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开素来爱财,原本算准以君王的性子,此番愧疚之下,定会给他些厚赏安抚,哪知这不长眼的魏无知,竟敢挡了他的财路,该死! 魏无知提出此计,心头自有一番旁的盘算,哪管郭开是如何想的。 他可不是任由对方拿捏的赵国臣子,有祖父信陵君当年救赵之情在前,郭开还能怂恿赵王杀了他不成? 他笑道,“赵王,贵国桑丝与玉石宝器闻名天下,盐却要长期依赖于齐国,听闻,秦国如今托了贵国公子带来的气运,亦能产出雪白甘美之精盐。赵王不妨派出使臣前往咸阳,与秦国商议以桑丝玉石换盐一事,如此,便能寻得接近贵国公子之机...” 赵王听着这话暗暗心疼不已,那可是雪白的昂贵精盐啊,都是我儿给秦国带去的,那些本该都是我赵国的! 一时,他想夺回福星的决心愈盛了几分。 郭开却呵呵笑了起来,“魏公子此计谬矣!你莫非不知,使臣是进不了后宫,亦见不到秦王后宫姬嫔子嗣的?” 魏无知亦笑道,“想来郭相定是前些日子,被秦国庶民当街打得有些神志不清,以至竟忘了这位秦王设宴之规矩,呵呵...” 他对赵王拜了一礼道,“外臣以为,使臣进了咸阳宫,必能见到贵国福星公子!因为当今秦王设宴款待列国来使之时,素喜命秦国公子列席同坐。” 赵王早已喜上眉梢,“对对,寡人亦听闻过此事...” 郭开有心搅黄魏无知的盘算,但想到对方所提之事——他上回奉命带赵太后的密信去诬陷秦王,谁知那密信竟莫名被掉了包,而他亦被秦人揍得鼻青脸肿... 他便立刻做出了决断:除去魏无知一事,早一日晚一日无妨,但将福星从可恶的秦人手中抢回一事,却迫在眉睫! 故而,他并未再出言阻扰魏无知的计策。 赵王又急切问道,“依无知之见,寡人该派何人前去当这使臣?” 说着,他便瞥了一眼郭开,郭开想到野蛮秦人打人之彪悍,暗地打了个哆嗦,忙道,“王上,魏公子能言善道,又消息灵通,您不妨任命魏公子为我赵国官员,再命他前去出使!” 如此一来,此计若能成,福星便可安然回到赵国;若这计谋失败,魏无知想来定会被愤怒的秦人活活打死。堪称一举两得! 魏无知却拱手道,“多谢郭相举荐之恩,不过无知乃是魏人,若大张旗鼓替赵国出使,恐会让秦国生疑...” 顿了顿,他又道,“外臣以为,此番最适合出使之人,乃是贵国公子嘉。” 赵王闻言,猛地转头与郭开对视一眼,又以审视的目光回头看着魏无知,“你这又是何意?” 赵嘉,是先王赵偃的嫡长子,也是赵国原本的太子,在赵迁母亲和郭开对先王的双重攻势下,最后赵迁上了位,而赵嘉,则被废黜了太子之位。 自赵迁登基后,为防备赵嘉在宗室的扶持下暗中筹划,便听从郭开的建议,一直将其软禁在城外行宫之中。 魏无知如今忽然提起此人,怎能不让他们心生防备? 魏无知却柔声道,“赵王,外臣与秦国有国恨家仇,郭相亦与秦人有过节,如今放眼整个赵国,唯有公子嘉当年曾质与秦国,与秦王算得上是半个故人,此番唯有派他出使,方能有九成把握能顺利施行偷梁换柱之计。” 郭开忍不住提醒道,“魏公子啊,秦王此人狼子野心,可不顾念甚么旧情,你莫非忘了?那燕国太子姬丹与他同在邯郸为质数年,最后不也因赵太后一事,被他设局令燕王亲手砍下头颅送去咸阳了么?” 魏无知却自信一笑,“郭相恐是记错了,燕太子之死,并非因他牵涉到赵太后一事,而是他派出刺客刺杀秦王啊!如此性命攸关之事,换成哪个君王不会勃然大怒?倒也并非秦王不近人情。是以,外臣以为,公子嘉乃出使秦国最佳之人选。当然,为防万一,外臣亦会化名随行,还请赵王安排一二。再有,宴会之机稍纵即逝,还请赵王务必寻到一位,与贵国公子年龄相貌皆相似之孩童,届时,他将以公子嘉之幼子身份与我等同行...” 赵王急忙再次看向郭开,在得到对方赞同的眼神后,立刻欣然道,“既如此,有劳无知为我赵国奔波了!待此番将我儿顺利救回,寡人定为你加官进爵!” 郭开垂首冷笑,老夫岂能任由赵国朝堂再有新秀?待他归来之日,便是命丧黄泉之时。 魏无知急忙感激地拜谢赵王,便告辞朝殿外走去,走着走着,眼中的笑意霎时消散而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癫狂的热烈之色。 此计若成则秦败,若不成则赵亡,呵,我信陵君之孙,要的岂是区区一个官爵? ... 咸阳宫里的明赫,自然丝毫不知晓,自己成了赵国君臣眼中的香饽饽,也成了自诩为黄雀之人眼中的蝉。 今日,他正在为头发一事烦恼呢。 前世深受影视作品影响,他一直以为华夏古代孩童都是留长发的,毕竟有家喻户晓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一说嘛。 哪知,真实的先秦儿童发型,实在让人大跌眼镜——当然有留长发的孩童,但那是大些的孩子才有的待遇。 虽然,头发被古人视为神圣之物,中原地区的成年男女,“皆以头戴冠,或发着笄”,借此跟“或披发,或断发”的四方夷狄区分开来,而须发皆剃的髡刑,更是古代让人彻底抬不起头的酷刑。 但人之一生,头发能源源生长至数米,为正常生活考虑,人们不可能从出生到死亡皆不剪头发,在史料记载中,定期修剪头发在古代亦是常有之事。(1) 再者,在缺乏空调风扇、无法日日沐浴、医术亦不发达的时代,小儿本就体热火大,若再留长发患上暑热之病,甚至可能会耗去性命,哪有父母会拿此事冒险? 故而,聪慧的古人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头发还是要给孩子剃的,但每回剃头发时,要留下一撮以敬神灵。 这时期的幼童是要剃发的,按周礼规定,“择日剪发为鬌,男角女羁”,他们在为幼童剃发时为区分男女,男婴会剃掉中间的头发,只留头顶两边各一撮,称之为“角”,而女婴则会在头顶横竖各留一撮,称之为“羁”。 这羁与角,皆是从农耕文明对牛的崇拜演化而来,想象一下牛角的分布吧,这时期中原各国幼童剃的都是这种发型。 按理说,在明赫百日之时,这头发便该剃掉的,但每回宫人举着铁剪靠近,他便会哇哇大哭个不停,扶苏只得心疼地让宫人退下,加之明赫先前头发长得极慢,便一直拖到了现在。 可现在,似乎源于换成始皇大大基因的缘故,他这两月来头发嗖嗖长得飞快,一头细软的小黄毛变得又浓又密,如今已有过肩的长度——这正是他的烦恼所在。 眼下已是五月夏季,咸阳的夏天是极热的,披着一头浓密长发的明赫,今日他午睡醒来后,一直往脖颈处挠个不停,扶苏急忙拨开衣襟一看:小家伙长了一身密密麻麻的疹子! 如此一来,剃发便成了明赫再也躲不过之事。 但他真的不想顶着中间光头、囱门处留两撮毛发的怪异发型,便比划着,提出要剪成后世那种短发,却遭到了素日最好说话的扶苏坚定的拒绝—— 这时期,只有草原蛮夷才会蓄这种短发,阿弟若果真如此做,会被所有人嘲笑的! 明赫在大床上滚来滚去,撒娇又撒泼了半天,见扶苏依然不肯松口,便趁他命人取铁剪的瞬间,飞快穿上方口小鞋朝章台宫奔去,他要去求自己最大的靠山! 别看小家伙腿短,跑得却是极快的,待扶苏气喘吁吁追来,明赫早就窝在君王怀里,得意地朝他做鬼脸了。 嬴政边为满脸红扑扑的小家伙拭着汗,边不解问道,“扶苏,你这般追着明赫跑做甚?当心将他摔着了。” 扶苏忙将缘由说来,嬴政登时手下一顿,上回赵太后送来的衣物,导致小家伙全身起疹一事,阴影犹在君王心中挥之不去。 他担心此番小崽又遭了算计,急忙拉开他后背衣襟查看,发现这回的疹子,似乎与先前确实有些不同。 扶苏见君王面色凝重,又解释道,“父王且放心,儿臣先前见过子壮他们出这种疹子,真是热疹。” 嬴政颔首,不过考虑到上回之事,为谨慎起见他还是吩咐蒙恬道,“你即刻去将夏无且召来。” “喏。” 趁这空隙,扶苏踮脚朝明赫伸出手,又无奈又好笑道,“阿兄当真没哄你,不信你问父王,我一岁之时也是蓄的‘角’,真真是极好看的。” 明赫拼命摇头,扭头吧唧亲了嬴政一口,奶声奶气道,“父王,孩儿若要剪发,只想剪头顶全是头发的短发,我不想当小光头嘛,求求父王了!” 嬴政掏出丝帕,为他拭着额头又溢满的汗珠,温声道,“吾儿有所不知,纵是将头发剪成‘角’,你亦并非小光头,在头顶泥丸宫之处,会留两缕守护孔道与灵道之神发...” 上古传说之中,婴孩头顶两侧尚未闭合的囟门,被称作泥丸宫,乃是魂魄极易出窍之处,故而需留下神灵赠与世人的头发来守护。 但他不知的是,明赫最排斥的恰恰就是那两撮头发,实在太怪异了,他完全接受无能啊! 于是,小家伙又开始软乎乎地拼命卖萌撒娇。 扶苏急忙拉住父王的衣角,“父王,阿弟若留了那等蛮夷之发式,定会被将闾他们取笑的,儿臣不想阿弟被人笑话..” 明赫摇晃着嬴政的臂膊撒娇道,“孩儿不怕被人取笑的,我本就是如蛮夷般粗鄙无礼的孩童嘛,被视作蛮夷也没关系的,父王,我真的不会生气的!再说,等我明年长大些,就能留长发啦!” 前世在五十六个民族一家亲的氛围里长大的他,是真的丝毫不在意这个啊! 这时,蒙恬带着夏无且进殿,一番行拜后,夏无且急忙为明赫查看了疹子,笑道,“王上请勿忧心,这确是列国幼儿常见的热痱,待老臣为九公子开些草药擦洗便可痊愈,不过,九公子头发过长,若不及时剪去,恐会反复发作。” 说着,便请蒙恬代为研墨,开了一副方子交与君王后,便告退开药亲自拿去煎制。 嬴政总算放下心来,刚朝怀中小人看去,明赫便捂住脑袋道,“父王,若要剃成牛角小光头,孩儿情愿不剪发天天挠痒!” 扶苏急得不行,他既不想明赫饱受热疹之苦,也不想他被任何人取笑,这可如何是好? 嬴政思忖一番,笑着轻轻刮了刮小崽的鼻子,“也罢,如吾儿所愿吧。” 说着,他便朝正要反对的扶苏使了个眼色,本是想暗示他,先前的神画中,仙界之人皆是蓄的短发,想来这短发倒也是仙界传统,明赫既不肯舍弃故乡之风俗,便无须再勉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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