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瑾对她们说:“你们先下去吧。” 没有人动,她心道,明面上她是客人,实际上是个人质,不是自己的地盘就是支棱不起来。 张良面无表情的轻声道:“都先出去。” 宫女们立刻有序的离开,关门的声音都没发出一点,怀瑾忍不住笑了一声:“张公子在燕王宫真是好人缘,不知何处得了燕王青睐,整个燕王宫都是你在当家作主。” 她这一派轻松调侃的语气很是熟悉,听出她语气中并无先前那么强烈的敌对了,张良冷峻的脸上含了浅浅的笑,温声道:“我帮燕王喜把一团散沙的燕国全部聚了起来,他自然倚重我。” 怀瑾心中觉得好笑,刚刚在殿外,两人恨不得挤兑死对方,现在却是一幅故人重聚的脉脉温情,变脸变得可真快!张良竟然也变得如她一般,这可真是一件叫人惆怅的事情。 张良见她出神,问道:“你有什么话要跟我单独说。” 怀瑾道:“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张良道:“你问吧。” 怀瑾歪头想了想,捋了捋思绪,在想先从哪个问题问起。 张良见她低着头的犹豫不决的模样,心中突然软得一塌糊涂,她那么聪慧的人,一定会理解自己的吧。 真的已经好久没有见过了,他恋恋不舍的看着怀瑾的眉眼,苦涩又欣喜。 不出张良的所料,她的第一个问题是:“韩国国破之后,我等了你一年多,你为何一直没有来找我?” 张良沉默着,有些踌躇不定,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那段时间过得什么日子,她……可会鄙夷自己? 静了许久,他艰难的开口:“我父母……之后,我带着韩王孙离开了新郑,把追随我们张家的旧人和韩王孙安顿好之后,我在外游荡了很长时间。我那时候……很多事情想不明白,没有办法去面对你。” 这就是不来找自己的理由,怀瑾发了会呆,然后讥讽:“看来那些时日你是去探究你的人生道理了,眼下看您的样子是已经探究明白,既明白了可也未见你来找我。” 张良站在庭院里的树下,挺直的身子很是单薄,肩上像是压了万钧铁担一样。他知道自己的答案或许怀瑾听了会生气,但还是坦白直言道:“想明白之后,知道自己身上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忠义两难全,只好先把你这头放下了。” “明白了。”怀瑾不住点点头,这理由和她当初猜的差不离。 深深呼出一口气,怀瑾笑了一声,她不知道自怎么笑出来的,她听见自己轻快的声音从喉咙里跳出来:“我没有什么疑问了,把东西还给我吧。” 张良面容僵住,怀瑾定定的看着他:“当年你我私定终身,你赠我的簪子我已经扔了,我给你的头发,请还给我。” 张良的表情凛冽得可怕,他曾经是那样一个温润如玉的人。 怀瑾坦然的看着他,目光清澈又认真,见张良只是沉默的看着自己,她重复了一遍:“请把我的信物还给我。” 他沉默着,半晌才道:“我也不知道掉在哪里了,某日醉酒醒来,香囊已经不见。” 怀瑾笑了笑,眯起眼睛看着天上云层射下来的暖光,身子却打了个冷颤,她说:“不见了?也好。从今以后,你是你,我是我。日后你与燕国公主的婚宴,我便不来了,过去便当一笔勾销。” “你是因为这个?”张良的眼神突然有了颜色,他耐心道:“我与燕妤并无私情,不过是燕王怕我离开,才用她女儿作为拉拢,我早已道明我有未婚妻。我与燕妤的婚约,只是一重保障,待我完成了我的事,燕王也达成夙愿以后,这道婚约自会解除。” 她不是言情小说里描述的那种痴情女子,男人犯了错回头解释两句就和对方抱头痛哭。 张良或许对她有情,想着把自己的责任全部完成了再来找她,但是她不是两个甜枣就能哄好的人。 也或许他自有他的难处,可是她却不准备谅解了。 她是个冷心冷肺的人,最爱的只有自己。 “何必跟不相干的人解释这么多呢?”她笑吟吟的反问道。 知她意已决,张良了解她,明白眼下多说无益。可是见她无所谓的模样,只觉心头空了一片,凉飕飕。 他固执的说:“你不是不相干的人。” 怀瑾笑道:“男人总是喜欢嘴上挂着深情,一到利益分明的时刻,计算的比谁都清楚。若我说不愿回秦国,你可会拦下燕王的信使?然后带着我远走高飞?你会吗?” 见张良不说话,她嗤笑:“这里没有旁人,你如此黯然神伤的样子又做给谁看呢?张公子,我们的话已经说清楚了,你如果没事,就请出去吧。” “你恨我吗?”张良问她。 怀瑾笑着摇摇头:“张公子于我而言,只是无关紧要的人,谈何爱恨呢?” 不在意就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她真是懂得如何诛心! 张良看了她半晌,一言不发的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夏福回来,看见她失了魂魄一样站在院子里,心中酸涩,这个背影孤寂得让人止不住的想叹息。 作者有话要说:
第162章 骄子 张景跟在大哥身后走着,刚刚进去时兄长还带着淡淡的温柔,出来时却面若冰霜。 兄长沉默的在前面走,张景小心翼翼的在身后跟。 这一刻,他感受到兄长那颗心再次变得又冷又硬,就像父母亲死后他第一次看见兄长的样子。 他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兄长是个温文和煦的谦谦公子,他和自己说话就像春天的风一样温柔,就算是责备时,声音也轻得像湖面上掠过的羽毛。 如今…… 如今的兄长,他的心开始变得冷硬,喜怒不形于色,像一座孤峰在天地间耸立着,坚强不可动摇的朝一个目标走去。 他身上只有一处软弱,是那个叫赵姮的女人,可是刚刚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现在兄长一颗心忽然变得硬似磐石。 “哥,你们怎么了?”张景虽然畏惧此刻的兄长,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我们?”张良似乎刚刚回过神来,良久,他平静的回答:“没有我们,我是我,她……是她。” 张良陷入恍惚当中,好似一个走在悬崖峭壁上的人,突然意识到自己站的那么高,跌下去就会粉身碎骨。为什么以前没觉得这么危险呢? 大概是知道她还在,所以便觉得安心。 可是如今她口口声声说要和自己撇清,张良突然感觉到了高处不胜寒。 当年国破家亡,多少人指望着他:韩成兄妹俩、张家的众多门客、还有韩国遍布在七国的细作……每天醒来都有一大堆人一大堆事等着他,韩成日日念叨着让他忠心,早日复兴韩国。 复兴韩国? 若不是父亲逼他起誓,他不会选择韩成。 那两个月,是噩梦一样的日子。 他带着那么多人到了楚国,把他们安顿在一个小地方。东躲西藏、父母的亡故、还要忍受韩成的喋喋不休……他几乎不曾发疯。 天之骄子,何曾过过这样的日子? 最难过的,是父母的死去。 他在新郑城外,死死的压抑着悲痛……后来他听说了刑场上的事,那个女子拦在父母面前,听到她和那群人争执的情形,他恨自己那一刻的无能为力,救不下父母、保护不了自己心爱的女子…… 不是没想过去找她,只是当时不敢,不敢让她看见自己的狼狈模样。 安顿好韩成他们之后,他在各个国家游荡,一面将韩国还保留在外的细作们联络起来,另一面……他需要时间去来开解自己。 需要接受自己的困境,也需要承认自己的失败,这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一件易事。 那伶仃的日子里,他孤身一人四处漂泊,颓废不堪。 他曾在酒肆里喝得酩酊大醉、在坟地里枯坐好几夜、那段日子他想她。 想得心都疼了,可是不敢去找她。 后来韩念来了,说秦赵交战,他知道姮儿一定去会去赵国。 那时他突然清醒过来,姮儿一个女子,为了报仇隐忍八年吃尽苦头,姮儿尚能如此,何况他? 渐渐想明白过来之后,他去了局势最乱的燕国,燕国的朝堂如一盘散沙各自为政,燕王老迈根本管不了。他想办法见到燕王,获取了燕王的信任,用了半年的时间把燕国的政权归拢,然后成了燕王最信重的人。 他不愿受官职,燕王怕他离开,只好提出嫁女。 他言明自己已成婚,燕王却道:“事成之后,这婚约便作罢,不然先生在燕国行动多有不便。” 他只能答应。 他知道燕王要什么,燕王想要燕国成为第一大国,他允诺。燕王说会替他报仇、复国,他却只是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没有否认。 他想的从来不是这些,他其实……没有怎么想着报仇,父母本可以逃离但他们依然回去赴死,这是他们的选择他无从干预。 再者,找谁报仇呢?行刑的那两个人吗,他们听从上级的命令;还是那天在上面坐着的秦国将领?他们也只是听了国君的命令;或者是秦王嬴政,可他只是下令攻打韩国,连他的父母是谁嬴政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找谁报仇,也不知该怎么报仇,杀了嬴政?推翻秦国? 或许平常人都会这么做,但他看的从来不止眼前这条小路。 他的家人故国全都亡于战乱,这样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个,只有没有战乱的年代才不会有这样的痛苦。如何终止战乱?只有更强大的力量。 这些他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就算说了也没有人会明白,亦不会有人愿意相信。 或许姮儿会懂,可是…… 可是她如今已经不想再懂了。 诸多误会,他们终于走到了这一步,张良从未想过他们会到这样的境地。 刚刚姮儿站在他面前,漫不经心的随意,都叫他心如刀割。他很想把自己心里所有的重担全部告诉她,可是她不愿意再听,张口就是不相干的人,叫他如鲠在喉。 他坚定不移的朝着心里的方向走去,可是现在的状况叫他突然急急止住了脚步,他突然发现,原来姮儿在自己心里,是和他努力想要达到的目标是一样重的。 天秤开始倾斜了,他开始有些走不动路。 不想失去,不愿失去…… 这一路脑子里乱糟糟的走回到住处,六公主燕妤正等在那里,看见他回来,满脸笑意的迎上来:“子房,你回来了,一大早去哪里了?” “不要唤我的字。”他再一次重申,可是燕妤没有半分不悦,只是说:“好啦好啦,我不这么叫了,你就不能多笑一笑,总是这么……不近人情。” “你有什么事吗?”他在矮桌边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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