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家里已经养了两个了,再养的话哪有时间过二人世界嘛。” 他头也不抬,翘着二郎腿折纸飞机:“喜欢催生也是年纪大了的表现诶,劝你趁老年痴呆前赶紧定好下一任家主,不然禅院家一塌糊涂了可怎么办啊。” 禅院老爷子闻言摸着胡子哈哈大笑,听不出到底有没有生气。 类似你来我往的垃圾话隔几分钟就得来上一轮,早纪在一旁装聋作哑,主要的任务是负责接收那些造型千奇百怪的纸飞机,然后把它们一架一架往窗外丢,和五条悟打赌哪一架能飞得更远。 赌输第十三次以后,她开始怀疑是不是有人在用咒力作弊,悄悄篡改了纸飞机的飞行轨迹。 “不是一看就知道了吗?这种事根本不需要作弊吧。” 被怀疑的人很嚣张地掀起唇角,笑盈盈地说明明是她太不聪明太没有眼力见了。 热风呼啦啦地卷起第十四架纸飞机,它在渐暗的深蓝色天空下歪歪扭扭划出一条曲线,落在侍女的手边,对方弯下腰想捡,然后—— 和室的门突然被用力撞开了。 门外的声音熙熙攘攘,有个墨绿色头发的小孩闯进来,胡乱抓住离她最近的那个人的衣袖。 “真希、真希不见了!” 她的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请救救我姐姐!她被咒灵抓走了——” * 真依和真希常去后山半山腰的神社。 那地方早在她们出生前已经废弃了,连究竟是供奉什么神都无从知晓。姐妹俩都不信这个,只是觉得比起乱糟糟的禅院家,还是在荒凉的神社庭院里比较清净自在。 前几天才下过一场大雨,无人清扫的山路泥泞潮湿,在两人准备下山回家的时候,真希突然毫无征兆地从陡峭的山坡上滚下去了。 真依没来得及抓住她,透过无数杂乱的枯枝灌木,她只能看到一条显然是属于咒灵的长长尾巴。 双胞胎在禅院家是不详的象征,更别说真希是没有咒力的、无人问津的“废人”。所以走丢了也无人在意、没有人愿意伸出援手、去通报也只会用“家主现在很忙”来打发她。 搞不好惹怒家主会被打,可是眼看天就要黑了,真希可能真的会死在外面的。 ……现在道歉还来得及吗。 熟悉的冰冷视线从上方落在头顶,有人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声。没拦住她的侍女浑身一颤,先她一步跪下来重重地磕了个头。 先前喷发出的勇气和决心随这“咚”的一声戛然而止,真依浑身一僵,发热的大脑迅速冷却,抽噎着把脑袋埋得更低。 “家主大人,我……” “好夸张哦,你们禅院家的家主大人应该不吃人吧?” 嘴里被塞了一口很甜的芒果,所以哭声和想认错的话也跟着停顿了一下。不知道属于谁的衣袖被她死死攥在手里,衣服的主人蹲下来,耐心地擦掉她的眼泪。 “走吧。” 她牵起她的手晃了晃。 “去救你姐姐。” * 就算什么都看不见,真希也知道是咒灵搞得鬼。 太阳已经下山了,天空是很深的靛蓝色,山峰在视线里变成黑色的剪影,高得一眼望不到尽头。 体力透支殆尽,肺部因为长时间的奔跑像是要烧起来,风刃从身后歪七扭八地擦过脸颊,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在喉间尝到了干涩的铁锈味。 身后传来巨木倒塌的轰隆巨响,吓得她头也不敢回,凭直觉和本能朝前胡乱逃窜,还忙里偷闲、十分乐观地想,还好掉下来的是自己。 如果是真依的话,肯定已经吓坏了。 咒灵究竟是长什么样子的? 紧绷的肌肉比意识更早到达极限,阴冷的气息紧密贴着脸颊不依不饶缠上来,抓住她栽倒的那一刻死死拽住她的脚踝,用力把她抛上高空。 月亮好圆。 天空在眼前放大又缩小,下坠的失重感带动心跳和耳鸣震耳欲聋,响亮到极限后又瞬间完全静止。 在生命的最后关头里,她开始向阿拉丁神灯许愿。 该死的禅院家,该死的咒力,下辈子她一定要逆袭成为强大的咒术师,让那群没有人性的家伙刮目相看。 …… …… 怎么好像听到真依的哭声了。 风倒灌进眼睛,花白的视线很慢地尝试聚焦,然后她看到花。 叫不出名字的、色泽艳丽的紫色花朵凭空在空气里盛开,她动了动冰冷僵硬的手指,发现自己在发抖。 在摔向地面前,有谁把她抱起来。 身上平白多出了一件外套,湿漉漉的刘海被撩到一旁,她茫然地眨了下眼睛,和手臂上那个多出来的皮卡丘创口贴对视,又移开视线。 没见过。不是禅院家的人。 有花落在她的指尖,无声地融化成碎屑。她小声说谢谢,嗓子痛得像是被雷劈过,声带艰难地拉扯出声音。 “……你是谁?” “是你妹妹找来的阿拉丁神灯。” “阿拉丁神灯不是蓝色皮肤的男人吗?” “刻板印象真害人啊。” 她点了点她的鼻尖:“你不是向阿拉丁神灯许愿了吗?我听到了哦,想要成为强大咒术师的愿望这辈子就会实现了。” 骗人。 真希望进她的眼睛。 温和的、感慨的、亲切的,是阳光洒在叶片上的颜色。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幻觉,她总觉得对方看着她的眼神很奇怪,那有过几面之缘的远房小姨也是这样看她儿子的。 ……她还活着。 一想到这里,冻结的血液开始哗啦啦地回温,心脏因为巨大的后怕跳动得越来越快,快到让她觉得头晕。 呼吸很重,身体上下哪里都火辣辣的痛,铺天盖地的疲惫感潮水一样淹住口鼻,她耷拉着脑袋,无意识收紧了圈在她脖子上汗涔涔的手,听到对方发出很轻的一声笑。 “睡吧。”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已经没事了,好好睡一觉就到家了。” 怀抱很温暖,声音很好听,身上的味道也很好闻。 她把脑袋靠在她的颈窝,安心地闭上眼。 * 早纪决定等回到正常时间线了以后,想个办法把那些反对禅院真希成为家主的老家伙们悄悄处理了。 不悄悄也行。 * 就算是废弃的荒山,好歹也是禅院家的地盘,所以盘旋在半山腰的不是什么高级的咒灵,也没有造成严重伤亡的能力。 幸好不是什么高级的咒灵。 晚上八点,早纪一手抱着真希,一手牵着真依往山下走。 年仅十岁的禅院真希缩在外套里,把脑袋很乖地靠在她的肩膀上。她受了不少不严重的皮外伤,正因为体力透支而陷入昏睡,发丝和平缓的呼吸打在她的脖子上,稍微有点痒。 真依已经冷静下来了。再三确认姐姐没有问题以后,她睁着一双哭肿的大眼睛,说了今天的第五遍“谢谢你”。 “当咒术师的话……” 她抽抽鼻子:“当咒术师的话,会很辛苦吗?” 当然是很辛苦的,放眼整个宇宙,早纪甚至想不出到底还有什么行业、什么物种能活得比咒术师更加辛苦。 她反问:“你想当咒术师吗?” “不想。”很用力地摇头了。 真依拧着手指思考了一会儿,声音越来越小:“如果我是咒术师的话,遇到今天这样的情况,就能保护真希了……但是、但是我害怕……” “害怕是正常的。不想当咒术师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吗?” “他们说不能成为强大咒术师的人是没有价值的,没有在禅院家活下去的必要……” 又来了,又是这种话。 早纪觉得头有点痛,甚至有点想翻白眼。 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五条家都开始推动平民教育了,禅院家还玩这种早就该在明治维新之前就一把火烧掉的封建逻辑,这么多年强不过五条家是理所当然。 果然还是报警把他们都抓起来吧。 情况似乎比她想象中要严重一点,她停下脚步,觉得小孩的思想教育问题不容忽视。 “ ‘别把那些家伙说的胡话放在心上,去勇敢追逐你想要的生活’ ……我很想这么说,可你还太小了,不能对自己的人生负责,这么鼓励你的话我会觉得自己在犯罪诶。 ” 她苦恼地叹了口气。 十岁的禅院真依才堪堪到她的大腿。她和她姐姐长得很像,皮肤很白,睫毛很长,琥珀似的眼睛很亮。 她只在2018年的交流会上见过这孩子一面,对方更多的时候是在和歌姬打视频电话的时候出现在背景里,分吃一包薯片或是在聊八卦,总而言之,印象里都是和同学打打闹闹的样子。 “虽然不能给你什么就业的建议,但至少,我觉得拥有术式一定不是决定你未来的唯一条件,没有人规定会拧螺丝就必须得去造飞机,不是吗?” “是这样吗?” “想法和观点因人而异,我只能代表我自己——不过如果练习术式能让你在禅院家过得好一点,或许也是个不糟糕的选择。” “可是、可是那样的话,会很痛很辛苦,我不想——” “假装一下嘛,比如明明能跑五圈操场装作一圈就累得不行、写写笔记让别人看到自己有在很努力地学习、跟人对战自己偷偷摔一跤就认输之类的。” 真依愣了愣:“藤川小姐,您怎么这么熟练……” “不,你误会了。” 早纪伸出一根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义正言辞地纠正:“这不是熟练,这是成年人阅历丰富的证明。” 现在的温度已经没有白天那么高了,原本绷直的神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松懈下来。这一秒真依没有在想怎么生产飞机,只突然发现今天的月亮很圆、星星很亮、真希平安无事,一切都比想象中好。 她听到她问:“你喜欢花吗?” 真依点点头。 下一秒,她看到有咒力在眼前跳跃了一下,变成自己手腕上一串小小的、由藤蔓和小花编织而成的手链。 “……这是什么?” “是勇敢的小孩应有的礼物。” “我吗?” “当然啦。”对方像是被她逗笑了似的,弯下腰来捏捏她的脸:“你很勇敢、很漂亮、也很善良,这些都已经是很宝贵的东西了。如果没有你,你姐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得救呢。” 下山的路很长。 山上的路灯已经不会亮了,顺着这条路往下看,能看到禅院家的轮廓,再远一点,还能看到远处城镇里星星点点的光,模糊地闪烁在夜色里。 真依怔怔地杵在原地,低下头,在小溪清澈的水面上看到自己有点无措的、红扑扑的脸。 倒影里的自己晃了晃手腕,手腕上的粉色小花也跟着晃了晃。她看了一会儿,突然一把握住对方的手,小心翼翼地用了点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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