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回头再补足,”阮小五讨好地朝她笑,“哥手头紧,妹儿帮衬帮衬,谢了啊。” 阮晓露气得火冒三丈:“又去赌博!” 要说这阮小五,远看高大威猛,近看雄姿英发,进可大刀杀敌,退能孝娘宠妹,如果没有赌博的恶习,勉强算个五好青年。但他实在是运气太背了! 上个月就因为输光了积蓄,连着几天没吃晚饭。前天讨来阮小七的布衫,换了一百文,三两下又输得精光,害得小七被老娘训了半天。昨天他厚着脸皮,管水军兄弟们“借钱”翻本,更是有去无回,牌桌上都没听个响。被扒光了吊在树上,让全寨好汉围观了一夜。 阮小五输红眼,终于把算盘打到妹子身上。好话说尽,就差给她跪下磕头了,那几样珠宝可是紧紧攥在手里。 阮晓露也不是吃素的。她掂量一下兄妹情,丢下手里的拨火棍,空着手冲上去。 “还钱!!” 辛辛苦苦练成的“衙内愁”,还没在别人身上开过张呢! 只不过她一急,忘了林冲的教诲。这招只适合防守反击,不是拿来逞凶揍人的。 阮小五听到身后风声,先是一惊,然后几乎没思考,微微矮身,轻舒猿臂—— “哎唷!” 原本轻轻一扭就能撅断对手的关节,练习时每次都把罗宝宝扭得嗷嗷叫,硬是被阮小五凭着肌肉力量,硬生生地顶在半路。 动作一变形,接下来的“击打后颈”就半途而废,相当于给阮小五挠了个痒痒。更别提脸着地,阮小五的脊梁骨都没带弯的。 阮小五倒十分惊讶,转过身,严肃道:“你别闹!哪里学的这些歪招!都把我掰疼了!” 阮晓露:“……” 学武功这事就是个三圆循环图。威力、速成、门槛低,这三者最多兼得两个。 威力大且速成的功夫,只有高手才能掌握;零基础且威力大的招式,需要勤学苦练;没门槛还能速成的玩意儿,威力有限。 能同时满足三个条件的武功,不存在。如果有人宣称它存在,建议下载反诈app。 像林冲教她这招“衙内愁”,上手如此容易,效果如此炫酷,但最多只能揍揍衙内,遇上高手就抓瞎。 ……算了,佛系。阮晓露安慰自己。 总比啥都不会强。 阮小五收起珠宝,讪笑道:“俺知道赌博不好,早就想戒了。就这最后一次,日后一定加倍还 你。” 阮晓露:“真最后一次?” 心里说,可拉倒吧。当初你骗走老娘的陪嫁金钗时也说是最后一次。 阮小五毅然点头:“否则回来给你当马骑!” 阮晓露眯着眼睛,心头盘算。 “晁盖大哥在呼吁兄弟们戒赌。你要是真戒了,值个全山通报表扬。” 阮小五又赶紧摇头。 “不不不先别跟晁大哥说。俺……俺……” “这样。珠宝我可以给你。但是五哥既然爱赌,今日跟我也赌一回。下个月聚义厅叙功,如果我的功劳比你大,那你以后就永远不许再赌。答应吗?” 阮小五一开始没听懂,又问了两遍,才失笑道:“妹子要跟俺比立功?” 阮晓露脖子一扬:“要是你的功劳连我都不如,那也别出去赌了,丢脸。” 她心里有数。最近官兵方面没什么动作,山寨里风平浪静,也没什么立大功的机会。阮小五是不拘小节的好汉,拿别的东西来比赛,他还真不一定当回事儿。 阮小五想的则是:妹子上次买药“立功”,那是撞大运。时疫早就过去了,难道她以为自己能像其他好汉一样,还能天天巡山、月月打架,立功常态化?想太美啦。 遂很大方地说:“好好好,俺答应!” 阮晓露拉着他往山上跑,正撞见巡山散步的晁盖公孙胜,身后跟着一群小弟。 “大哥大哥!都来做个见证。” 叫他不能赖。 阮小五面色有点犹豫,然而已经被架到这么高,也只能砰砰拍胸膛,说大丈夫决不食言。 “若是俺妹下个月立功超过俺,俺金盆洗手,永远不赌!” 晁盖又是惊讶,又是欣慰,扶着阮小五的肩膀,勉励了好几句。 小喽啰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鼓掌吹哨,盛赞阮五哥英雄气概。 阮晓露背着一小包钱,跳上一艘船。 * 去东京的路途遥远,然而林冲已经给她详细规划了路线:从金沙滩出水泊,石碣村过一夜,再入济州,路经滕州、单州、曹州,便至东京万寿门。此时正值中元前后,东京大相国寺将举办盂兰盆法会,吸引各地信众参加。阮晓露很容易就在客店里等到一群前去拜佛的夫人小姐,十来个人骑驴结伴而行。果然如林冲预言,十几天了,风平浪静。 北宋时期的中原大地,繁华程度超出阮晓露的想象。这一路上人烟稠密,只要是平坦地方,都有精心耕作的田地,每天都能路过好几个村镇。临近东京城时,更是提前好几天就感觉到了热闹的气氛。一条运河毗邻官道,河里的船只交通繁忙,各种货物来来去去,码头上吆喝声不绝于耳,简直像个现代火车站。 忽然,远远听到河面上有人大叫:“抓飞贼啊!” 只见阳光下水波流转,一个模糊的影子踩着船蓬,跳跃几下,消失在岸边瓦舍后面,只留下几簇灵活的影子。 路人对此见怪不怪。丢东西的员外嚷嚷报官,半天了也没人理,只能自认倒霉,蹲在岸边叫屈。 近距离观摩了京城治安,阮晓露默默将钱袋系紧了些,脑海中复习了一遍“衙内愁”。 不过林冲的预言也很准确。京城有钱人多,毛贼精力有限,瞧不上她。 于是进城很顺利。 顺利得过分。守城的几个军士守着块石板,专心玩着阮小五同款博戏,只有在等别人出牌的时候才抬头看两眼,盘问两句,简直比皮包公司的保安还悠闲。 大宋国承平日久,虽然边关偶有战事,各地也不缺流寇土匪,但这些都不是首都官民操心的事儿。八十万禁军主要用来充门面和吃饷,大家的心弦里都没有“打仗”两个字。 阮晓露心想,难怪书里头,李逵总爱喊“杀去东京夺了鸟位”,这根本没难度嘛。 和拜佛的女眷们分别,她找个摊子买茶水,问好路,直奔殿帅府前张教头家。 院门开着一条缝。
第17章 “锦儿,这梭子裂了,你去马行街找王木匠换个新的。” 张贞娘扶着织机站起来。午后的日光照进院子,她眯起眼。 丫环锦儿接过旧梭子,心疼地给自家娘子按肩膀。 “娘子,休怪婢子多嘴,咱家里又不缺衣食,你何必如此苦着自己?当初官人在时,你何曾这么辛苦过?咱们家里又不缺钱!” 张贞娘恬静地笑了一笑,指指门外。 “父亲午睡要起了,你去外头买些粥饭点心来。若有卖线香的,便也添上两包。再打听一下布价。我今天抓紧工夫,到晚间约莫可断一匹,你叫人明日来家里收。” 锦儿无言,叹口气。 她无数次想提醒自家娘子:世上哪有靠得住的男人。官人的休书都摔到你面前了,明摆着断绝关系。娘子何必为他苦守寒窑,人家未必领这个情哩! 但是话到口边,还是一次次地咽下去了。娘子已经吃了那么多苦,何必打碎她心底最后一点念想。 锦儿心事重重地推开院门,吓一跳。 一个油头粉面的泼皮趁机钻进来,大大地作个肥揖。 “嘻嘻,林娘子在吗……” “滚!我家娘子也是你配叫的?!” 锦儿从门后抄起一杆扫帚,夹头夹脑的打下去。一边叫: “老相公!老相公!” 咣当一声,房门摔开,跨出一个威风凛凛的老头。 锦儿趁机扶着张贞娘回避进屋。 “腌臜泼皮,我家不是你撒野的地方!”张教头拄个棍,破口大骂,“再不滚,打破你脑袋!” 这泼皮倒是胆大,撑在门口赔笑:“小的好心来报个讯……” “知道!林冲死了,死了十七八回了!”张教头冷笑,“回去告诉你那衙内,就算是林冲天年不齐,真遭了横事,我张某人养我女儿一辈子,也不会把她卖给那个欺男霸女的草包!” 泼皮被喷了一脸唾沫,脸色扭曲一瞬间,忍气吞声地抹掉。 这要是在什么穷乡僻壤,以高太尉的权势,早就让这张老头死无全尸。偏偏这是京城,天子脚下,街上扔块砖都能砸死两个当官的。就连官家本人都没法一手遮天。他还真不敢造次,给太尉府留把柄。 况且,这张教头虽然年迈,也是个练家子。泼皮自知不是对手,不敢挑衅。 “不不,林教头怎么会死呢,呵呵,您听谁说的。”泼皮笑嘻嘻,放低声音说,“不过小的得到可靠消息,那林冲穷凶极恶,到了沧州,烧了草料场,杀了官差,眼下已逃走江湖,当强盗去了!您不信?这是沧州地方文书,沿乡历邑,画影图形,出三千贯信赏钱,捉拿正犯……” 张教头脸色一变,皱起眉头。 这次的说辞倒不一样。 他抓过那文书。 泼皮窥着老头脸色,心里偷乐:“所以您看,人家如今山寨里当大王,压寨夫人约莫也娶了三五个,早就乐不思蜀……” 吱呀一声房门开,张贞娘立在门口,冷冷地看着那泼皮。 “我家官人做到八十万禁军教头,国家不曾亏待,如何会背反朝廷,做那辱没祖宗之事?你编排这等话语,不怕死后进拔舌地狱?我张氏虽是闺阁妇人,但也是将门之女、忠良之后,生是宋人,死是宋鬼!若真的有个自甘堕落、委身绿林的丈夫,我唯有一死而已!” 一番话掷地有声。她的手里攥着一枚尖锐的梭子。梭子尖对着自己。 那泼皮傻了,竟不敢接茬,知道她不是开玩笑。 张贞娘指着泼皮手里的帖袋,肃然问:“你告诉我,这文书到底真的假的?” 泼皮愣神半晌,小声说:“假的,假的。娘子千万别想不开。小的告退。” 说完脚打屁股,一溜烟走了。 张贞娘慢慢吁口气,丢下梭子,倚在门框上。锦儿忙扶住。 “我儿,”张教头小心问,“你方才说什么死啊死的……不是当真吧?” 张贞娘抿出一个浅笑:“您也信那个无赖的鬼话?” 张教头愤愤地关门,看着女儿温柔的脸,又颓然坐在床上。 想当年,他也是军中有头有脸的小教头,虽是算不上大富大贵,至少也是衣食无忧。娶了亲,生了女,每日下卯,要么六街三市游玩吃酒,要么在家享受天伦之乐。后来,更是跟殿前司的林提辖结了亲,有一班志同道合的武官朋友,等闲人不敢招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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