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来了啊。 曹丰生完全没有掺 和的意思,她比皇太后还年长,掺和这些做什么。 偏殿内的三人,认真看了一会儿,都忍不住用余光瞥他人。目光偶然相对后,连忙移开,继续看桌案上的奏表。 曹丰生在游廊上呆了一会儿,就带人去逛禁苑的花园了。虽然皇太后和皇帝很少到花园,但花园中依然姹紫嫣红,蝶舞鸟鸣,一片热闹鲜艳明媚之景。 揣度着时间,曹丰生回来迈入偏殿,看见三人都已经做完,脸上露出笑容,称赞了三人几句,又命人去请陆离。 陆离过来后,领着三人去安排的住处。曹丰生则留下来,“批改”三人的作业。 樊嫽等人住的宫殿在崇德殿的后面,周围古木交柯,冠如华盖,青翠欲滴,清幽至极。这原是皇太后休憩乘凉的小殿。 三人拾级而上,精巧华美的宫殿让她们移不开眼睛。进了厅堂,堂后有室,室左右是房。 一室二房,三人年纪相仿,家世相仿,谁不想住正中间的内室? 阎雪率先出身,笑着对陆离说:“女史,长幼有序,我年龄最幼,内室当以两位姊姊为先。” 耿纨纨见状,也对陆离道:“樊姊姊居长,我住左边的房即可,阎妹妹你住右边的房可以吗?如果介意的话,我与你换也是可以的。” 阎雪的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当然不介意。” 陆离看见她们自己就分配好了房屋,笑着给每人指派了两个小宫女跑腿伺候,然后就离开了。 一句话未说的樊嫽轻而易举地得到了心心念念的内室,心中暗道,新同僚人还怪好哩。 樊嫽朝两人笑笑,进了内室。室内挂着粉色的帷幕,布置简约,但各种器具都有,西面还隔了一个读书习字的地方。 樊嫽问了小宫女的名字,就让两人下去,自己则随意地坐在榻上。床褥厚实柔软,里面应该装了吉贝花,满满都是阳光的味道。 她忍不住想要在床上打几个滚,就听到敲门声,连忙起身开门。原来是阎雪和耿纨纨携手而来,樊嫽忙邀请人进屋。 阎雪和耿纨纨一面走,一面举目四处打量容。三人的屋子除了位置不同,布置、格局和装扮皆是一样。 阎雪走到木质的牗前,叹道:“樊姊姊真羡慕你 ,内室还能透过牗看到外面的厅堂。” 樊嫽闻言一顿,只是笑笑没回,转而问起:“咱们今晚要去崇德殿吗?” 耿纨纨摇摇头,和樊嫽坐在一起,说:“不知道,我们今天只见了曹女史,没见马女史,不知道马女史是什么样子?” 说完,耿纨纨转头上下端详樊嫽,一面点头,一面说:“你肯定和马女史有共同语言。” 樊嫽又是一顿,随即笑着说:“马女史高行殊邈,不似鄙薄,若能与她交游,人生无憾。” 耿纨纨嘴角一弯,点头称是。耿阎两人只是过来看内室与偏房的不同,见是一样,略说了两句话都走了。 樊嫽关上门,烦恼地坐在榻上,原来搁在这儿等她呢。 一人刚才在陆女史面前谦让,现在就酸溜溜地口出羡慕。 一人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将她与马女史相比。两人都是死了未婚夫,虽然这是实情,但也不至于一上来就揭别人的伤疤。 看样子以后更要谨言慎行。樊嫽一边想,一边收拾起自己的箱笼。今日无事,樊嫽从书架上取了一本书看了几十页才睡下。 次日一早,小宫女叫人洗漱吃饭。三人吃完饭,跟随宫女来到崇德殿后殿。 邓绥召见她们,勉励了几句,让她们跟着曹马两位女史先学着试做,然后就批阅奏章去了。 樊嫽等三人就这样开启了自己的女史生涯。 刘隆晚上来后殿,看到殿内多了三个人,心知这便是新来的女史。 “民女拜见圣上。”阎雪和耿纨纨见皇帝进来赶忙起身行礼,樊嫽慢了一步也紧随其后。 刘隆脚步一顿,朝三人颔首:“免了。”然后他脚步未停,穿过三人,走到母后身边,笑道:“母后。” 邓绥颔首,挥手让几位女史下去吃饭,又命人传膳。 刘隆在邓绥身边坐下,笑说:“母后身边怪热闹的。”邓绥笑着回道:“她们都是些聪明伶俐的孩子。你功课做完了?” 刘隆道:“我做完了才过来和母后一起用饭。” 这时宫女端上饭菜,邓绥看到刘隆案上的胡饼,笑他说:“你倒是爱吃这个,从小到大也没吃腻。” 刘隆拿起金灿灿的胡饼, 笑说:“母后,你要不要尝尝?” 邓绥摇头,提醒道:“食不言,寝不语。”刘隆“哦”了一声,低头吃起饭。 饭毕,邓绥继续处理奏章,刘隆在旁边翻看处理后的奏表。突然,一名黄门侍郎拿着几封奏表进来,一脸焦急。 “启禀陛下圣上,益州与凉州十郡国在二月发生地震。” 邓绥和刘隆的动作均是一顿。邓绥缓声道:“呈上来。”黄门侍郎将奏表恭敬地放在两人面前,侍立一边等待吩咐。 又来了! 刘隆的动作略带悲愤,拿起一份奏表翻看,满纸都是伤亡与损失。放下一本,再看另一本,皆是一样。 邓绥仔细看完各郡国上的奏表,表情凝重,有条不紊地写下批示,写完交给黄门侍郎,说:“朕记得尚书台张龛张俊兄弟是蜀郡人。” 黄门侍郎回道:“陛下好记性。” 邓绥颔首道:“明日派去益州的谒者加上这两人,不要派他们去蜀郡。”黄门侍郎应声退下。 刘隆深吸一口气,年初他还觉得今年会是风调雨顺的一年,没想到还是以自然灾害开头。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朝堂接到益凉等地的地震灾害报告后,京师又开始旱了。 四月正是宿麦抽穗灌浆的时节,但是天空就是不下一点雨,河渠的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地下降。 炽热的太阳炙烤着大地,也炙烤着百姓的希望。这样频繁的水旱,还让不让人活了啊? 下学回来,刘隆走进后殿,叫了声母后,便在邓绥身边坐下,闷闷道:“今日又是无雨。” 邓绥道:“雨水非人力所为,隆儿不必过于忧心。京师旱,青兖等州雨水充沛。” 初有旱灾的时候,邓绥尚录囚徒理冤狱甚至举办大雩礼来求雨,但现在就比较坦然了。 任谁一连遇到十多年的干旱,估计也对这些求雨的手段心灰意冷了。 刘隆闻言,叹了一声,只能这样安慰自己。邓绥从批改的奏表里翻出一封递给刘隆,说:“你来看看。” 刘隆好奇地打开奏章,面露喜色,但有些犹疑问:“母后,这真的可行吗?” 奏表是去年派去江南的都水校尉并马 臻所上,经过勘探以及估算,都水监一致决定先在会稽郡修堤筑湖防洪防旱。 邓绥点一点头,说:“都水监既然这么说了,那必是没有什么问题。我预备今年冬季农闲时开工。” 刘隆说:“嗯,不耽误农时就好。母后,谁去负责修筑?” 邓绥伸手指着奏章道:“谁提出的方案,自然是谁去。修堤筑湖乃是精密之事,不宜改易他人。我在奏表上批示命马臻为都水谒者,主持营造之事。” 刘隆闻言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专业的事情由专业的人去干。 “只是……” 刘隆闻言看向母后,只见母后斟酌了一下,继续说:“修堤筑湖除了奏表上陈列的困难外,还有一项是关于坟茔。” 刘隆听到坟茔二字,愣了一下,奏表中提到了工程区百姓的搬迁,既然有人居住肯定也有坟墓。 “让他们另择地安葬就是,这不是什么大事。”刘隆道。 邓绥摇摇头说:“没这么简单,背山靠水的地方大多风水好,多被当地豪族选为祖坟。” “他们若是硬拗着不迁,难道想对抗朝廷?”刘隆说:“家族的延续在于子嗣成才与否,风水之说只不过是无稽之谈而已。”现代那么多人选择海葬,也没见子孙不肖。 邓绥听到这话既欣慰又头疼,有一个不信天命不按常理出牌的儿子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只能一点点教。 她甚至有一种错觉,若刘隆执政后,宗庙的列祖列宗恐怕连时令饭蔬都吃不上。因为皇帝觉得浪费,于是就将饭蔬都分给他人了。 想到此处,邓绥转头注视着刘隆,说:“今人事死如事生,未必都如隆儿这番……豁达。新莽始建国时,黄河在魏郡元城附近决口,河水肆意漫流,人口房舍牲畜尽皆漂没,万里良田化为池沼,满目疮痍,民不聊生。” “王莽理应为天下苍生计治理黄河堵上决口,但黄河向东漫流,可使王家在元城的祖坟免遭水患。王莽就没有同意治河方案,任凭黄河乱流六十年,直到明帝命王景治理黄河。” 听到这则旧事,刘隆倒吸一口凉气,不可置信说:“王莽他怎么敢这样?” 对于王莽篡位,刘隆没有什么想法。汉家天子不做人,皇位被 抢走是他活该。 万万没想到,王莽除了那些不着边际的改革,竟然还做出了这样人神共愤的事情。每一次黄河决口,肆意的洪流下面都掩埋着数也数不清的白骨。 身为执政者,面对这样的惨局,王莽竟然是不作为?! 祖坟有天下百姓重要吗? 当然有,痛不着身言忍之。王莽不是罹遭水患的百姓,会稽郡的豪族与新开辟的农田关系不大。 邓绥看到刘隆的神色,说:“若只命马臻为都水谒者修堤筑湖,只怕他年轻压不住当地的豪强。” 刘隆建议道:“派一位与马臻相善的太守全力支援马臻,如何?” 邓绥点头说:“我已经调了一位扶风马氏的族人前去担任会稽太守。” 刘隆恍然,收获匪浅。他正视了祖坟在时人眼中的重要性,又学到了一些政治手腕。 除此之外,当他听到用马氏族人支援马臻营造心中一塞,但又无可奈何。这就是东汉的政治生态,没有制度保障工程的顺利进行,只能靠血脉和利益。 会稽郡修堤筑湖,肯定是会稽郡马太守名义上负责协调各方关系,马臻负责营造实地工程。 会稽郡的事情讨论完,邓绥又让刘隆继续看自己批过的奏章。刘隆看了一会儿,抬头转动脖子,发觉今日竟然没有如芒在背的感觉。 刘隆不知道新进来的耿阎两位女史是怎么回事儿,老是从背后盯着他瞧,令人不忽视都难。 刘隆忍了一段时间后,忍无可忍,就悄悄让江平和陆离传话,使这两人避开。 江平听到这么个奇葩的命令后,无奈地叹气,瞅了一眼榆木脑袋似的小皇帝,又被小皇帝催促,认命地去找陆离稍稍提了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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