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就要见血。半数喽啰已经躲到了厅外。有人飞奔去叫寨主。 其余人粗气不敢喘,唯恐一会儿血溅自己身上。 “咳咳。” 就在这落针可闻的时刻,忽然有人极其不识时务地清了清嗓子。 杨志蓦地转头。 看到桌子上坐着个年轻姑娘,眉眼干净,身段利落,就是有一只大油手,举着半个蹄髈,朝他摇了摇。 “杨制使——杨志是吧?”阮晓露面无表情,开始采访:“请问你正式入伙梁山了吗?” 杨志觉得莫名其妙,点点头。 “热烈欢迎。”阮晓露接着道,“那么请问,梁山的寨规军规你都背熟了吗?” 杨志虎着脸,摇摇头,“你是谁?” 阮晓露环顾全场:“来个人给他背一下。” 几百个嗓子集体开嚎:“听大哥话,兄弟同心!” 杨志猝不及防,吓一个激灵。 “……禁止赌博,杜绝浪费!……手足相残,军法处置!……” 杨志听到这几句,脸上已经青得发黑。 阮晓露:“你方才已经打了两个兄弟,按军规,该罚八十军棍,两个月苦役,当然也可以抵扣两个甲等功,但你初来乍到,军功显然是没有的。去跟军师求一求,也许能赊着——如今还要再打三个,那就得再加一百二十军棍,三个月苦役。除非你天生喜欢受虐,否则我劝你三思。” 这些军规算法,梁山老人自然如数家珍;但杨志脑子完全没跟上,懵懵懂懂问:“这是什么跟什么?……” 阮晓露转向自家三兄弟:“还有你们,若是擅自跟梁山兄弟动手,同罪同罚——唉,咱们军师是吃白饭的吗,宣讲落实军规寨规,这本来应该是他的活……” 有老实人答:“杨制使刚进厅,吴学究就说去解手……咦,这都半个时辰还没回来,别是掉茅坑里了,小的去看一下。” 阮家三兄弟也反应过来,懒洋洋收了架子:“对对,不能随便打架,俺们得遵守寨规,给兄弟们做榜样。” 本来就没把握赢,现在有个台阶,正好就坡下驴。 小喽啰背寨规的声音稀稀拉拉:“如欲放对,断金亭见,提前三日,登记时间……” 阮小七猛然想起还有这规矩,立马又活了:“对对,青面兽,你要想出口恶气,可以跟俺们提前约架!不过也有规矩,被挑战一方,自己选比武手段。你要是挑战我呢,那咱们就水里见,好不好?看见后头那个小粉板了吗?现在就可以上去登记!你打不打?哈哈哈哈……” 他吸取当初轻敌大意、被武松血虐的教训,这次直接要求下水,绝不客场作战。 几个水寨喽啰狐假虎威,跟着哈哈笑。 “就是啊,要想打还不容易,跟俺们大哥水里去打……” 阮小二阮小五互相看一眼。阮小二笑道:“这不是欺负人吗!” 阮小五板着脸道:“怎么能这么说,没准人家水上功夫比咱们还强,到时候让咱们心服口服。” 阮小二点点头:“可不是。喂,杨制使,俺们等着你邀约!” 三兄弟哈哈大笑。 杨志委屈得脸都绿了,狠狠哼一声,转身走人。 * 杨志最终也没在小粉板上登记。他丢不起那个人。 当然,随着梁山吸纳众多新人,断金亭校场也热 闹了好一阵子。大家互相摸底,友好交流,打得团结而紧张,严肃而活泼。虽然也偶有断胳膊断腿,但在绿林里已算得上很文明。 阮晓露一场不落地观摩学习。多场高质量赛事看下来,觉得自己本事也渐长。跑去找花小妹对练,也能打个平手。 不过花小妹也很难约出来。她忙着陪嫂子。 花荣的媳妇——也就是她的嫂子崔氏,当初清风寨之变时,根据宋江的安排,原本在孔明孔亮的庄子里避难。这次寻到机会,一同上山。 崔氏据说是名门淑女,上山时一顶小轿,众人伸得脖子抽筋,也没看到她一片衣角。 花荣夫妻团聚,十天没出院门,也没参加例会,训练也放了鸽子。直到军功券全扣光,花荣才恋恋不舍地重新出现在聚义厅。 无数双羡慕嫉妒恨的眼睛,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打量他。 孙二娘低声道:“俊俏。” 施恩啧啧:“容光焕发。” 张青摇摇头,“黑眼圈有点明显。” 曹正努努嘴:“步子也有点虚。” “我回来了!”花荣恍若不闻,一脸阳光,笑容满面地朝众兄弟拱手,“今日该兄弟下东山巡路。谁跟我一起去?” 巡路就是剪径。剪径就是劫财。抢到财物就有军功。花荣本事高强,平日都是一呼百应,大伙抢着跟他组队。 但今日,无人响应,大家面带微笑,把花荣看得面红耳赤。 吴用咳嗽一声。 “嗯,花将军缺席多日,尚且不知,咱们……嗯,暂时不巡路了。” * 为了践行和张叔夜的约定,梁山好汉不能再去济州府发财了。 此前“新同学”上山的路上,也曾撞见过小股官军。但那官军都似瞎了似的,隔五里地就开始回避绕路。现在看来,是张叔夜释放的和平讯号,表明自己遵守约定。 这太守能处,不是“狗官”。晁盖也决定给他个面子。 新人上山,聚义厅里天天开席团建。领导层趁机闭门开会,紧急商讨山寨的未来路线。 吴用悄悄叫人把阮六姑娘也请来。毕竟是她跟张叔夜直接对话的。 不过临到门口,晁盖有点皱眉头。山寨首脑议事,小姑娘参会算什么? 阮晓露十分乖巧,作势退出:“大哥想必胸中已有规划,如何带领山寨走出一条发展,繁荣之路,您一个人说了算就成,到时我们听您指挥,不用动脑子……” 晁盖一听“规划”俩字就头大。他理想中的土匪生活,就是没规划,不经营,潇洒一天算一天。桌上永远有酒肉,身边永远有兄弟,路上永远有富商,唯一缺席的就是狗朝廷——这才叫人生至乐。 还搞什么“繁荣发展”……听着就脑仁疼。 算了算了,这脑子还是留给别人来动吧。 招招手,“进来进来。” 阮晓露也不谦虚,直接切入主题,畅所欲言:“海沙村的事态始末,我已经汇报过了。抗争的结果是,盐场自治,安全自理,官府只要定期去收盐;如今济州府的意思,是让咱们梁山也‘自治’,只要不给官府添乱子,能让他们收到足够的税,官府便不在咱们这里浪费时间。” 晁盖问:“如何算‘自治’?” 吴用思维转得快:“这个好办。以前是剪径,现在么,可以和平一点,派人在固定地点收取买路费,避免干戈。反正咱们梁山在附近已经臭名远扬,客商们不会不识抬举。” 阮晓露忍不住乐了。怎么跟高速收费站似的。 马上补充:“还可以设立服务区!——嗯,多开几家酒店,还能创收。” 林冲谨慎发言:“总是拦路抢劫,虽然抢的都是富商,但毕竟有碍山寨名声。如果能摒弃剪径,改用不那么暴力的方式……总归是好的。” 他心中始终对一件事耿耿于怀:他那正直而单纯的娘子,永远不会和盗匪强人为伍。 这话如果是几年前说出来,也许晁盖会大摇其头。但如今老大哥年岁渐长,也有点折腾不动。看到兄弟们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而有所伤亡,心里头也越来越不舒服。 晁盖赞同地点头:“剪径什么的,是毛贼勾当,咱们如今是大寨,不到万不得已,也不需要靠它来吃饭。如果济州府守约,那么梁山好汉在水泊附近,便可以活动自如,不必担心官府通缉——确实可以开几家酒店,兼做眼目之用。孙二娘夫妇原是酒家,正好可以重操旧业。” 但他马上又想到:“如此以来,弟兄们一身本领,岂非无用武之地?咱们还演什么武,练什么兵呢?” 这倒是个问题。黑`道转型,和平崛起,底下人的肌肉和热血,可都要闲置了。 吴用蹙眉:“这个嘛,还是要居安思危,亡羊补牢,以防官府出尔反尔……” 阮晓露打断:“不就是力气没处使嘛!新上山那个谁,陶宗旺,农学专家。让他去管开荒养猪。菜园子张青去种菜。同去的给军功就成了!” 晁盖觉得不错:“咱们梁山好汉,本就都是平民出身。做点农事,也算不忘本。辛苦劳动的成果也不用便宜官府,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还有那个侯健,裁缝不是?让他教教小喽啰织布。”阮晓露越说越兴奋,“张贞……我去济州府采购的布料,虽然都是上品,但现在肯定不够用。这次还来了个铁匠对吧?打铁作坊也可以办起来。铁器太沉,每次去外头采买,船舱里都不能带别的东西。哦对了,听说还有个特别会算数的,让他管军功券的收发吧,军师你已经弄错过好几次了……” 新移民里人才济济,其中不乏专业人才。阮晓露在脑海里资源匹配,安排得明明白白。 不过,说了半天,上述的一切“转型”措施,都需要金钱成本。 并且,山上很多好汉都是打家劫舍出身,一辈子没做过良民。让这些天生土匪改行种田,可想而知会有相当的阻力。 好在“新移民”带来大量家当,暂时充盈了山上的库房,毛估估还能撑半年。 “先搞起来,”吴用建议,“以半年为限,看看大伙能不能适应。实在缺钱,济州绕过,还可以去郓州。再远些,徐州兖州也能扫一扫。小生听说,还有个祝家庄,也是听调不听宣的自由去处,钱粮丰厚……” * 关于山寨未来命运的思考,尚且留存在这些少数人的心里。 大多数人只晓得每天傻乐。梁山真大,一天转不完。吴用派小喽啰组织了导游团,带领新同学逛遍山上著名地标、述说革命家史。 抱着一腔新鲜感,大伙红红火火的开始新生活。 鲁智深信守约定,每天乐呵呵的去酿酒作坊卖力气。虽然其他小弟经常抱怨,说这酒酿一坛,反被他喝半坛,这小灶也开得太明目张胆;但说也奇怪,自从大和尚来,酒坊效率直线上升,反倒比以前多增了三倍的产量。 至于那传说般的“仙人酿”,有了鲁智深加入,研制工作迅速重启。齐秀兰每天从酒坊收工,都喜气洋洋精神爽,逢人笑着打招呼。 只是偶尔有人听到大和尚在酒坊里咆哮:“用脚踩更快!凭什么不让洒家用脚踩那酒曲?!洒家偏要去踩!……洗过脚了!不信你闻!你敢躲?!……”
第87章 在缓慢而艰难的转型试验期中, 山寨里热热闹闹,一派大生产景象。 张横张顺加入水军,在战略位置显著的鸭嘴滩建了个新寨。两个水寨呈犄角之势, 一加一大于二,一下子把山寨的防御水平提升好几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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