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什么这么出神?”怀瑾听到东阿那边传来的捷报正高兴呢,却见张良对着一封信出神。 张良道:“退秦军后,田荣立即领兵回齐国驱逐了齐王田假,立了田儋的儿子田市为齐王。现如今田假逃到了楚怀王那里,要是楚国不杀田假,田荣恐怕不会再出兵助武信君追击秦军。” 怀瑾道:“楚国这么多兵马,少一个田荣没什么吧。” 同时感慨,齐国那边的势力是最混乱的,老田家的后人真是能搞事! 张良叹了口气:“齐地富庶,若能得到齐地的支持,便多得一臂膀。” 他研墨铺帛,将齐国那几股势力一一写下。怀瑾看了一眼,居然是写给刘邦的,上面还点明几个人,让刘邦能争取就争取一下。 怀瑾默默的看了一会儿,坐开了些。 东阿的捷报传来没两天,项庄灰溜溜的从颍川回到了城父,颍川郡守简喜抵抗得厉害,项庄这次损失了不少人马。 项庄一回来,张良的空闲日子又结束了,反而比之前更忙,怀瑾有好几天见不到他人影。 八月中旬时,张良为主帅,项庄为裨将,他们再一次攻打颍川。 等到九月时,颍川捷报传来,说张申徒攻下了颍川。故韩国都城新郑便是颍川城,城父人都是故韩国人,一听到这个消息,人人喜极而泣。 最高兴的,莫过于韩成,旧都被拿回来,可算是真正复国了! 颍川那边一安定下来,张良就派人来接她,于是祖宅里的人又全部搬到了颍川。 张家原先在颍川就有宅子,怀瑾到时,宅子已经全部收拾妥当了。 “又来到这里了。”下了马车,她感慨的说了一句。 不疑看着母亲:“阿母何时来过这里?” “很多年前来过,阿母就是在这里……”她笑了笑没再继续往下说,她就是在这座宅子里抱着张良的牌位行了冥婚。 走进大门,她径直往里走,走到竹林旁的一间卧房,对不疑说:“这就是你阿父长大的地方,这间屋子是他小时候住过的。” 不疑哇了一声,看着屋中的陈设,指着书桌:“阿父小时候也在这里看书吗?” 这个屋子应该是近日张良派人收拾过的,与原先的格局不太一样了,怀瑾蹲下来:“以后不疑就住在这里好不好?” “太好了!”不疑欢呼一声,跑出去找阿燕拿自己的行李。 如张婶儿几个张家的旧仆人,再次回到这个宅子都是老泪纵横,这也是他们住过几十年的地方。 怀瑾坐在大厅,看到顶上一块牌匾,刻着三个字:闻远堂。看着牌匾,她嘴角弯起,张良在淮阳的宅子里也有这样一个牌匾,原来那时候他是因为思家了。 当时她办“丧礼”行冥婚的时候,这块牌子并未摆在这里,想来是张良让人安上的。 站在闻远堂,她看着崭新的陈设,想到那一年她孤零零的睡在这个大堂中间的棺材里,一把匕首划开了脉搏。 她现在手上仍有肉色的旧疤——都是为他而留下的。 “不高兴吗?”张良在她身后站了半晌,也没见她动,没听她发出一丝声音。 怀瑾回头,吸了吸鼻子,眼中闪着泪花:“站在这里,想起来以前的事情。” 前几天他派人在这里收拾的时候,也想到了以前的事情,张良过去牵起她的手往外缓行。 这是他出生、成长的院落,出走多年,再回来的时候他终于按照父亲的希冀,当上了张家的家主。 不等怀瑾休息,他叫人套车,又把不疑叫上,一家人往城外去。 看出城的方向,怀瑾便知道他要去哪里了。 张家的祖陵在城外的一座小山下,张家在颍川是大家族,光坟茔就有上百个,墓园里,一个草棚伫立,他们走过去,发现竟然还住了一个老头。 “你们是谁?”老头见到有人来,从稻草堆上坐起来,他年纪很大了,走路都是驼着背的,眼睛也混浊不明。 张良凑近了一些,说:“临伯,是我。” 老人辨明眼前的人,笑起来,满嘴的牙齿落得只剩三颗,他说:“子房啊,是你回来了!” “是,带妻儿来祭拜父母。”张良说,左手一直紧牵着怀瑾的手。 临伯让他们走进去,在后面念叨:“二十三年前回来一次,十一年前回来一次,下次不晓得老头子还能不能守着。” 二十三年前,葬双亲;十一年前,葬弟。 张良对不疑说:“去给祖父祖母和叔叔磕个头。” 不疑乖巧的跪在地上,像模像样的磕头、伏拜。 张良并没有磕头,只是过去将两座坟茔上的杂草拔掉,他穿着素白的衣衫,大袖落到地上沾了许多灰尘,可他并未在意。 等将杂草都清理干净了,他带着怀瑾在坟茔前跪下,沉默的磕了三个头。 “这次回来,我去寻了族里几位远亲叔伯,发现他们也都死了,子孙不知搬迁到了何处。”张良站起来,紧紧拉着怀瑾的手。 换言之,颍川张氏家族,已经只剩他一个人了。 淡淡的悲伤气息从张良身上弥漫开,怀瑾挽上他的胳膊,笑道:“莺儿和不疑他们将来成婚、生子,张家仍会繁盛。” 那抹愁思因她的话而散开,张良看着她,低声道:“难道就只有莺儿和不疑吗?” 她面上一红,随即低下头:“那得看缘分。” 自从生下不疑后,她一直都没有身孕。生不疑已是三十岁了,或许已经过了好生养的年纪了。 “阿父,那边有杏树!”不疑眼尖,瞧见墓园外头的一颗结满果子的杏树,眼神里满是请求。 张良在他头上摸了一下,温和道:“去吧,别摔了。” “不疑爬树可厉害了!”儿子欢呼着跑出去。 张良摇头笑了笑,小小的身影一下就跑远了,他回头看着父母的坟茔,对怀瑾说:“当年韩国被灭,我唯一的愿望便是复韩。” 彼时他将怀瑾放在一边,在好几个国家周旋,可惜全都失败了。 “可如今故国重生,我的心境却不复以前。”张良叹息着,心绪复杂。 韩国再立,对二十多岁的张良而言,恐怕便是最开心的事情。可他已经不是那个时候的张良了,他不在乎一个小小的韩国,他看在眼里放在心上的,是整个天下。 怀瑾心道,现代的她在十八岁时也给自己定了一个梦想,可她走了将近十年终于完成了十八岁时的梦想,可二十八岁的她却又有了新的追求。 “人不会永远停留在原地的,一切都在变。”她深知这个道理。 张良深深的看着她,数十年不变的情谊,被时间酿造得越发香醇。 怀瑾正感受着与夫君的相濡以沫,张良却忽然笑道:“将来我们老了死了,也会如父母亲一样,躺在同一个地方,死生不离。” 怀瑾愣了一下,觉得刚刚和张良的思维有了一个小小的交错。 可张良深情的看着她,让怀瑾只能点头应和:“是,永远在一块。” 死了就是死了,死后就什么都没有了,哪怕睡在一个棺材里,他们也不会有任何知觉。怀瑾撇撇嘴,觉得自己一点也不浪漫。 作者有话要说:
第392章 月圆风寒惊断琴弦 正出神的想着,张良揽着她的肩往外走:“永远在一块,我们会白头偕老。” “老了就会丑……” “那你也是一个漂亮的老太太。”张良笑道,将她搂得越发紧。 韩国故都已拿回,韩成也已从城父过来搬进了旧日的韩国王宫,择一个吉日韩成举办了一个简单的登基仪式。 接下来韩成便开始分封多年追随在自己身边的人,各职位全都安排了亲信。 张良仍是手握实权的申徒,韩成爱封谁封谁他一应意见都没有,只是与项庄等将领钻进了军营。 “如今只是拿了几座城,简喜已带人退到了阳瞿,秦兵随时会反扑。”张良解释道,这也是他忙得脚不沾地的原因。 比住在城父好的是,这次军队驻扎在城里,张良可随时回家来。 一个月之后,颍川诸事皆已稳下,怀瑾开始在府里接到不少拜帖——都是这次被韩成封官的臣子家眷。 怀瑾看着手边十多块竹签,嘲笑的翻了两下:“这都是托了张申徒的福!” 也不等张良回来询问,她立即就叫人一一把这些帖子回了。 拳头比道理大,她不信在颍川,现在还有谁敢与她见怪。请帖都被委婉的回绝掉了,外面的人只好把问候变成实际行动,于是一箱箱的礼物就被抬到了张府。 “夫人,当真一家都不去吗?”越照见她看稀罕似的看着那些礼物,忍不住担忧的询问。 怀瑾自然知道他的担忧,官员女眷之间的走动都是人情往来,绝对不可能是因为听到她这个人有多好才愿意过来递梯子,她也自认没那么大名声。 “王后的邀约我都推了,何况这些人。”怀瑾一意道。有些话不能现在还不能说,张良只是一时跟着韩成,她不必在意这边的人情往来。 等将来刘邦成了汉王,张良成了他的谋臣,她自然不会跟现在这样似的不近人情。 想着想着怀瑾就笑起来,自己其实也是个势利眼,看人下菜碟。 八月十五拜月节,张良刚天黑就从军营回家,项庄也跟了过来。 怀瑾见项庄一身军甲,立即便让阿婉去拿了一件张良的衣裳让他换上了。 “今天过节,也不知父亲他们如何了。”项庄一穿上舒适的绸衣,整个人都松快了下来。 张良在一旁净手,怀瑾从闻远堂外走进来,就笑:“他们哪里需要你操心,只怕今日闲下来倒会操心你。” 项庄腼腆的抿唇笑了笑,看到坐在门外的不疑,把他叫到面前,从袖中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弹弓递过去。 不疑眼睛一亮,随即偷偷瞥了一眼母亲,见母亲没留意这边,连忙把弹弓塞到怀里。甥舅两相视一笑,让一旁张良摇头莞尔。 “听说大王今天在宫里设了宴席,你们俩不去合适吗?”怀瑾嘱咐侍女们将菜呈上,一面与他们闲聊。 张良微微一笑,道:“大王体恤我们在营地练兵,一早下旨赐了东西,不必来回奔波了。” 项庄则一脸不在意,看上去是完全没把韩成当一回事。 饭菜上好,大家都在各自桌前坐好,没有外人在,怀瑾便没有拘礼。 让人把汤盅揭开,怀瑾道:“这是山参炖鸽子,先喝一碗再吃饭。” 汤里有一股药味,不疑是捏着鼻子喝下去的。 安静的用完饭,侍女们把碗筷收走,然后把螃蟹和黄酒端了上来。 巨大一轮圆月正当空,怀瑾让人把桌椅往外挪了一些,恰好能看到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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