个士兵护送张景去了尉缭府上。 “等我办完了差事就回来了,你先安心去。”怀瑾出言安慰。 张景欲言又止的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旁边被绳索缚住手脚的、昔日的韩国贵族们,他深深低下头,跟着那个士兵走了。 蒙恬送扶苏回内宫,她随尉缭押解着阶下囚,还得上章台宫去。 阔别咸阳宫半月有余,踏进章台宫,在往日站的位置站好。 嬴政的眼神并没落在自己身上,只是先发落起那些犯人,处置好他们以后,她听见嬴政与尉缭的声音交错响起,然后那些囚犯全部被押走。 这些人一走,殿内瞬间空了,紧接着她感受到头皮上一道灼热的目光。 “听说中常侍大人带了一个少年回来?”嬴政在问她了,语气并无责怪。 怀瑾抬起头,目光清明,坦然道:“是,这少年是我一故人的兄弟,眼下他举目无亲,臣只好将他带回来了。臣自知此次犯了禁,还请陛下责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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