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自家小崽的赤子之心,但凡他能做到、能解决的,定会主动送来; 若他未送来、未插手的,便是凭他之力亦无法解决之棘手难题——眼下这种情形,小崽心中已是万分难受,自己岂能再去火上浇油? 看着两个孩子的背影消失在殿中,他才起身负手,望向黑黢黢的夜空轻叹道,“人力有尽时,仙力亦有尽时...” 李斯闻言,便知晓王上笃定九公子亦无能为了,一时既感怀君王慈父之心,又不免心有戚戚焉。 他跟着起身,站于君王挺拔的身姿后方,轻声提醒道, “王上,臣听闻,当日李信将军带着李牧将军躲避赵国追兵之时,正是代郡数千庶民闻风赶来,为他们搬走了挡道之泥石,又将泥石填于身后道上,堵住追兵之道路...若他们此番尽数丧生于不知时日的天灾之中,二位将军不知会是何等悲痛...” “还请王上早日寻个妥帖的由头,让李牧将军与蒙恬二人暂缓前往代郡,切不可将此预言告知他们啊,不然,以李牧将军之心性,定会执意前往...” 嬴政闻言,俊朗的面庞上浮起一丝苦涩的笑意,李斯这是担心李牧前往之时,刚好遇到地动发作,大秦将损失一名刚到手的当世名将。 可代郡还等着李牧二人前去驻守,暂缓前往,又能缓到几时? 他沉吟道,“寡人倒认为,眼下我等既已知晓此事,至少要保全代郡百姓的性命,明日,寡人会召大巫进宫占一卦,以赵国先前洪灾之事为伐子,寻个怨灵邪祟作乱之名,先让当地百姓往北地其他郡县迁移,再下诏命各地郡守县令妥善安置他们...” 李斯垂眸飞快盘算了一番,忙上前道,“王上此计妙哉!既是因怨恨赵王之邪祟在作乱,在将代郡之民迁徙后,这不期然的地动来与不来,皆不会有损朝廷威信,而待地动一过,朝廷自能以邪祟已除之名,让百姓重回代郡...” 但他立刻又话锋一转,“可若这地动三五年迟迟不来,代郡广袤的牧原便只能荒置,朝廷将损失数十万头牛养马匹...” 牲畜进食草料是有定数的,北地各郡每一片草原能养活多少头牲畜,自也是有定数的,若代郡百姓迁去旁的郡县,原先的那数万头牛羊马匹,只能设法先宰杀或售卖。 拖的年头越久,朝廷的损失也越大,若地动迟迟不来,数十万牲畜是要损失的。 嬴政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牲畜往后还能再养,数十万人命若没了,却再无法死而复生,寡人心意已决!” 不知怎的,李斯听着这话,脑中竟闪过家乡那些被扔进寄死窑的老人,心间迅速涌起一阵情难自禁的颤栗感动。 千百年来王朝更替间,底层人命向来是贱如草芥的,在牲畜与庶民之间,各代王侯毫无悬念会选择牲畜。 牲畜能为贵族干活、毛能保暖、皮能制衣、肉能食用,比起庶民作用大得多。 当年助秦穆公成为春秋霸主的百里奚,便是秦国以五张黑公羊皮换来的——出身寒微的百里奚,其治国之才半分不逊齐相管仲啊! 可在今日,自家王上在百姓性命与牲畜利益之间,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王上底气从何而来?正是九公子为秦国带来的巨量高产粮种、让秦国见识些许日用之物有何等暴利、是秦国钱粮满仓带来的前途光明之希望,才让君王果断做出保民的决策。 这般的秦国,岂会再二世而亡乎?断然不会!这般的秦国,只会让百姓拼尽全力守护,绝不让人破坏半分! 想到这里,李斯激动地颤声道,“王上爱民如子,乃代郡万民之幸,乃天下万民之幸!” 蒙毅眼下还听不到明赫的心声,自然不知晓方才正在商议仁政细则的君臣二人,为何会忽然转头担忧起的天灾来,他虽从二人言语间,约摸猜出他们担忧的乃是代郡,却浑然不知话题为何会突然转变?眼下可无人进殿通禀啊! 但他是聪明人,很快便想到朝中盛传的大秦有仙人助力一事,不由暗忖着:难道,方才有仙人暗中来给王上提示天灾预言了?难道李斯竟也能看到仙人? 此刻宫人已尽数被遣散,殿中只余君臣三人,蒙毅百思不得其解,为何今夜仙人降世,只有自己看不到? ... 深夜,殿外春虫低声鸣叫着,摆着一颗随侯珠的幽亮侧殿内,君王仍在为地动一事于榻间轻阖双目辗转反侧,思索着该如何让戍边的将士也恰好避开地动。 无论百姓还是士卒,皆是秦国宝贵的人口资源,只要留得人口在,待地动一过去,代郡便可再次迅速恢复生机... 正在他接连否决几个念头后,只听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秦王,老夫夜观星象,发现秦国新得之北地有大灾,特又寻来这预测之宝物,还望秦王早早按说明书预测一番啊...” 嬴政骤然欣喜睁开眼,果然,只见“老神仙”正立于自己床前,右手举着把扫帚,左手托着个造型复杂的黑盒子——上回预测地动之时,他送来的也是这般的黑盒子。 代郡有救了! 明赫和系统找了大半夜,商城里确实没半个地震预测仪的库存,正在他心急如焚之际,系统忽然想出个法子,去问同事先前有没有囤货。 这一问倒好,果然有另一个系统囤了十多个地震检测仪,但它的宿主所在时空天灾瘟疫横行,指定要用药材来交换。 好在明赫先前趁药材打折囤了很多,现在秦国也种出了很多,便用四十万斤药材,跟对方换来了一个地震预测仪,这才兴冲冲跑来交给父王。 此刻,“老神仙”见君王掀开衾被正要起身,忙条件反射一把放下扫帚和黑盒子,体贴地上前扶了一把。 待他扶着君王坐起身,才后知后觉、如同被烫到似的急急松手,往后退了一步,暗暗在心头哀嚎道, “完了完了,我现在不过是个连自己都嫌长得太丑的老神仙,又不是我父王的乖宝宝,我手痒去扶父王吓他做什么啊啊啊啊!” 他努力压下“有没有把父王吓到”的担忧,面上努力做出一副严肃神色道, “好了,老夫只是想试试秦王近日五禽戏练得如何了,很好,臂力大有提升,还望秦王再接再厉,勿要松懈,告辞...” 说完,他捡起扫帚便转身要走,却被君王一把抓住了衣袖。 原来,他那句“连自己都嫌长得丑”的心声,让嬴政突然意识到,小崽在“梦境”中这副怪异的乔装样貌,想来并非他之喜好,而是出于某种无奈缘由,才不得不以这副面貌示人。 眼下,既然自己知晓了真相,又岂能再让小家伙伤心?至少,他该让小崽知道,他在自己眼中是极好看的。 在“老神仙”猝然挣脱衣袖、慌张看向他的目光下,君王已起身下地披衣汲鞋笑道, “寡人感怀老神仙数番助我大秦,却苦于无以为报,今日夜色甚好,寡人想画一幅画像赠与仙人,可好?” 按理说,“老神仙”该矜持地拒绝、然后飘然而去的,可早习惯对自家父王言听计从的“老神仙”,却下意识高兴点头道,“好!孩...” 他本想说“孩儿终于能得到父王的墨宝了”,话到嘴边及时醒悟过来,忙改口道,“还好今晚月亮很圆,就请秦王为老夫画一张春夜月色图吧!” 说着,他便随君王来到案桌前,绕到前方推开了木窗,啊,窗外一片漆黑,除了虫鸣声,半点光亮也无! 他忙尴尬地飞快关上木窗,讪讪道,“呵呵,方才老夫前来之时,分明还有圆盘般的朗月悬于空中...” 年轻的君王也不拆穿他,嘴角含着笑铺开一张素白绢帛,又亲自将壶中水倾倒于砚台之中,取出一块石青慢慢研磨着,暗道,吾儿既迟迟不肯明示其身份,想来必有他的缘由,寡人好生配合着便是。 研好墨后,君王指着案桌对面的椅子,笑道,“还请仙人坐于此处歇息,既然今夜空中无月,寡人便为仙人画一幅旁的画像,可好?” “老神仙”点头立刻坐到了椅子上,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嬴政见自家小崽如此乖巧,真恨不得让他变回往日的模样,抓着这小家伙与自己共寝于章台宫。 扶苏那孩子如今着实心狠,总与寡人抢小崽! 他忙收回心神,执笔于绢帛之上认真画了起来,他要让小崽相信,自己眼中的“老神仙”,半分也不丑陋,确确实实是仙风道骨的仙人模样。 当世鲜少有人知晓,秦王不但文韬武略,还遗传了惠文王与昭襄王的艺术细胞,对音律、绘画之事亦颇有天赋。 是以,他这寝宫不但有卫琴,还备有绢帛、朱砂、石青石绿等工具,一年之中偶从百忙间抽空自娱一番——眼下虽已有纸张,却较为粗糙暗黄,并非后世那等细腻宣纸,远不如头道桑丝所制之绢帛画出来精细。 如今之世,列国绘画技艺多出现于漆器之上,匠人们或以描绘,或以针刻,或以银扣,将车马人物、狩猎舞蹈、花朵动物等画像,栩栩如生装饰上去。 而绢帛绘画,则在贵族间颇为流行,色泽更为丰富多彩。 毫不知情的“老神仙”便坐于椅子上,睁着一只大如拳头、另一只却小似指甲盖的眼睛,认真看着对面执笔蘸墨的君王。 随着桌前又摆上两颗随侯珠,倾斜而下的亮光中,君王清隽优雅的身姿仿佛渡上了一层温柔的光泽,他专注垂首敛眸于绢帛之上,从“老神仙”的角度看去,刚好能看到君王深峻的五官与平静温和的神色。 “老神仙”边感慨着“我父王应该是史上最帅的君王吧...也不知道这梦里的画像我能不能带走”,边在这熟悉的安宁氛围中拼命打哈欠,在父王身边,他能睡得更安稳呢.... 正在他在等待中即将昏昏欲睡之际,却听系统忽然大声惊呼道,“天啦,宿主你快看啊,秦始皇这画的是谁啊?画得简直跟真正的神仙也没差别了!” 他登时一激灵,再次睁大两只大小不一的眼睛,抬着菽豆大的鼻子和血盆大口朝案桌望去,果然,只见君王已搁下毛笔站于桌前,正笑吟吟看着他呢。 “老神仙”看着父王眼中的如盛满星河的光芒,差点没忍住蹦起身冲进他怀里,好在,他还记得自己眼下的身份,记得此刻这丑模样—— 若他是个好看的模样,自然在梦里也会多亲近父王的,可这副丑模样,他真的很怕吓到父王,每回皆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自卑的他当然不知晓,自从嬴政知晓“老神仙”便是明赫后,看他这副怪异的模样也是格外顺眼的。 系统仍在一个劲催着,“宿主,你快去看看嘛,始皇大大画的神仙真的特别帅!画艺比我高超一百倍哦!” “老神仙”这才满心疑惑地举着扫帚拂尘来到嬴政身旁一丈处,侧身往案桌上一看,登时傻傻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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