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给被欺负的小童主持公道,自然是仙使的安危更重要。 英布:“仙使,城中巷道狭窄,凌乱复杂,无法追捕。” 周邈看那些少年身量不小了,如果真给定了罪,怕是这辈子也就没了。 “那就不追了。” 韩信低下头,垂下眼帘,抱紧青铜剑默不作声。 “……”周邈也很不自在,感觉做了一回慷他人之慨的圣父啊。 声音艰涩解释道:“如果真追上他们,又给他们定了当街寻衅、逼杀人命的罪,那他们即便不死也会受刑……” “好吧,如果我想给他们这样定罪,那他们肯定能掉脑袋,但我不忍心。” 韩信抬头看了一眼巷道口的贵人。 逆着黄昏余晖,身形似乎描了一圈金边,似是一尊神像。 呵,难怪叫仙使呢。 “他们与我的恩怨,自当由我做主了结或释怀,与你何干。” 说完这句话,韩信也不出巷道了,转身就往巷道深处走去。 他要绕道,从其他巷道出去。 周邈觉得这小男孩很是与众不同,完全不同于十岁的熊孩子,而且他还佩了一把剑。 “嘿!你等等!” “你是不是叫韩信啊?” 巷道中的小童身影一个趔趄,身形尚且不稳,脚下的步伐就陡地加快! 周邈本就盯着对方,于是眼尖地发现了! “你就是韩信!” “快抓住那个韩信!” 仙使下了急令,英布也不吩咐手下武士,当即作出反应,嗖地一下窜进巷道中! 说是巷道狭窄,但容一人身位经过还是完全没问题的。 英布窜进巷道后,几个飞步就撵上了已经奔跑起来的韩信。 一个大步上前,就揪住韩信的后衣领,手臂一收又把人提到了身前。 汉初三大名将之二,幼年版兵仙对阵壮年版黥布,胜负立分。 英布抓住这个韩信,就提着人往巷道外走。 途中还抖了抖道:“你跑什么?”
第48章 #陛下陛下我给你捞着了一个兵仙崽快派人来取!# 英布拎着韩信走出巷道,将人放到仙使面前。 收手时还把人怀里抱着的剑给抽走了。 被捉来,又被夺走唯一防身兵械,韩信的戒备已经升至顶峰。 脊背微弓,身体紧绷,是一旦寻得脱身空隙,就能立即窜逃出去的姿势。 “……啊这。”周邈再次感到心虚。 他是不是还做了一回强抢小孩儿的恶霸? 周邈手掌搓搓衣缝,屈腿半蹲下来。 ——虽然他也就比韩信高一个肩位,半蹲下来后还要仰头看人。 英布站在一旁,重申道:“你说你跑什么?不知道这样,你就更可疑了吗?” 周邈也是没想到,因为太想遇见兵仙崽,看见一个佩剑小男孩后随口一问,就直接诈出了正主。 韩信天生一副高傲的长相,此时惊惧之中,一双眼睛瞪住面前人便不放。 犹如一只被冒犯的幼狼崽子。 不屈,倔强,正在狠狠地记仇。 周邈心里吐槽:……这样的长相会吃亏吧,很容易就没朋友的。 周邈半蹲着,抬眼看十岁的韩信:“你就是韩信?” 十岁的韩信回答得不假思索:“不是。” “……” 回答太快,反而会坐实身份啊。 显然韩信很快也意识到了,但他神情坚定地重复一遍:“我不是韩信。” 周邈:“那你是谁?” “……”韩信被问住,但很快就说:“我是韩伯。” 伯、仲、叔、季,相当于老大、老一、老三、老四,如刘季、陈平大兄陈伯,是常见的名字。 韩老大。 噗! 周邈抿抿嘴唇,吞回了即将出口的笑声。 没和韩信纠结姓名,从韩信逃避他们、拒不承认身份的行为,周邈联想到一种猜测: “你是旧韩国王孙韩信。” 周邈这句话,其实带着猜测和不确定。 为了唬人,诈一诈韩信,才压住了疑惑的尾音。 此话一出,即使韩信一直戒备,但他终究只是一个十岁的大儿童而已。 表情已经泄露了答案。 周邈再不善察言观色,现在面对面近在咫尺,也足以看出韩信面上的破绽了。 但韩信仍旧板着一张天生高傲脸,愣是没有崩盘,并继续否认:“我不是韩王孙韩信。” “我在淮阴长大,不是韩国新郑人。” 姑且就当韩信是个有些见识的小孩,所以才知道旧韩国国都是新郑的罢。 周邈也顺着道:“确实,毕竟如今咸阳城中,已有一个故韩襄王庶孙韩信。” “你若也是韩王孙,岂不是就和你族中的叔父重名了?” 虽然周邈听似是在为韩信开脱,但韩信瞳孔陡然紧缩的眼神变化,同样泄露了真相。 周邈又话锋一转,“但如果你阿父,与你同族叔父韩信,一人多年不见,甚至你阿父从未见过,不知族中有此人……那你阿父给你取名韩信,便无可指摘了。” “故韩襄王有子韩虮虱,曾在楚国为质,当初韩太子婴病故后,公子虮虱欲回国与公子咎争夺韩太子位,故楚怀王派十万大军护送,但最终因苏代设下计策阻碍,没能回到韩国。” “公子虮虱最终是回韩国了,还是留在楚国?不曾言明,不知去向。” “公子虮虱,是你大父?你即虮虱之孙。” 周邈一番推论下来,韩信不曾言语。 但脸上神色惊惧,身体如一根绷紧得即将断裂的弦,显然是戒备至极。 周邈看出兵仙崽的惊惶无措,赶紧双腿蹲下,腾出手轻拍对方手臂,笑容灿烂道: “别怕,我不是坏人,我就是想确认你身份而已。” “我乃大秦的仙使周邈,而且大秦对六国诸侯并未想赶尽杀绝,之前不是还昭告天下,大封六国诸侯?” “旧韩国的横阳君成,就被封为了横阳侯,如今就住在咸阳呢……” 韩信神情孤傲:“被囚禁咸阳而已。” “……”周邈语塞,“虽然但是,更接近软禁?” 韩信不争辩,“你既说大秦对六国诸侯后裔无心加害,那你捉住我做什么?” “……”周邈再度语塞,不愧是兵仙崽! 但他也不想扯谎,说他与咸阳的韩国后裔交好,从他 们那里得知韩信的信息,并且特地来寻回他。 且不说这是撒谎了,同样也很难取信韩信啊。 毕竟韩信他爸都不知道族中有个内兄弟叫韩信了,于是才给儿子也取名韩信,那肯定是流落民间已久。 又怎么会和咸阳那些韩国后裔们,有深厚交情?必然是多年不通音信。 “因为我是仙使,我有掐算神通。” ‘掐算神通’再次派上用场。 当初和始皇陛下说起时,以为会先用来堵章邯或英布的口。 结果先用到韩信崽身上了。 参考当初对萧何、吕娥姁和曹参的说法,改换一下用词:“我昨日夜观星象,发现帅星大亮,星辉尾巴正垂入淮阴城。” “我再掐指一算,就确定了帅星身份。今日特意入城来寻帅星,迎帅星归咸阳。” 方岩:……仙使的胡说八道功力,已臻化境。 英布:仙使神通广大! 要不怎么说因缘巧合? 昨晚韩信的阿母因病生忧,害怕万一某日撒手人寰,韩信却不知自己身世。 便细细地都掰碎了告诉给他。 并叮嘱他要躲着秦国贵人。 以前韩信只道家中有一柄祖传宝剑,又是落魄贵族可以佩剑,便佩剑防身。 昨晚才知道,他家确实是落魄贵族,却也不同一般。 昨晚得知身世真相之后,他当即就立志向上。如今得知,昨晚帅星大亮…… 周邈发现一直戒备的韩信崽,竟然真的有所松动。 他口才这么好了吗?还是他就长着一张令人信服的脸? 就在此时,今天跟随外出的隶妾燕,声音温和地开口:“在咸阳,或在淮阴生活,其实并无不同。” “反而是咸阳城中的房屋舒适干爽,街道宽阔整洁。” “咸阳医官的医术也更高明。” 燕盯着十岁韩信的脸,以语气温和掩盖语速缓慢。 一条,又一条,精准抛出: “你有韩王孙的身份,陛下会赏你宅邸和钱粮,那你的亲人便不必操劳维生了。” 最终,燕感慨道:“世上的大多数病痛,都是源自劳累,吃 喝休养得当,便也百病全消。” 之前一直极度戒备,即便周邈自爆‘神通’后,虽有所松动却也不曾让步的韩信。 在燕的一番柔声细语中,竟然彻底松动了! 虽没有一口答应周邈去咸阳,却是问道:“你既是仙使,那你们有医官随行吗?” “自然有。”周邈回答干脆,“你可是有亲人生病了?” 突然想到后世猜测的,韩信早年丧父,十多岁丧母…… 瞬间反应过来:难怪! 韩母一人抚养韩信,积劳成疾再正常不过。 咸阳更宜居,医官医术更高明,到咸阳后不必阿母操劳,有望养好一身劳病。 燕的一番话,句句直击韩信软肋! 燕大概是从韩信的衣着言行,或者气味,以及他刚才的身世揭秘,得出了韩信的家世状况。 却也不确定是韩母生病了,于是以‘亲人’泛指。 周邈不由抬头,去看微笑看着韩信的燕。 后者在察觉到他的目光后,恭谨地回以一笑。 周邈在衣袖口向燕竖起大拇指:棒! 韩信:“我这趟出来,本就是为阿母请医者诊治。” 但被你们捉住,不得脱身。 周邈略心虚,并立即补救:“我们队伍中有三名随行医官,我这就让人去叫来,并让他带上常用药草,然后你前面带路,立即去为你阿母诊治!” 说到做到,周邈当即吩咐苦豆子:“回去官舍,请孙医官过来。” 孙医官就是上次给方岩缝合伤口的医官。 胆大敢想,医术也强于旁人。 …… 很快地,孙医官被请了过来。 闲话不多说,韩信当即前面带路。 左拐右拐,带到了一座小院。 院子陈旧,但看得出常有护理修补,维持得不错,足以遮风挡雨作一安身之所。 只是院中落了一层黄叶,筐、箩、簸箕等用具,凌乱摆放着。 显然是自从韩母卧床几日以来,家中无人收拾。 孙医官被带到榻前,没有诊脉,就望了韩母的气色,又问了平日饮食,再环顾家徒四壁的屋中,便 已得出结论: “饮食不丰,又兼常年劳累,积劳成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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