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想到找我说这个?” “七海海说他不擅长开导别人,如果我实在心里难受,可以来找藤川老师……我给老师带来困扰了吗?” “……给他取这种称呼,你没被揍吧?” “什么?” “什么也没有。”早纪看向他:“我很乐意听你说这些。” 吉野顺平和他的同学们的尸体会在今天火化。被咒灵折磨过的身体惨不忍睹,无法送回人类世界,只能由咒术高专代为处理。 杀掉咒灵和杀掉“由人类变异成的咒灵”是两码事,变强的念头深入骨髓,负面情绪提供的咒力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峰。纵观虎杖悠仁十五年的人生里,想要报仇的欲望从未如此强烈。 “如果我能再强一点、再仔细一点……如果我能保护好顺平,或者杀了那个该死的咒灵……”少年露出一个茫然的、如同幼兽一般的表情:“——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早纪站在楼梯口向下看了一眼,分不清哪一块裹尸布里装着谁的身体,只觉得空气不太流通,气味也不好闻。 相似的感觉如此强烈,一眨眼,她看到十七岁的藤川早纪。 她站在家人的尸骸前,那种因为无能而产生的愤怒、憎恶、怨弃,如同跗骨之蛆一样死死缠绕在她的脊柱上,只要她一松懈下来,就会猛扑上来缠住她的咽喉,将她就地绞杀。 如果她能再强一点,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无论在睡梦中惊醒多少次、无论反问自己多少次,得出来的答案都永远是—— “会的。” 她掰开少年紧握的拳头。 “变得足够强的话,你可以救下很多人,做到很多不可能的事。” 他太用力了,指甲嵌入皮肉,刮出鲜红的伤口,她翻了翻墙上的急救箱,从里面找出来一张印着哆啦A梦的创口贴,贴在少年血淋淋的掌心。 “咒术师不是什么好职业,高危、短命、容易心理疾病,某种程度上来说, ‘变强’ 和 ‘目睹同伴死亡’ 一样痛苦。” “哪怕是你和五条老师这么强吗?” “你怎么知道我很强?” “五条老师说你一个人就几乎荡平了北海道的咒灵。” “和他比还差得远呢。”早纪轻笑了一下:“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超弱的,一点天赋都没有,连三级咒灵都能把我打个半死。” 虎杖张了张嘴:“骗人的吧?” “强大有时候需要一点代价。”她耸耸肩:“五条悟是咒术界的奇迹,像他那样天生强大的只是少数。这个世界非常糟糕,你越是强大,越是没办法保护所有人。倒下的同伴不会因为你变强而减少,你会面临选择、取舍、牺牲,会有人用仁义道德来绑架你,继续往下走的话,你还会需要杀很多人,也会见到千千万万个吉野顺平。” “……只能这样吗?” “很遗憾,根据我的经验之谈,只能这样。” 少年似乎有点愣神。 “你的体内封印着宿傩,有很多迂腐的家伙盯着你,你的信念需要足够强大,才不会被他吞噬——所以,你要变强,就绝对不可以动摇。” 她拍拍他的脸:“虎杖同学,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哪怕这样,你也要走下去吗?” 被那双绿色的眼睛直勾勾地审视着,心脏在胸腔里砰砰作响,他可耻地感觉到了一丝迷茫的怯意——但他到底在害怕什么,他也说不清楚。 停尸间阴冷潮湿,尸体腐烂的味道又腥又臭。虎杖移动了一下发酸的视线,装在黑色袋子里的身体安安静静地排列整齐。 这些人生前都是什么样的?他们会喜欢看什么电影、吃什么口味的拉面?又都是因为什么死掉的呢? 他不知道。 “我要变强。”他听到自己沙哑的嗓音,像是被刀割过一样:“我希望善良的人不会死于非命,邪恶的人受到应有的惩罚,我想——” “那你已经做到了。”她指向门外:“是你救了七海。你已经得到善良的人的认可和感谢了,不是吗?” 绿色的光点自她掌心蔓延、伸展,直到黑色的裹尸布上凭空掉落一枝又一枝白色的玫瑰花。 她给虎杖塞了一朵。 “去跟你的朋友做最后的告别吧。” 未修剪过的玫瑰花枝带着尖锐的短刺扎在掌心。虎杖低下头,看到柔软的白色花瓣层层叠叠,在他手里用力地绽放,像是昏暗停尸间里唯一的一点亮光。 “藤川老师。” “嗯?” “从打不过三级咒灵到现在,老师一定付出了很多我想象不到的痛苦代价。”他缓慢地收紧拳头,把那个哆啦A梦的创口贴握进掌心。 “你辛苦了。我会努力变强的,我要像爷爷说的那样,在大家的簇拥下死去,完成有意义有价值的人生。” 然后他猛然意识到什么似的,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啊,是不是有点大言不惭,毕竟我现在还很弱……” “怎么会呢。” 早纪忍不住微笑起来。 他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多么了不起的可爱发言,这个年纪的小孩特有的灵魂真诚、热烈、稚气,滚烫到不可思议,平白让她觉得心软。 她伸出手,揉了揉少年粉色的头发。 “往前走吧,悠仁,从交流会开始。” * 最近好像不是很太平。 五条悟翻了翻手里的情报。 未登录的特级咒灵像是雨后春笋那样开始逐渐冒头,可是低等的咒灵竟然在这半年里减少了——尤其是上个月,东京二级以下的咒灵数量达到了今年的新低,“窗”所给的情报五花八门,总结起来只有一句话: 它们突然就消失了。 没有祓除的痕迹,难道是被内部吃掉了吗? 能够“领域展开”的特级咒灵足够碾压超过百分之八十的咒术师,这意味着这些没人能处理的烂摊子最终全部都会丢给自己。 哦,或许还有藤川早纪。 她在北海道展现出和早年完全不同的惊人的实力,相关的资料从那边陆陆续续传送过来,老橘子们这一周已经连续传唤了她三次,不仅要给她升等级,还反复确认她是否有意向长期留在东京办事。 “还问了我去不去禅院家。” “……禅院家?”五条掀起眼罩看了她一眼:“哈?喜欢收集术式的手都伸到五条家来了?真嚣张啊,难道那群烂橘子指望把你收入禅院家来监视我吗?” “我拒绝了,因为我很难被收买。” “那要怎么才能收买你?” “不好说,如果是悟的话,或许只要开口我就会考虑的。” 早纪从冰箱里端出一块草莓蛋糕,用甜品交换了他手里的情报:“但我接了这个。” 五条悟往自己嘴里塞了口蛋糕,凑过来撇了一眼,见她指的那个曾经和七海交过两次手的特级咒灵:“不是下面那个吗?那个花花草草的跟你相性很好哦。” “上面说缝合脸的情况更危险更紧急,听上去如果我不赶紧解决世界就会毁灭。”她说着说着觉得有点奇怪:“你去找乐岩寺校长的那天,为什么会突然被袭击?” 没有人知道五条悟给了夜蛾错误的会面时间,也没有人知道他会在那天出现在京都高校,一个先前从来没出现过的特级咒灵,是怎么精准埋伏在他回来的山路上的? 她皱起眉:“京都高校有——” “烂橘子又弱又多嘴,但压榨人很有一套,你不用太把他们当回事。”他满不在意地把身体嵌入柔软的沙发:“我也只是猜测,或许对方不知道和他交易的是咒灵,而是诅咒师什么的……这个年纪的小朋友一时头脑一热被什么利益所收买了,情有可原。” 早纪被他无所谓的态度噎住。 天生掌握无下限术式的六眼神子从出生开始就霸占了悬赏榜单的第一位。他的行程、喜好、习惯,所有的一切都会被赋予一个高昂的价值。“最强”带来的震撼力太大了,所有人都像是疯了一样,迫切地想从他身上得到点什么——连她也是。 她想要让家人过得更好,所以她不怀好意地让神子看到了她。 可是那是不一样的。 “你做什么?” “我要去找歌姬。” “杀气腾腾诶,你看起来能把整个京都高校给翻过来。” “……你不在意吗?” “不在意啊,它们超弱的,根本是完——全被我秒杀。” 然后他就被早纪拽住了领子。 隔着眼罩,她郑重地、严肃地和那双被挡住的眼睛对视:“不行,我很在意。我非常、特别、超级在意。” 夏油杰不在了,他最好的朋友离开他身边了。她想象不到他究竟是经历了什么天翻地覆的心路历程,才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他没有以前那样容易猜透了。他一个人扛着咒术界走了好久的路,想要培育希望的火种去推动改革的浪潮,如果可以,她希望他能得偿所愿、希望他永远高高在上、永远是她记忆里那个意气风发的漂亮少年。 她不能够容忍有想把火种吹向他的风。 “……把京都高校翻过来的话,虽然维修会有点烦,但如果能气死那个老头,好像也挺值的。” 五条悟如是说。 “所以,你现在有多强啊?我们来打一架吧?” * “轰——” 爆炸是突然发生的。 从距离训练场最远的山顶,没有任何征兆,爆发出几乎笼罩整个学校的巨大声响。 风声呼啸,树林剧烈摇晃,地面的石子像是响应地震一样开始颤动。 “怎么了?有敌袭吗!?” 真希从教室里跑出来,看到一群人动作统一地指向那头—— “藤川老师和五条老师打起来了。” “哈!?” 第二声爆炸两分钟后发生在宿舍后方的山林里,灌木横飞,宿舍顶端的尖角被余波波及,“轰隆”一声在地上砸了个粉碎。 “要打到这种程度吗!?至少开个结界吧?夜蛾校长会把我们杀了的!!”早纪惊叫。 她从来没有和五条悟交手过,对“最强”的概念仅限于纸上谈兵——但这未免也太离谱了!虽然两个人都没有使用全力,但他绝对只使用了一成……可能一成不到的力量。难以想象的、从没体验过的、碾压式的威压深不见底,如同恐怖袭击一般源源不绝,几乎要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向后暴撤,趁着短暂拉开身位的瞬间,柔软的树叶被咒力覆盖,在高速旋转中变成无数尖锐的刀片—— 无限接近五条悟的一瞬间,无下限轻易压缩周围的空气,把来自四面八方的进攻“砰”地一声炸成碎屑。 绿色的碎屑纷纷扬扬,他看到早纪站在五米开外的地方,春天一样的瞳孔用力收缩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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