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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祺还没来得及劝, 康熙又往后翻，看到了溥仪的几张照片，小时候的还算正常, 从第三张开始就不对了。 “辫子呢？他的辫子呢？！！！”康熙瞪大眼睛。 胤祺：“汗阿玛, 后世的人好像不留辫子，大清结束后, 许多人都把辫子剪了。” 康熙：“！！！” 在满人看来，头发可不是随便动的，既不能随便留头发，也不能乱剪头发。 后世的人竟然不留辫子，别人不留辫子倒也罢了，爱新觉罗家的人怎么也成了这样。 康熙脑袋嗡嗡的。 胤祺赶紧给汗阿玛递茶，“汗阿玛，您这样想，如果朱由检还活着，他要在咱大清生活，他是不是也应该梳咱大清的头？” 康熙：“……”好像有几分道理，但又哪里不对。 康熙把书放在一边，喝了口茶，“朕回去慢慢看，看看这小子到底有多窝囊。” 胤祺也不知道怎么劝汗阿玛了，就拍拍汗阿玛的手臂，“汗阿玛，如果太生气就慢慢看。” 康熙哼了声，结果他都已经知道了，如今只是看看细节而已，能有多生气。 康熙带着《我的前半生》回了澹宁斋，胤祺一开始还担心汗阿玛，弟弟们来找他玩儿，他就把这事儿先抛到脑后了。 汗阿玛一生经历过那么多坎坷，看了这书顶多生气一阵，很快就能缓过来的。 康熙手头还有几本奏折没看，他先把《我的前半生》收了起来，处理正事。 今年直隶一直不下雨，若再不下雨，就会出现旱情影响今年的粮食收成。 康熙有些发愁，派官员去各地巡视。面对这种事情，他哪怕贵为天子也是束手无策，顶多去求求雨。不过康熙心里清楚，求雨不过是安抚百姓罢了，效果很难说。 皇帝可真难当啊，别说那些资质平庸之辈，就他这样的，还经常愁得寝食难安，舌头起泡呢。也不能太苛责子孙，历朝历代都有昏君。 他们爱新觉罗家的孩子虽然没上煤山吊死，但总不会比宋徽宗之流更差了吧。 外面天色暗下来，屋中掌灯后，康熙才拿出《我的前半生》，自以为十分心平气和地读起来。 在畅春园这边也不用翻牌子了，他平日想找妃嫔，直接就去王氏院里。 偶尔王氏也会做些冰碗、糕点之类的送过来，她亲自做的糕点是苏州的风味，与宫里御膳房做的点心不同。康熙还挺喜欢，会叫她到身边说几句话。 然而，王氏今日送桂花糕过来。康熙却没见她。 梁九功去传话时，察觉万岁爷情绪不大好，王氏走后，他便也提醒手下的小太监们，“今儿都警醒着点儿。” 两个时辰过去，里面都没叫茶水。梁九功感觉不太对，就小心翼翼地问了句，“万岁爷，奴才给您添茶？” 里面安安静静的没回音。 又过了一会儿，梁九功再次询问，里面仍没声儿。 这下梁九功有些慌了，就轻轻扣门，“万岁爷。” “滚！” 伴随着一声怒吼，不知是什么东西咣当落地。 门外守着的太监们都吓得一缩脖子，梁九功心说这肯定又是读了让人生气的奏折，在屋里生闷气呢。 “梁总管，要不要进去看看？”有小太监悄声问。 梁九功摇头，“听着不像是砸了茶杯，估计只是镇纸之类的，这时候别进去触霉头。” 自鸣钟响了十一下，平日这个时候康熙一般都睡下了。熬到这个点儿一般不是批奏折，而是读书。 梁九功就又小心翼翼地问：“万岁爷，里面光线不好，奴才给您添盏灯？” 里面过了片刻，才应了声“进来”。 梁九功立刻推门进屋，眼观鼻鼻观心地又点燃一盏油灯放在御案上，顺便把前面被扔在地上的青玉镇纸捡起来。 瞧见茶盏里已经干了，就想顺便把茶添上，谁知无意间一抬头，却瞧见万岁爷在揉眼睛。 他第一反应是油灯的烟太大，呛着万岁爷的眼睛了，忙惶恐道：“万岁爷，奴才换一盏灯。” 康熙摆了摆手，“不必，退下吧。朕今晚要熬夜读书，不叫你们别进来打扰。” 梁九功听着万岁爷的声音不对劲，怎么像是哭过的？ 但他什么也没问，忙悄悄退到了殿外。一定是自己听错了，自己跟了万岁爷这么多年，除了两位皇后病逝以及六阿哥早夭，万岁爷就没哭过。更何况是独自落泪了。 若说是看书落泪，那就更不可能了。万岁爷又不是那些多愁善感的娘娘们，看个戏文还落泪。 只是万岁爷又要熬夜读书，明儿叫太皇太后和太后知道了，又要担心。 不过梁九功是不敢劝的，只吩咐膳房那边备一些吃的，万一万岁爷晚上饿了，可以及时端上热的东西。 胤祺才兑换出一本书，终于不用着急看话本了。恰好白天玩累了，晚上沾枕头就睡了过去。 一觉睡到天大亮，窗外传来阵阵鸟鸣。 胤祺刚爬起来，正洗漱，就听院外传来小太监的声音，“五阿哥醒了吗？” 守在外面的吕宝德回答，“五阿哥刚醒，这一大早的……？” “万岁爷请五阿哥去澹宁斋。”小太监道。 吕宝德还想再问，胤祺便推开窗，探头道：“稍等一下，我洗把脸收拾收拾就过去。” 小太监笑盈盈地应了，在院中等着胤祺。 巴林氏微微皱眉，“主子，万岁爷一大早叫您过去是什么事儿？”看胤祺淡定的神色，想必是知情的，巴林氏便好奇地问一句，“一会儿老祖宗和太后那边问起来，奴婢也好交代。” 胤祺想了想，笑道：“汗阿玛说今早要带我一起读书。” 巴林氏一愣，“只带您一人？” 胤祺点头，“其他弟弟都会了，就我不会，所以单独教我。” 巴林氏心说万岁爷对自家小主子可真上心，看来这读书不好也有读书不好的好处。太省心的孩子就容易被忽略，不省心的孩子才能让父母花更多精力。 胤祺连早点都没吃，就往澹宁斋去。来叫他的那个小太监纠结片刻，还是上前一步，低声提醒五阿哥，“五贝勒，万岁爷昨晚读了一夜的书，今早精神头不大好。” 言下之意，您待会儿说话当心点儿。 胤祺叹气，就知道汗阿玛要熬夜读书，可这一熬就是一通宵哪儿成啊！ 到了澹宁斋，却见两个小太监在廊下抹眼泪儿。 胤祺就问梁九功，“这是怎么了？” 梁九功笑道：“这两个奴才毛手毛脚的，刚进去倒水动静太大，被万岁爷训斥了。没事儿，五贝勒进去吧。” 他正要通传，又顿住，对胤祺道；“万岁爷早上还没用膳，五贝勒劝万岁爷吃点儿东西吧。奴才们刚才进去劝，都被……”都被骂出来了。 胤祺笑着点头，“不吃饭不行，正好我也没吃饭，饿着呢。” 康熙听到他的声音，不等梁九功通传，就扬声道：“老五进来。” 胤祺推门进入屋中，见康熙斜靠在软塌上，忙上前几步端详他的神色。 这一观察，胤祺吓一跳，“呀，汗阿玛，您眼睛怎么肿的跟桃似的？” 康熙：“闭嘴！” 胤祺：“……”汗阿玛这不会是哭过了吧？ 但他啥也不敢说，啥也不敢问。只能小心翼翼道：“汗阿玛，起来用早膳吧，我早上还没用早膳，好饿。”他说着拍了拍自己瘪瘪的小肚皮。这个年纪的小孩活动量大，消化得快，一顿不吃都扛不住。 康熙闻言腾的一下坐起来，“你还有心思吃饭！” 胤祺：“就，就算溥仪惹您生气了，您也不能不吃饭啊！被隔着好几辈的人气病了多不值得！” 康熙现在听到溥仪两个字就难受，他捶着软榻，声音沙哑，“他好可怜……” 胤祺：？？？ 汗阿玛竟然没被气到，而是在同情溥仪。不过也是，溥仪小小年纪被推上皇位，在还不知事的时候就成了亡国之君，最后还知道认罪，确实也挺可怜的。他就叹了口气，“是，是，可您心疼他也不能不吃饭啊！” 康熙闻言就瞪胤祺，“朕心疼他？他投靠倭人，认贼作父，朕杀他一万次的心都有了，还心疼他！我们爱新觉罗家是造了什么孽，有这样不争气的子孙！”他昨晚读前几章的时候，还觉得溥仪确实不容易，小小年纪面临那样的环境，有很多不得已。 而且他作为爱新觉罗家的子孙，想着复辟大清是理所应当的。但复辟大清不能认贼作父啊！认得还是自己最瞧不上的倭人。 愣是站在他们满人的老家上，给日本人提供了侵略中国的根据地。 康熙自认也算博览群书了，但是从来没有一本书能让他如此愤怒又心痛。心痛中又觉得他们爱新觉罗家的人真是可怜，偏偏遇上了那样的时代，要面临那样的抉择。 而溥仪在一个个抉择面前，都选错了。他但凡清醒一点，也不会被骗去东北了。 他就不怕他老祖宗们的阴灵找他算账吗？ 胤祺眼看着汗阿玛眼圈又红了，有些无措，他也没看过《我的前半生》都不知道怎么劝啊！ 胤祺正想办法呢，突然被康熙一把抱住，“呜……我们满人成了卖国贼！爱新觉罗家是中国的罪人！老五，呜呜……” 胤祺之前只是看话本里简单提了一句，原本的溥仪去做了日本人的傀儡，在东北成立伪满政权。但他没有意识到这件事会带来多大的危害，就拍着汗阿玛的后背，“汗阿玛，怎，怎么就成卖国贼了？” “朕没有脸说！朕没有脸说啊！”康熙一想到溥仪被那帮倭人哄得团团转，控制得毫无反抗余地，心就跟被刀割一样，“老五啊，他怎么能这么蠢啊！他就算死，也不能投靠倭人呐！你知道吗？中国和倭人打了八年，八年！八年死了多少百姓！我们爱新觉罗家有罪！他就该以死谢罪！” 胤祺被康熙的情绪影响，想到话本里的内容，鼻子也有些发酸，“汗阿玛，是后世的人给了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康熙昨晚还没读完整本书，读完伪满一章，他就气得读不下去了。 但这本书的开头是“中国人的骄傲”，类似一个序言，在这篇序言里，溥仪说了他进入战犯管理所进行改造的经历。 康熙刚开始读的时候还不觉得怎样，但读完溥仪是怎么一步错步步错投靠外国人以求复辟时，他才猛然意识到，这样罪大恶极的人，后世的朝廷竟然给了他改过自新的机会，这是多么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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