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他不免感慨万分,当日,谁能想到沛县才俊之中,最有出息的人是我刘季? 可他不知道的是,随着复试结果的公布,萧何曹参樊哙等人,已坐着郡中宽阔的马车前往咸阳,准备接受君王的考核。 这一趟每个人都难掩激动,连向来沉稳的萧何都在感叹,“若秦国将这选吏之法贯行下去,天下所有能人志士皆会蜂拥而来,山东四国将彻底沦为边角之国。” 曹参却摇首道,“如此一来,各地豪强子弟便只能凭真才实学入选,若儿孙不孝则家族基业岌岌可危,此法恐只会偶为之...” 樊哙却啃了一口干粮,嘟囔了一句,“也不知刘季究竟怎样了,他此番若也能跟随我等面君,该有多好...” 提起这名字,这群昔日的伙伴不由得沉默起来,萧何心中更是百感交集——他颇识些相面之术,当日在沛县便看出刘季命格不俗,乃人中龙凤,来日必有大作为。 故而他主动与之交往示好,平时在友人间,对待刘季也更大方几分。所求者何?自然是对方来日发达之际,还能想起自己这雪中送炭的挚友。 然而如今众人皆有了前程,却不知刘季安在? 马车抵达咸阳后,沛县跟来的文吏命御者将众人拉进了驿馆之中,他们要等各郡县通过复试之人到齐后,方可在规定的日子进宫面见君王。 此时已是黄昏时分,驿馆小吏站在院门口,仔细核对文吏递来的“有事上”办差符节后,又一一查看了萧何等人的柳木验传,面上这才露出殷勤的笑容来,“原来列位是来咸阳面见大王的,快请进来!” 说话间,小吏将他们领到一排幽静的屋子前,推开几间房门,笑眯眯道,“大王先前下了诏令,能通过复试者皆是国中人杰,在咸阳一应待遇以簪袅之爵待之,故而,列位可居火炕之房,二人一间,每人可享刍槁半石,每日两餐餐食,各有黍米一斗,酱半升,加盐加韭菜羹一升,请列位稍歇片刻,小人这边让人烧些热水来。” 秦国爵位不同,在驿馆的待遇也是天差地别,按律,无爵之人在抵达目的地之前,是不得在驿馆借住的,只得自己备些硬如锅巴的“糗”路上充饥。 周勃高兴地悄悄感慨了一句,“我上月前往砀郡服役借住驿馆,住的是十人间,睡的是地上,吃的是糙米粥。今日秦王为我等破例,可见是十分看好我等啊!” 樊哙高兴地进了一间房放下行囊,拍了拍夯得十分结实的土炕,羡慕不已道,“待春耕忙完,丰邑也要开始盘炕了吧?” 夏侯婴乐呵呵也进了这间屋子,咂嘴道,“秦国三等爵的待遇还真不赖!” 萧何正想叮嘱他们谨言慎行,驿馆几个杂役已抱着刍槁过来,这些晒干的稻草,是拿来铺床取暖用的。 待他们走后,萧何才又将几人召集起来,悄声道,“此处人多眼杂,秦王既对我等施以恩惠,记在心中日后好生为秦王效力便是,切莫到处嚷嚷,切莫惹是生非,眼下一切并无定论,若有甚闲言传到秦王耳中,恐怕前两遭皆白打了水漂...” 众人听着这话心中一凛,顿时严肃起来。这时,端着一桶热水的驿吏领着陈平过来。 陈平耳力极佳,还未走近便已听见萧何的叮嘱,不由多看了他两眼,此人恐是个极强的竞争对手,萧何也抬首看向陈平,愣住了。 周勃看着陈平貌如好女的容貌,又摸了摸自己一脸的胡子,嘀咕道,“这般貌美之人,不宜进宫媚主啊..” 陈平冷冷瞥了对方一眼,将此人面貌记在了心中,来日若出人头地,定要报此侮辱之仇。 萧何暗道不好,他方才相此人之面,竟也是人中龙凤之相,周勃这嘴贱的! 他忙踩了周勃一脚,笑着拱手道,“他向来管不住嘴皮子,请贤士勿要与他一般见识!” 陈平微微颔了颔首,正想朝一间空着的屋子走去。 却听刚被踩一脚的周勃,再次惊呼起来,“怎的女娃子也能通过考核?怕不是作弊来的吧?” 十三岁的吕雉虽然身量还不太高,但面上已有小大人的沉稳之色,她的兄长通过了初试,却在复试折戟而返,故而此番整个砀郡,只有她一人跟随文吏前来。 吕太公一家在欣喜若狂之下,又担心女儿路上出什么事,毕竟魏地刚刚才归属秦国,沿途就怕遇到不长眼的山贼。 好在,新上任的秦国长官也考虑到这茬,为吕雉这独一份的郡中天骄女,提供了额外的殊遇——除了由郡中派出五名守备士卒同行外,还由吕氏长子吕泽带着两名武艺高强的家臣一路同行,众人护送到咸阳城外方才离去。 吕雉波澜不惊看向周勃,淡淡道,“敢问壮士,今有圆材,埋在壁中,不知大小,以锯锯之,深一寸,锯道长一尺,间径几何?”(2) 周勃一头雾水疑惑道,“啥?” 萧何和陈平闻言,不由得齐齐看向吕雉,前者暗惊此人亦有出将入相之面相,后者感叹此人亦是自己的劲敌。 秦法虽严禁私斗,但吕雉一个独身小姑娘,若对上这帮男子,言语间而言难免会吃亏,驿吏急忙岔开了话题,为了让她避开这些人,又特意引着吕雉往最里头一间走去,好在,很快又来了一位叫叶绥的女子,两人正好安排到一间同住。 两名小姑娘的出现,让在场每一个男子都暗暗升起了凝重的危机感——据说此番复试,全国境内拢共只有一百八十人中选,若这俩小女娃成功通过秦王的终试,他们堂堂男儿却落选,恐怕这笑话将传遍十里八乡! 吃完一顿堪算丰盛的晚膳后,院中再无人继续轻松闲谈,无论温书的还是练拳的,都想在君王面前展现自己最佳的状态。 三日后,各地奔赴咸阳而来的一百八十名文武理人才,怀着激动的心情,一大早前往咸阳宫面见君王。 别看樊哙素日杀猪宰狗胆子很大,眼下跟随众人走在庄严的青墙宫道上,看着前方带路的玄衣黑甲卫尉,他感觉两条腿都在微微发颤,一时想着若在秦王面前出了丑,会不会被当场拖去砍头,一时又想着若得了秦王的青眼,这辈子就算平步青云了... 其实莫说樊哙等人,便是素来镇定的萧何亦有些紧张,毕竟,他在史书中跟刘季是发迹于微时的交情,刘季如何落魄的时光他都见到过,并不会产生畏惧感。 可秦王不一样,秦王这样的天潢贵胄,与他们这些乡间之人,本就隔着云泥之别... 他不由得瞥了一眼身旁冷静自持的吕雉,罢了,一个小丫头都不慌,他又慌甚? 他不知道的是,吕雉不觉慌张,正是因为她认为自己年纪还小,即便这趟错过了,以后也总还有机会——她相信,秦王既然开了允许女子参试的先例,定会一直延续下去。 在她心中,秦王跟世间旁的君王、旁的男子都不同,因为他不以男女之别,来划分学识高低。 众人很快来到了章台宫丹墀外十丈处,只有被殿内威严的蒙内史唤到名字,方可脱鞋进殿拜君。 在焦灼的等待氛围中,萧何出来了,被喊到名字的陈平进去了。 周勃等人急忙朝萧何使眼色,想问问他考得怎么样,萧何却魂不守舍走到已试者等候处,想到他方才见到秦王时的场景: 那位风神轩举的年轻君王,面相间萦绕着浓浓郁郁的紫气——此乃飞龙在天、天子临世之相! 萧何对自己的相面之术十分自信,故而立刻判断出:秦国扫灭诸侯、秦王称帝必是板上钉钉之事。 如此一来,今日被选中之人将是天子门生,前途将是何等的风光不可估量! 也是在这一刻,他按捺住心中激动的颤栗,收起先前的打算,拿出了十二分的虔诚来回答秦王的提问。 就这样,每进来一个人,李斯便飞快记下对方的答案,待一百八十人忐忑返回驿馆没多久,结果便出来了:这些来自各地的精英,没有枉费这几月的心血,如今已全部通过考核! 接着,他们将依照秦国不得在家乡为吏的规定,前往各地任职,譬如萧何将前往阳武郡担任县丞,而陈平则将前往东郡担任县丞,曹参则前往南郡担任县尉——皆因三人先前已能独立熟练处理政务、且考试成绩为甲上之故,如此人才,自然不可能再从低级小吏开始做起。 而那些以前从未经手过政务的,便要先从令史、文书等小吏做起了,但众人如此便已足够欢喜——今日起,他们便是秦吏了,而他们的师门,是君王! 倒是吕雉在殿中听完秦王要开办公学之时,壮着胆子恳求,她想上学再多学点知识,因为担心眼下做不好秦吏。 加之她年纪才十三岁,身高还不足五尺,尚是个未成年的孩子,勉强她前去就任实在太过强人所难,嬴政便破例未给她授官职,而是授了一级公士爵位,让她在上学期间,亦能有一顷地、一间宅、一名仆从和50石俸禄可领,吕雉十分欢喜这样的安排,愈发觉得秦王是极好的人。 众人在参加完君王摆下的师生宴后,便欢天喜地踏上归乡路,接下来,便要各自准备行囊奔赴各地了。 三日后,燕王派人将姬丹的首级送来了咸阳。 嬴政看了一眼便命人拿走了,暗道,自己确实没猜错,燕王姬喜在得知姬丹刺杀未遂后,定会第一时间做出抉择,杀了姬丹请罪,以示他不知情的无辜之苦。 这父子二人,果然是一脉相承的利己薄情。 正在他重新拿起毛笔之时,蒙恬从殿外疾步走来,急声道,“王上,雍地行宫快马传来消息,赵太后殁了!”
第70章 接下来, 跟在蒙恬身后进殿的行宫贴身宫人,瑟瑟缩缩地陈述了事情的经过—— 前些日子,赵太后听闻燕太子刺杀君王事败, 本想遣人来咸阳宫为他求情,在宫人们的再三劝阻下,她虽然歇停了心思, 但因担忧而寝食难安, 身子骨便迅速垮了下去。 宫人抹泪道,“太后不肯召见医士,亦不准我等进宫禀告她重病之事, 连殿外的侍卫也毫不知情,想来..太后是一片慈母之心, 不愿让王上分心为她担忧...” 说着,她又伏地重重叩拜, 颤声道, “太后在弥留之际, 还让奴为她传达最后一个心愿, 她说...自知乃福薄之人, 不配与先王合葬于芷阳皇陵,还请王上另寻一处灵穴安葬...” 实则, 赵太后临终前还说了许多更过分之言,譬如“本宫与嬴政从无母子缘分, 来世我再不想见他”... 这种话, 便是再借宫人十个胆, 亦绝不敢对任何人透露半句——在得知要被重新迁往雍地那日, 赵太后便咬牙切齿地发誓,她定要让天下人看清嬴政不孝的面目! 想到这里, 宫人忍不住打了个寒战,额头紧紧贴于地砖上,心惊肉跳地等待着君王雷霆之怒的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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