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的话,缝合脸应该会出现在京都吧。” “那我不是更加非去不可了吗?” 五条悟附和了一声,打开冰箱门,看到前些天与自己失之交臂的、早早售罄的巧克力蛋糕正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 他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唯一有可能做这件事的人—— “是谢礼,我猜你会喜欢。”对方朝他笑了笑。 “好,我收下了——但是这是什么的谢礼?” “什么都有。” “真是赖皮,那不就等于是没回答嘛。” 他不满地拉长了语调,把蛋糕从冰箱里端出来。被做成小猫样式的巧克力蛋糕被叉子一搅,奶油糊成一团,顷刻就看不出原来可爱的轮廓了。 “火山头和小草和缝合脸好像是一伙的,不排除你一个人会在那边遇到它们组队打团的可能性哦?你没问题吗?” “火山头很强吗?” “很弱啦,你比较强,可是它会玩火,跟你的术式相性不太好。” 她垂下眼,指尖掠过报告上的照片。 硝子的字潦潦草草的,照片上不认识的咒术师同伴变形的身体被她用红笔做了标记,落到早纪的眼睛里,变成浓稠的、化不开的墨。 也不算完全不认识吧,交流会开始之前,有个姓高桥的少年曾站在庭院里,声音洪亮又有朝气地和她问好。 现在已经看不出究竟哪一团腐肉是他了。 和小顺一样。 没人能达到五条悟的高度,她不是什么天赋异禀又经验丰富的咒术师,把“没问题”翻译得更直白一点,应该说“还没到能有问题的时候”比较正确,至少在干掉缝合脸之前……嗯? 她的思绪停了一下。 五条悟把手撑在桌沿上,俯下身来凑到她面前。不透光的方圆形镜片顺着高挺的鼻梁向下滑落了一截,适时露出一点墨镜后面璀璨的冰蓝色眼睛。 ……怎么做到十几年过去好像还是和当年长得一样,是最强的什么神秘冻龄术吗。 最强把蛋糕推到一边,顶着那张十年如一日的、惊为天人的漂亮脸蛋直勾勾地盯着她:“你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的。”回答得很果断。 按六眼的判断来看的确是没问题的,但…… “你现在看起来根本没办法让人放心诶。” 他把她手里的资料抽走:“你在想什么?不会在想在报仇成功之前自己不可以死掉吧?” “……” “这是什么英勇就义的表情啊?那把缝合脸祓除之后呢?你不会就觉得人生的意义到此结束、接下来随便怎么样都无所谓了吧?” 他叹了口气,露出一个嫌弃又指责的表情:“我还以为可爱的学生多少能给你一点正面影响呢。这么消极可不行啊,你看起来压根对 ‘生活’ 和 ‘未来’ 毫无期待。如果把后半辈子完全和咒灵的死活挂钩的话,你的人生简直被规划得比你当年做饭烧焦的锅还要乌漆麻黑,那也太——” 她挖了一勺他手边的蛋糕喂进他的嘴里,找到打断他的机会。 “别诽谤我,我才没有这么规划。” 她辩驳。 “你是觉得我一不小心就会在京都跟它们同归于尽吗?” “啊,搞不好是你干得出的事呢。” “……五条老师,我还没有厌世到那种程度。我喜欢这里的生活,我想继续活着。” 她好像有点无奈:“不只是为了给小顺报仇。如果能找出内鬼同学是谁的话,我还想抓着他回来给你道歉呢。” 近几十年来似乎从未出现过智力水平高到懂得和诅咒师联手的特级咒灵,这样大范围地来势汹汹,目标不是五条悟的概率比中一百亿彩票的概率还要小。但是关于他们到底想做什么、想怎么做,在交流会上抓到的诅咒师对此根本一概不知。 要是运气很好的话,没准能通过内鬼引出它们——那样或许就能知道答案了。 “现在可是假期诶,那种事压根不值得浪费脑细胞吧?” “那是因为悟很强,所以压根懒得知道对方想干嘛吧。” “纠正,是 ‘最强’ 。” “但是我不是 ‘最强’,学不会这种心态。不管是为了什么,我都不能接受你成为谁交易的筹码。” 她把他鼻梁上持续下滑的镜框推回去。 “说我多管闲事、杞人忧天也没关系,因为我已经有能力管这些了。所有你懒得处理的、不想在意的、烦人的事情交给我就好——你刚刚说了我挺强的,对不对?如果这份力量可以帮到你,那我觉得这很好……不如说是再好不过了。” 最近风头很大的限量版巧克力蛋糕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吃,五条悟三下五除二把它解决了,感觉喉咙里漫上一点他不喜欢的黑巧克力的苦味。 有一瞬间,他的的确确看到了十七岁时藤川早纪的影子。她憋屈地蹲在自动售卖机前,拨弄着印有“谢谢惠顾”的可乐瓶盖,说希望能帮上他的忙。 他很轻地笑起来,伸手抚摸了一下她的脸。 “说这么了不起的话会让我更加不想好好工作的。” “嗯嗯,可是看你的任务量完全没有消极怠工的样子哦。” “只要给我打电话我就会来的,这点你应该知道吧?” “我知道的。” 她眉眼弯弯的:“我一直都知道的。” 窗外发出“轰隆”一声巨响,东堂正追在虎杖身后,大声发表着非常具有他个人特色的、中英结合的好兄弟言论。虎杖不听,他的声音就更大更悲戚了,活像一个被丈夫抛弃的可怜女人。 两个人你追我赶的阵仗不小,有两棵倒霉的树在这场激烈的追逐赛中倒下,惊得林中的雀鸟全都呼啦啦地飞起来。 她没有被外头的动静惊扰,有笑意从眼角晕开,浅淡的、柔软的,像是被春色浸染过一样。她一笑,笼罩在她身上的病气就被驱散了一点,看起来有精神多了。 五条悟在她的眼睛里看到自己。 然后他收回视线。 “买蛋糕排队很久吗?” “早上遇到了歌姬的学生……啊,说到这个,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哎呀,未婚妻小姐,你已经迷恋我到这种程度了吗?需要给你一份五条悟独家限定SVIP帅气签名照吗?” …… 真希想要敲门的手反复伸出去几次,又收回来。 路过的熊猫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在干什么?” “……我在观察男人的可信度。”她神情怪异地回答:“嘁,居然真的是健康的家庭关系。” * 暂且没有立刻马上启程去京都。 在医院的楼顶戳烂一只咒灵的脑袋,早纪揉了揉发酸的肩膀,问新田:“结束了吗?” 天快亮了。辅助监督对着长长的代办清单看了好一会儿,才肃穆地点点头,朝她比了一个OK的手势:“是的,恭喜我们,已经全部结束了。” 她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 交流会当天牺牲的咒术师同伴大多身上还有别的任务,这些如今无人处理的任务难度不高,换做平时,完全可以安心交给学生们练手——但是在放假期间奴役学生的恶劣程度足以载入史册,出于想让大家好好休息的心情,早纪含泪把去京都的计划推迟了两天,收下八成的烂摊子。 剩下两成被她塞给了七海。 “我最近的任务已经排满了,没有加班的打算,奴役学生和奴役成年人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都是值得遗臭万年的狗屎行为。” “保护小朋友的放假利益也是成年人的应尽的责任之一,七海,将心比心,你读书的时候难道不希望有可靠的成年人替你挡下假期的任务吗?” “道德绑架也值得遗臭万年。”七海拔出刀。 “好险,我没什么道德。”早纪把他的刀推回去。 他当时的脸色黑得仿佛在酝酿到底该在什么时候用十划咒法七三分她的脑袋。 医院里全是呛鼻的消毒水的味道,把睡意驱散了一点。墙上的指针滴答滴答往前走,新田跟在她身后,每三分钟打一次哈切,机器人似的在手机里噼里啪啦敲打着任务汇报。 她怜悯又愧疚地看了她一眼,觉得自己当初没转型做辅助监督简直是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 ……都到医院了,要不一起挂个号打针葡萄糖续命吧。 路过某间高级单人病房的时候,早纪突然停下脚步,又几步退回去,重新看了一遍墙上贴着的病人信息。 伏黑津美纪。 ……伏黑? “是伏黑的姐姐,这几年一直在沉睡中。”新田适时给她做了说明。 “悟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的。前几年有很多人都突然陷入了这样的沉睡状态,推测是中了某种大型诅咒,但是一直没找到源头……您要做什么?” 特级咒术师已然“吱呀”一下推门进去了。 稀薄的晨曦自窗户外轻轻撒在她的脸上,病床上的少女呼吸平缓,心跳正常,正安安静静陷入沉睡,靠现代医学丝毫调查不出昏迷不醒的原因。 与术式无关,藤川是天生对生命敏锐的血脉,细胞、血液、骨骼、灵魂,所有和生命有关的元素都是能够被“察觉”的一部分。她环视四周,没觉得哪里不对,只觉得萦绕在这家医院里的咒灵似乎有点太多了。 “您能唤醒她吗?” “不能。” 她朝花朵里灌输了一点咒力,花瓶里那束已经有点干涸的、不知道谁放进去的百合花猛地涌现鲜活的生机。洁白的花瓣吸收了充沛的能量变得晶莹剔透,在晨光里微微发亮。 “我只能做到感知,没办法对植物以外的生命体征的状态做出改变。” “那这束花是……” “是类似蚊香那样的东西。姑且做个保护措施,这地方的低等咒灵不少……希望她平安无事吧。” 藤川早纪站在床边,正弯下腰打量少女沉睡的脸。有根项链从她的脖颈处落下来,一枚小小的、一看就价格不菲的蓝色宝石垂挂在半空,散发出一点浅色的光。 新田的视线不自觉被吸引。 是漂亮的、浓郁的、夏日晴空那样的蓝,似乎还有点咒力覆盖在上面……是什么特殊的咒具吗?好像以前没见藤川小姐带这条项链呢。 然后她手机里的闹铃响了。 五点三十分,距离最早一班开往京都的列车发车还有半个小时。 魔音穿耳,早纪痛苦地闭上眼。 “……要不再推迟一天出发吧。” “真的吗?您昨天也是这么说的,藤川小姐。” * 2018年十月十九日清晨,藤川早纪动身赶赴京都。在她的授意下,她的行踪被刻意模糊处理,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少数几人。 她推开地下室的门,机器人们正忙忙碌碌地搬运着全是金属管道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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