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勇道:“此番未能臣服北匈奴,乃是憾事。希望过不了多久,我与虞公合力攻打北匈奴。”
第97章 收到捷报后,刘隆欣喜若狂,开怀大笑,连声称赞几位将领临机果断,有勇有谋。 邓绥也微笑颔首,这虞诩班勇等人果然没有辜负她的信任和期待。 刘隆喜得转了几圈后,又回到邓绥身边坐下,欣慰道:“这会子我即便是死了,也有脸面去见列祖列宗了。” 当儿孙后代的,不能开疆拓土也就罢了,但万万不能丢地抛疆,否则就无颜以对往者和来者。 邓绥听他这话说得不详,顺手拿奏表拍了他的手,道:“呸,说什么混账话。收复西域是好事。再者,放弃西域时你年纪尚幼,这与你无关。” 刘隆笑嘻嘻地生生挨了这一击,作怪似的喊疼,直把邓绥气笑了。 “我是大汉的皇帝,怎么能只受荣耀,不受垢耻?”刘隆道。 邓绥闻言,深吸一口气,拿奏表又打了一下他。看小皇帝说话,好像自己这十多年给他打工似的,什么令名责任都归在他身上。 邓绥的心田飘过一朵郁闷的云,若非有涵养,若不定她就要拿眼睛瞪刘隆了。 刘隆又生生受了,笑道:“千秋万岁,母后必青史留名。” 邓绥又拿奏表拍他的手。再打就红了,刘隆赶忙将手收回去。 “我并非为青史留名。”邓绥由衷道。 她只做了自己应该做的。皇帝年幼,她为一国之母当挑起重担,而且所做之事也皆是寻常。 无非是抚恤百姓、吊死问伤、抵御外敌而已,没有做什么开天辟地的改革,也没有开创什么治世,治下百姓勉强饿不死而已。 刘隆一脸郑重地凝视着母后道:“自伐者无功,自矜者不长。母后,你刚才所言正是圣人之言。” 邓绥闻言拿起奏表又要打他,刘隆起身就往外跑:“小受大走,为让母后免受不慈之名,儿等母后消气了再回来。” 邓绥看着刘隆雀跃而走,对着曹丰生状似抱怨道:“你瞧瞧这孩子简直反了天。” 曹丰生笑回道:“陛下圣上母子情深,着实让小臣羡慕。西域收复,圣上怕是高兴坏了。” “得意而忘形,说的就是他。”邓绥笑着摇头道。 在位期间,丢土弃疆, 不仅刘隆这位有名无实的皇帝有压力,她这位实际上的执政者更是有压力。 刘隆说有颜去见列祖列宗,她何尝不是如此? 收复西域乃是大功一件,将领们各有封赏。班勇擢为西域长史,如今西域未设都护,这长史便是经略西域的人。 敦煌郡太守曹宗本欲调回朝廷,但因西域初复,暂不调动,而护羌校尉先平定诸羌再收复西域,两功并赏,得以封侯。 朝臣看着将士的赏赐,心中大为痛苦。光赏赐就价值几亿钱帛,他们又想起每年西域诸国使臣接踵而来,岁赐也不能少,因而更加心痛。 刘隆出了崇德殿,一路上看花也美,草也嫩,树也绿,俱是赏心悦目。 大捷报来的第三日,天下又现日食。不过,在心中尚存喜悦的刘隆看来,竟然也有几分眉清目秀。 如今朝中一切尚俭,连腊日大傩都是减之又减,对于日食更是寻常视之。 被称为“灾异”的日食还想让刘隆去祭祀?这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情。 自从张衡对日食的三次预测皆准,加上皇太后皇帝并不将日食视作异常。每次预测出来,只传递郡县以解百姓惊慌,并不做什么驱赶祭祀之仪,故而朝中的人也慢慢习惯了日食。 天上又下起了大雨,狂风呼啸,老天爷仿佛要把这些年积欠的雨水倾倒回来,令人心中焦着。 这样的情况从三月一直持续到现在,大雨伴随狂风,沟满河满。若非雒阳周围修缮了河渠,只怕会有大水漫漶之忧。 雨水多,阳光少,庄稼自然长得也不好,这种情况殃及夏秋两稼,朝廷只得减免受灾地区的田租。 忧喜交织,刘隆的心情慢慢恢复了常态,又开始批阅起奏表来。又过了几日,太医令为他送来惊喜。 德阳殿里,刘隆看到太医令呈上来的医书,心中着实欢喜,翻看几页爱不释手,放下问起那些女医。 去年,朝廷下诏令郡国二千石推荐女医入宫,太医令主管,曹丰生协管,将女医安排到南宫的宫殿内昼夜讨论医术。 女医来自大汉各地,除了汉人外,还有从蛮夷处来的医者,人才济济会于一堂。 如今出了结果,太医令将众人讨论的药方脉案编纂成书。这书 中不仅对妇人小孩的症状,也对其他病人的。 刘隆听闻南宫医者胜状,不断点头道:“无论做什么事情,闭门造车都不行,唯有交流和思维碰撞,才能有进步。这样很好。对了,若有医者回乡,要赏赐布帛,传舍给予食宿。” “另外,你们要避免滥竽充数,但要给予认真学习者便利。”刘隆又嘱咐了一声。 太医令连连称是。刘隆不懂医术,但对于这样散发着墨香而且有益天下的书籍十分新奇喜爱,说话间随手翻开一页,然后他的表情就凝固了。 刘隆看了又看,眉头微拧,只看得太医令心中打鼓,惴惴不安。 “生吞蝌蚪能避孕?”刘隆的脑子几乎裂开了。 太医令以为皇帝年幼宫中无妃,不知道男女之事,且摸不着皇太后的打算,遮遮掩掩云里雾里说了一通什么蝌蚪寒凉、阴阳五行之类的话语。 刘隆听完,脑子彻底裂开了。 “要不删了?”太医令以为皇帝重视人口,但最后又说了句道:“民间喜生子,但有些人却不那么欢迎。”这有些人便是那些歌女舞姬,以色娱人,在时人眼中绝非传宗接代的人选。 刘隆摆摆手,把情况言明:“首先,这是两件事。朕不反对甚至赞同避孕。”有些女子体弱,孕育子嗣恐有生命之危。 “这生吞蝌蚪真能避孕?”刘隆继续往下看。哦,还有若按规定的时间吃还能绝育。 他禁不住露出一个地铁老爷爷看手机的表情,摇着奏表道:“那鸡鸭以蝌蚪为食,也没见鸡鸭不生蛋啊?” 太医令一愣,支支吾吾道:“这是一些地方的秘方,说是秘方想来是有用的……吧。” 刘隆深吸一口气,缓了缓才道:“这书里面大多都是好的,但是一些离奇的方子需要验证。若没有病患,你们就将方子喂给鸡鸭猴鼠之类的小动物试验。” 太医令听了,忙道:“圣上所言极是。” 他性子带着一股痴,现在仍然纠结蝌蚪的事情,问:“圣上,那蝌蚪的方子很多人在用,只怕是有些用的。” 刘隆道:“咱先不提有用没用,就说蝌蚪能不能吃。朕听张师傅说,他们又做了放大倍数更高的水晶镜。你用水晶镜观察过蝌蚪吗?观察过死水 污水河水吗?里面有没有虫,这些虫吃进肚子会不会依然活着?” 小皇帝一连串的话让太医令脸色发白,他想起了从会稽回来的同僚,给他讲一些螺蚌蛇虫身上都爬满了虫子,顿时起了个寒颤。 “圣上恕罪,下臣回去再修订考证医方。”太医令额头上冒了一层冷汗。 刘隆点一点头,道:“你不必惶恐,一时想不到是常有的,想到了才能让医术进步。朝廷刊行的医书非比寻常,务必以准确为主,不可误导百姓。” 说罢,刘隆又道:“但你们不可为了省事儿,不加验证将一些医方删除。医书编得好与不好,天下有目共睹。若是做得好,就是声名显耀,青史留名。” 刘隆敲打一番,将医书还给太医令,让他回去再修。 他生了半天这个时代的闷,江平见状劝道:“圣上为何忧心?医方不行,改了便是。你常说要慢慢来,” 刘隆闻言只得道:“也只能慢慢来。” 经此一事,刘隆愈发叹服那些敢于任事的人。不做事,就能忽视问题,抓不出错处。但若做了,各种问题纷至沓来,错处频出。 就拿太医令而言,他坐到了医者的巅峰,平日只有陛下和圣上的身体让他让心,然而接了管理女医和编纂医书的活计,不仅费心费力,还要受皇帝的批评怀疑。 难怪做实事的人那么少啊。 不过,刘隆也没想着让其他人都干起事卷起来,现在大汉重要的是休养生息,从灾害中恢复生产,不宜折腾,特别是那些能力不足人的折腾。 但是大汉国力艰难,一些被掩盖的问题都暴露出来,刘隆还是希望朝中多些勇于任事且目光长远的大臣,与他们母子共渡过难关,共创盛世。 刘隆与太医令的谈话传入邓绥的耳中,她暗自赞叹隆儿思绪清明,又悄悄急起来刘隆的后宫。 如今皇帝年满十六岁,不立皇后就罢了,连后宫都没有进人,平日里瞧着也好,但有时却是一团孩子气。 无论是她还是皇帝都遭了朝臣的猜疑。 邓绥年龄渐长,最近更是频频生病,生怕寿数不长,更怕隆儿在他去后孤苦无依。 想到此处,邓绥忍不住惆怅起来,起身走出内室,站在台基上 ,扶着栏杆,举目四望。 秋节已至,树木染了霜红与枯黄,更显凄清悲凉,凉风吹来,阴寒入骨。 一件大氅披在邓绥的身上,她转头一看,惊讶地发现竟然是曹丰生。 “陆女史为陛下熬药去了,我瞧着陛下久未回去,外面刮着风,就带了一件大氅。”曹丰生笑着解释道。 邓绥见曹丰生鬓生华发,脸生细纹,问:“曹尚书令今年多大了?” “年过花甲。我虽老,尚能食饭。”曹丰生笑着回。 邓绥闻言笑起来,回头继续看着远方,道:“我非赵王。”两人说的是“廉颇老矣尚能饭否”的典故。 曹丰生稍落皇太后半步,与她同观秋景。 “陛下为何闷闷不乐?”曹丰生问。 邓绥回道:“时光荏苒,我已经老了。” 曹丰生忙道:“陛下,你千万别这么说。你若是老了,那我岂不是立刻要进坟墓?我初见陛下时,荣光绝艳,气质高华,才华横溢,能力卓绝。如今几年过去了,陛下更加沉稳如岳。” 邓绥听了,摇头道:“错啦,朕呀变了许多,也老了。” 曹丰生又劝,邓绥自己的身体自己明白,身子不适让她对未来充满了担忧。 “你陪我下去走走。”曹丰生听了,忙起身扶了邓绥,小心翼翼下了台阶。 邓绥羡慕曹丰生的健康,自嘲道:“我是四十岁的年龄,七十岁的身体。” 曹丰生笑回:“陛下只是一时病了,身子沉重,待痊愈后,自然身轻气爽。” 邓绥点一点头,路过一处山石,上面攀着藤萝薜荔,经秋愈发苍翠,一丛丛花草唯有菊花怒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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