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特摩斯牵着马走向了一直守在坡下的侍卫们:“卡佩尔,你们牵着我的马先回去吧,我打算自己散步回去,你们在要塞的后门门口等我就好了。” 在侍卫们略带惊讶的目光的注视下,图特摩斯的脸上正努力地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陛下,这样不好吧,就算这里有军队驻守,可是谁也说不准会不会有什么潜在的危险。”图特摩斯的侍卫长挣扎了一会,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疑虑,显然他并不赞同图特摩斯如此轻率的举动。 “这是命令,你们想要抗旨吗?”图特摩斯说着,脸上已经显出了些许的不耐烦。 侍卫们见国王心意已决,这么多年的相处也都深谙图特摩斯的脾气,知道再劝也是无用。最终还是听话地掉头策马向着要塞的大门奔了去。 “朱里,你看要不是你没事跑出来闲逛,我也不用又被侍卫们用那样奇怪地眼神打量了。” 待到侍卫们走远,图特摩斯忍不住向着我抱怨道。 “那我现在就从你的眼前彻底消失?”我说道。甚至我自己也不确定,这不过是自己的一句玩笑话,还是我心中藏着的最隐秘的心愿。
第43章 尼罗河日落 然而随着我的话音落下,图特摩斯的脸上并没有出现我所期待的那种气急败坏地神色。他转过身,忽然用一种非常认真地神色告诉我:“朱里,这个玩笑我不喜欢。” 我摆摆手做出一副投降状,讪笑着说道:“知道了知道了,这种话我以后不随便说了。” “不随便的也不能说!”图特摩斯听完却仍不满足,郑重地补充道。 “好好好,我以后不说了。” 虽然我们两心里都明白,这不过是一些自欺欺人的话摆了。我的出现与消失,似乎的的确确都是顺从了阿蒙-拉的旨意,而从不以我或者图特摩斯的意志为转移。 显然图特摩斯大抵也很快的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皱着眉头看了看我,又转过身去:“走吧,时间不早了,我们得快点回到要塞里。” 此时日已西斜,斜阳将远处的大漠染成了一副金红色,泛舟于尼罗河上的渔民们也大多已经收了网回到了家中。 整座村庄里炊烟袅袅,不算宽阔的土路之上除了零星的一些赶着回家的行人外,就只有我们俩了。 路过的屋子里,透过路边的窗户可以看到有妇人正在灶台前生火做着饭。院子里有少女正在招呼着贪玩的弟妹们回家。 不经意间,少女的目光与正四处打量的图特摩斯对了个正着。我看到少女的脸颊迅速被羞得通红,有些手足无措,又面带羞怯地避回了屋子里。 但图特摩斯并没有被害羞的少女所吸引,他很快便移开了目光,因为有别的东西吸引了他。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原来是今夜不当值的布亨要塞士兵们正列着队正从城堡的后门里小跑着向着村庄的方向跑了过来。 陆陆续续地,开始有军人们的家眷欣喜地从屋子里探出了头,向着城堡的方向张望,等待着自己的家人归来。 联想到那场一触即发的大战,我的脑海里有些不合时宜地浮现出了那句诗“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图特摩斯也没有再说话,我不知道他看到这样的情景想的又是什么,我们就这样沉默地走回了城堡里。 一回到城堡中,图特摩斯就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命令除非有军机要事之外,别的事情都不许来打扰他。 我就坐在他的身边,看着他对着地图认真在纸莎草纸上写写画画,脚边已经推了不少的纸团,都是他写废了之后随意丢弃的。 图特摩斯想的很投入,并没有留意到我从他的脚边捡起了那些被他所摒弃的想法。 原来他真的如我所说的,在认真地思考着在埃及组建水军的可行性。 古埃及的水上作战部队,确实不能算是正统意义上的海军。在18王朝所代表的新王国时期到来之前,古埃及人对于对外征服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兴趣。 直到喜克索斯人的到来,除了给古埃及人带来被外族统治的屈辱之外,也给他们带来了新的武器,新的冶铁技术。 同时,他们也给这些生活在尼罗河流域的古埃及人打开了一扇,征服世界的新世界的大门。 可即便如此,在新王国时期,哪怕所谓的半海军在体制与作战技术上日趋成熟,但埃及水军的活跃范围也依旧停留在尼罗河流域以及被地中海和红海沿岸。 大概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消极发展,才被腓尼基人后来居上,获得了地中海的海上霸权。 我看着这些纸上的内容,图特摩斯似乎是在规划水军基地的选址,却苦于此时似乎并没有合适的将领能够胜任这个需要新设置的职位,也无人可以咨询,而迟迟拿不定主意。 我又扭头看了看图特摩斯,从他愁眉不展地表情里我猜他的进展并不顺利。 我想起父亲曾经在家中与长辈们闲谈时提起的,中国古代水军的发展史。 然而如今在回想起来,却只能勉强地回忆起在春秋战国时期,中国就因为诸侯争霸的需要而出现了水军的雏形。 而腓尼基诸邦,他们的地理环境以及民族的特性又与埃及人迥异,在此时似乎都没有太多的参考意义。 我发现,在筹建水军的这个问题上,我能够给予图特摩斯的帮助似乎并不多。不过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如今在古埃及常见的太阳船,实际上并不适合作为水军作战时使用的船只。 这种船没有底仓可言,划船的奴隶们必须坐在船舷的两侧划桨,而实际上就已经占用了甲板上很大的一部分地方。 何况若是在战场上,刀枪无眼,一旦划船的水手出现伤亡,整艘船只就会非常容易失控。 我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图特摩斯,却没想到这些他都已经考虑到了。 “你说的没错,朱里,这些我也考虑到了。战时用的船只与日常用作商业或是其他用途的船只不能混作一谈。 但我不是造船的专家,我想关于这一点只能等回到底比斯,找到了专业的造船工匠后才能从长计议。 不过我列了一些我认为战船所必须具备的特性,你能帮我看看吗?”图特摩斯面色有些凝重地将一张纸递到了我的面前。 我看着上面不算太工整的字迹,猜想这大概是他的初稿,因为尚未定稿所以并没有经过认真的誊抄。 上面条理清晰地列明了一些还待考察的事项,诸如几个候选区域的水文以及地理情况,船体的坚固程度、理想的人员载量…… 事无巨细,我的研究方向侧重点并不在古埃及及周围国家的军队和武器发展史。对于这方面的事情,也不过是有一个粗浅的了解,实在无法给予他更多的建言。 “我觉得你考虑的已经很细致了,要是还担心有所疏漏,不如参考一下其他国家的海军建设?取长补短也是个很不错的选择,不必对别国的技术那样不屑于顾嘛。”我想这大概是我如今唯一能够给予图特摩斯的建议了。 毕竟在图特摩斯如此信任的前提下,也许有时候我无意间的一句话会影响到许许多多的人。这样的认知非但没有令我感到畅快,反而让我越发的如履薄冰,每说一句话之前都越发的谨慎了起来。 “那些小国?它们比我们弱小那么多,有什么值得我们学习的?”图特摩斯面露不屑之色,并没有将我的话听进去。 “图特摩斯,你知道自信和傲慢之间的区别吗?”我对于图特摩斯的态度有些不喜,妄自尊大可不应该是一个合格的国王所应该具备的特质。 “是什么?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有实力的人才有资格自信,那有实力的人傲慢一些又有什么问题?”图特摩斯放下了手中的卷轴,有些好奇的看向我。 “自信说明你明白自己的优势在哪里,也清楚自身的不足,但傲慢的人是看不见自身的缺点的。这是很危险的图特摩斯,当一个人迷失在自己为自己编织的完美假象里时,他就失去了改正自身缺点的机会。” 我说完觉得这句话中仍有一些未尽之意,想了想后又说道:“但是自信的人会很乐于去发现别人身上自己所不具备的优点,并有选择地将那些符合自己发展需要的有点学习过来。只有这样,一个人才能通过不断地学习,进而变得越来越优秀。人是如此,我想国家亦然。” “但是那些小国,真的会有比我埃及还要先进的技术吗?”图特摩斯听了我的话,却似乎陷入了另一种焦虑的神色中。“若是这样,放任他们发展,迟早有一点会成为我们的心腹大患。” 图特摩斯喃喃的自语着,我想他或许也想到了第二中间期,十五和十六王朝那一段对于埃及人而言不愿回忆的屈辱历史。 “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也。”我不由地在心中感叹道。 “朱里,我发现你有时候总是会说一些我无法理解的话。”图特摩斯疑惑地看着我,我这才惊觉原来自己在不知不觉间竟将自己心中所思所想说了出来。 “这是另一个遥远国度里的人说的话。它的意思是一个国家若是在内没有坚守法度和能力出众的贤臣辅佐国王,而在外又没有实力相当的邻国或是来自境外的祸患。这样的国家,往往最终都会招致灭亡。” 我见图特摩斯似乎还在琢磨着《孟子·告子下》里这段大有深意的话,想起了我还没说的最后那句点睛之笔,便接着说道:“所以说,只有常常处于忧愁祸患之中的才可以使人生存,而安逸享乐,不思进取却会使人灭亡。” “你说的这些异国的寓言确实很有道理,若是不想两土地再次重蹈以前的覆辙,身为国王我就更要励精图治,仅仅这样是不够的,现在王国中的军队实力还远远不够。 征调的民夫没有经过系统的训练,上了战场伤亡太大,我想不仅仅是我想要筹建的水军,陆军的规模也应当适当的扩充才是。” 我没有想到这人的思路拐了个弯,又再次回到了扩充军备之上,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转念一想,按照后世的考古发现,新王国时期军队中的常备军又或是职业军人的数量最保守的估计也有1-3万人,而根据出土的文献中记载这个数字甚至超过了10万人,而若是包括后备军甚至可以达到13万人。 当然这样的描述毫无疑问是言过其实的,毕竟在整个法老时期,即便是国力最强大的18王朝,整个尼罗河流域的人口也从未超过500万人。 若是用这个人口规模来计算,想要养一支10万人的军队,以这个时代的农业产量而言,恐怕人民的生活会陷入贫困之中。 不过我看了图特摩斯桌上摆着的文书,此时国王的军队,规模还远未达到巅峰时的数量,确实大有可为。而图特摩斯想要实现他的宏图伟业,还任重而道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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