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漫长寒冬之后一场难得的喜事。去年春夏一切皆好,风雨合时,但到了秋季却大雨连连,京师等二十九郡国受灾。 秋雨之后,冬日十一月又发生一场大地震,受灾郡国三十五,一些地区大地崩裂,泉水涌出,尸体枕藉,惨不忍睹。 朝廷派光禄大夫巡按灾区,出钱敛尸,免去田租口赋。这是近年来,大汉罹受最严重的天灾之一。 救助完受灾地区,朝中事务暂且清闲了一些,邓绥依例册封樊嫽为贵人,也为弥漫着愁苦和紧张的北宫添了几分喜气。 二月里,大地开始复苏,涌出一片又一片的新绿。 邓绥喘过气来,与刘隆对坐喝茶,叹道:“我原以为去年大汉时来运转,结束天灾,没想到……” 想到秋冬的焦头烂额,邓绥没有说下去,只是喝茶。 刘隆回道:“大汉时运不济遭此天灾,非人力所为,母后不要过于忧虑。尧舜时,黄河泛滥,鲧禹父子治水二十多年方成。“ “国家多难,我们时人生活在其中备受煎熬,度日如年。但这放到大汉的历史中,也不过沧海一粟。母后你做事,俯仰无愧天地,已经尽力了。” 母后的共情能力很强,刘隆怕她伤身,劝她道。 邓绥听完,脸上勉强扯起笑容,道:“不知后人怎么看,我们还是要过好当下。” 刘隆点头,邓绥又问起他和樊嫽的相处情况,笑着道:“母后我年纪大了,身子一年不如一年,若是早日能看到皇孙就好了。” 他就知道是这样,没结婚催结婚,成了亲催生子,但谁让他家有皇位要继承呢? “尚可尚可。”刘隆含糊道。 邓绥点头,道:“前儿蔡侯过来禀告,说他年纪大了,精力不济,想将宫中的事务交出去,你觉得樊贵人如何?” 刘隆闻言想了想,道:“蔡侯历经三朝,老成持重,尚方局事关重大,离不开他。这宫中琐事……不知阿好能否担起?” 邓绥听到“阿好”二字朝刘隆直笑,刘隆辩解道:“阿好曾与我言母后待她耐心细致体贴,如阿母般。如今又有这样的缘分,咱 们成了一家人。” 邓绥笑道:“你呀……来人,请樊贵人过来。”宫女应声而去。 樊嫽如今住在掖庭里的一座宫殿,听到传召,赶忙过来,拜见皇太后与圣上。 刘隆将事情与樊嫽说了,然后道:“宫中宫女寺人数千,再加上外面的宫苑,事情繁重,你可愿意接手宫中事务?” 樊嫽当然愿意,她来宫中不是来当咸鱼的,看到这样的机会自然要抓住。 只见她想了想,道:“母后政事繁忙,蔡侯年纪大了,我年轻没经验,只怕弄巧成拙,反而不美。” 邓绥道:“这宫中诸人也唯有你身份最合适。” 樊嫽笑回:“承蒙陛下看重,我愿意一试。但我年轻唯恐失了皇家体面,需要几个持重的人帮衬着,还请陛下成全。” 邓绥道:“这人选嘛,你去找蔡侯要。” 樊嫽笑着道:“陛下疼我。”邓绥听了笑起来。事情商定之后,樊嫽与蔡侯交接宫中的事务,刘隆则与母后一起处理朝政。 晚上,刘隆请樊嫽来到德阳殿,问她交接的情况。 樊嫽感慨道:“这宫中千头万绪,难为蔡侯还能兼顾。圣上,这宫中以后是什么章程?” 刘隆携着樊嫽的手,两人坐在榻上。 “萧规曹随。”刘隆道:“蔡侯做事细致周全,你呀就做个曹参就好了。” 樊嫽了然,点头道:“我明白。” 刘隆给她斟了一杯温水,道:“母后的身子自从去年病愈后,就不大好,这朝中和宫中的事务我们要为他分忧。” 樊嫽点头,道:“我晓得,我在宫中一定要恭谨。” 刘隆脸上露出笑容,对她道:“你一向聪明,你的兄长现居何职?” 樊嫽回道:“兄长在郎署为郎。” 刘隆想了想,道:“就他先任郎中,上书言事,顾问应对。” 樊嫽闻言,回绝道:“圣上,我兄长刚入郎署,就成为郎中怕是不妥。先让他在郎署学政,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樊嫽的兄长因着妹妹的关系,入了邓骘的幕府。樊嫽册封贵人后,以任子进了郎署为郎。 刘隆闻言,笑道:“就以你的意思。” 说罢,刘隆看了眼窗外,听到外面风声呼啸,转头对樊嫽道:“今日就留在这里吧。”樊嫽低头应了。 樊嫽本来是聪明能干之人,接受宫务后迅速上手,裁决宫务多遵旧例,比想象之中更加顺利。 她反应过来原因,不禁失笑。这宫中事务自然是按照皇太后的理念处理的,而她跟着皇太后处理了几年的政务,理念自然相同。 樊嫽处理宫务,刘隆则在与母后商议新年施恩天下。 商定之后,邓绥下令赐民爵二级,又赈济鳏寡孤独病弱贫等生活不下去的人粟三石,并赐贞妇①帛两匹。 诏令颁布之后,这天下仿佛多了几分生气。 天气渐渐暖和,今年参加岁科的人数再创新高。刘隆看到后十分开心,叹道:“大汉越来越好了。” “前儿不少郡国太守上书,请求保留孝廉明经等人省试的资格,说这些才学之士每年都在郡县再考一次,浪费人力,又阻碍后进。我觉得他们说的有些道理。”邓绥道。 “这岁科考试主要是你出的主意,你觉得保留省试的资格如何?” 刘隆沉吟,现在大汉科举制度草创,存在着许多不足,不是刘隆不愿意完善,而是每一步的改革都会涉及到相关利益方。 但利益方没有出现或形成利益集团的时候,完善制度只怕会旁生枝叶,过犹不及。 现在无论是孝廉还是明经等科,都出现了大量困于省试的人,已经形成了一股势力,从下往上推动改革。 “既然他们这么说了,那就保留已获得的资格,直接下次参加考试就可以了。” 刘隆说完,脸上露出笑意道:“这样以来,只怕录取率会越来越低呢。” 邓绥点头笑道:“优中择优而已。诏令从去年的县试开始实行。”说罢,邓绥就让马秋练拟诏令发往尚书台。 刘隆大怀欣慰道:“这天下的人才早晚一日尽入大汉,任我挑选。” 邓绥轻笑一声,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那时间可长着呢,你等着吧。” 刘隆笑道:“我争取活到一百岁,成为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邓绥闻言又笑道:“那你努力啊。” 处理完奏表,刘隆返回德阳殿,刚到殿内 ,外面就黑云压顶,刮起大风。 “看这天是要下大雨吗?”刘隆自言自语道。 江平又在殿内点了几根蜡烛,担忧道:“看架势这雨不会小了。” 刘隆在崇德殿用了晚膳,坐下看书,风从门窗缝隙中吹来,烛光摇摇晃晃。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霹雳吧啦”的声音,刘隆惊起,走到门口,往外探,外面漆黑一片,风吹到脸上又湿又冷。 “这是下冰雹了?”刘隆道。 江平赶紧将人拉回屋内,道:“圣上,小心溅了水着凉。” 刘隆见外面又是大风又是冰雹,脸上露出忧色,喃喃道:“这是宿麦生长正旺的季节,大风一刮,冰雹一砸……” 又来了! 刘隆内心祈祷,这场雨雹早点过去,结果冰雹砸了许久才停,大雨倾盆而至。 小寺人从外面捡来几个完整的冰雹,都如栗子那么大,甚至还有一个如鸡蛋。 这雨连下了两日,雒阳上书禀告,冰雹砸伤了庄稼、牲畜、人口、房屋,损失不小。 雒阳上书后,又有郡国陆续上书,言雨雹伤稼。女史们统计,受雨雹灾害的郡国高达二十一。 年尾年初都发生了天灾,虽然施恩了天下,但邓绥想了想,还是罢免了一位三公,以堵朝野悠悠之口。 司徒李郃被罢免,司空杨震升为司徒,太常陈褒任司空。去年,太尉马英薨逝,那个因病弱罢免的前司徒刘凯,又任为太尉。 近年来随着皇帝年龄渐长,不断有大臣旁敲侧击让邓绥还政。 邓绥心中出现过犹豫,皇帝仁善作为守成之君绰绰有余。若大汉风调雨顺,还政与皇帝并无不可。 然而现在天灾不断,朝政正在进行缓慢而深刻的改革,这个时候将朝政还给皇帝,邓绥不放心。而且据她观察,皇帝对自己的能力存也有怀疑。 是可以赌一下皇帝的能力,邓绥相信隆儿会给她满意的答复。但是没有必要,与其让皇帝磕磕绊绊,不如她将一个太平盛世交给皇帝。 樊嫽听闻三公变动,晚上在德阳殿与刘隆用饭后,提到了此事。刘隆点头,但见樊嫽欲言又止。 刘隆竟然笑起来,樊嫽歪着头看他。烛光下,美人如玉,一只手摇着团扇,雪白色的酥臂上戴着一对金臂环,他不觉呆愣一下。 樊嫽笑出声,拿团扇拍了一下他的手,道:“你想说什么快些说。” 刘隆探身耳语道:“原先你当女史时,不会这么想。” 樊嫽转头瞪了他一眼,哼道:“我是瞎操心了。” 刘隆拉住她的手,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听我与你细说。”刘隆和樊嫽解释起他没有反对这事的原因。 除了因灾异免三公的原因外,还有李郃本人的原因。三公德高望重,门生故吏遍布朝廷,很容易产生门户之见以及阀阅。 樊嫽听完想了下,之前脑中的一些疑惑掀开了面纱。 想毕,樊嫽又问:“三公如此,那些开国勋贵呢?”
第110章 “我听闻勋贵与国朝共始终。” 樊嫽闻言,沉思半响,先是点头,后又摇头,道:“富贵无常,忽辄易人,唯有持身谨慎方能长久。” 刘隆闻言惊诧,不想樊嫽有如此想法,不由得与她渐渐说了一些自己的想法,樊嫽一一听了。 天气渐渐热起来,四月的雨雹造成夏稼减产的影响尚未过去,六月份陆续有郡国上报蝗灾。 朝廷又急令各郡国全力灭蝗,秋稼初生,若任由蝗虫长大,只怕不仅今年的秋稼没了,便是来年的庄稼也要面临蝗虫的威胁。 正当农户全家老少出动抓蝗除草时,几辆低调的马车进了雒阳。巡按御史李直命家奴掀开车帘,他在车边笑着迎接车内的人下来。 过了一会儿,车帘方掀开,露出一位黝黑佝偻的老翁。他从车内出来,李直忙上前扶住他的手,老翁踩着车踏下来。 老翁下来后,又笑着请车内的老妇人下来。那妇人慢悠悠从车上下来,眼睛滴溜溜打量一圈,直接对李直道:“李巡按什么时候让我去见见我那皇帝外甥?” 原来这对夫妻连同后面的家眷都是李直在上党郡发现的“奇货”。 他来到上党,偶然听闻一江姓人家吹嘘自己女儿在十几年前采选入宫当了宫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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