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小妹气得柳眉倒竖,伸手就要把他拽走。 这一路她恪守承诺,说要保护凌振安危,虽然不是什么生死攸关的任务,但也完成得像模像样。昨日她带着凌振勇闯州府火药库,凌振全身毫发未伤,倒是她身上落了点擦伤淤青,把她哥心疼得不要不要的。 就这么个全赖她保护的、弱小可怜又无助的理工宅,今日突然执拗起来,居然敢不听她指挥,阻碍她圆满完成任务,花小妹能不气吗。 好在旁边有清醒人。阮晓露连忙把她拉退三五步。几个忠心耿耿的水寨小弟连忙隔在凌振门口。 “消气消气,”阮晓露劝道,“别吓得他操作失误,把咱大家都给炸了。” “可是我们要走了啊!”花小妹跺脚,委屈得眼泪打转,“这边又冷又没吃的,住的也难受,我想回去!我还受伤了,我哥哥也受伤了,我们都得马上回山!至少休息一个月!” 凌振捂着耳朵,在屋里叫道:“再给我三天!——要不你先回去!我先不走!” 花小妹咬牙切齿:“我答应护送你全须全尾回去的!” 凌振赔笑:“这盐场里还有李帮主,还有顾大嫂,安全得紧,你放心回去,不用管我。” 花小妹:“……可没有咱梁山的人呀!” 阮晓露忽然道:“这么着,我替你看着他,在这多留几日。你先跟着你哥哥回去。我保证不让凌振出危险。” 花小妹眨巴眼,有点心动:“你不嫌这条件差?” 阮晓露笑道:“眼下队伍里四个重伤员,哪个不比凌振需要保护?” 凌振如获大赦,闷头附和:“就是就是!” 花小妹愣神片刻,一跺脚,可不是! 童威童猛眼下只能勉强起身,走两步都困难;那边解珍解宝让重枷压得伤口化脓,全身包得像粽子,吃饭都抬不起手,得让人喂。 这些才是更需要保护的“弱者”。 花小妹的“弱者保护欲”当即转移对象。凌振算啥,面白唇红白白胖胖,一点都不可怜。 她正儿八经地跟阮晓露交接:“那炮手交给你,不许给我出岔子。” 阮晓露认真回:“那物流的工作,麻烦你提前给我验收一下。但不要擅自赏罚,等我回去,再行定论……” 两个姑娘一本正经地交接工作,看得顾大嫂嘎嘎直乐。 “甚好甚好!之前你们说,梁山上女子也当家,我还道是诓我哩!” 阮小五见妹子决意留守最后一拨,动动嘴唇,也不好说什么,但见面色不快,双手用力攥着缰绳,臂膀肌肉一鼓一鼓。 阮晓露嬉皮笑脸,站在他马鞍下面,踮脚凑近,故意拉长声音道:“五哥放心,肯定不跟人乱跑,尤其不会跑到南边儿去……” 阮小五瞪她一眼,想了想,行李包儿里抽出件大皮袄,一把蒙在她脑袋上。 “别受寒。在这儿病了可没郎中。” 阮晓露眼前一黑,挣脱不开,在袄子里闷闷的抗议:“用不着……最多三五天……” 一只大手隔着皮袄,揉揉她脑袋。 “娘和二哥七哥,都等着你。” 听得马蹄声渐远,阮小五哈哈一笑,扬长而去。 阮晓露薅下那皮袄抱在怀里,站了一会儿,赶紧再跑到童威童猛的车前,追着车子细细嘱咐:“到了山上好好养伤,别怕用药,都是免费的。客馆让人给你们安排一号楼,朝南的房,千万别要朝北那间,离茅厕太近有味道。有个巡山一队,每天早上绕山喊号子。你们要想睡懒觉,跟队长何成说一声,让他绕远一点……山路难走,别瞎溜达。实在要出门,我有匹马可以借你们骑……水寨里都是你们熟人,自然会照顾着你们;但要是旱寨里要是有那不长眼的怠慢人,就去找武松、鲁智深、林冲、杨志,随便哪个,只要说是我的朋友,他们都能给你们撑腰……” 威猛兄弟依依不舍,心里带着对梁山的万分憧憬,朝她挥手道别。 …… 阮晓露于是留在盐场。等待凌振做实验,顺便帮他提了无数桶卤水。还跟顾大嫂偷偷赌了几把,输掉了晚饭两块肉。 次日四更,有人敲她房门。她一跃而起,披上五哥给的皮袄,腰间扎紧,顺手抓个炊饼。推门一看,天空靛蓝,星斗漫天。 “我就说,今日果然大好晴空。”李俊手里举两支火把,递给她一支,火光掠过一抹笑意,“走!穿双油靴。”
第144章 阮晓露叼着个冷炊饼, 有点愣:“这是干啥这是……?” 和火把一起递过来的,还有个打盐卤的小竹桶,空空的没东西。她接过来, 左看右看。 “怎么是五郎的袄子?”李俊看清她打扮,微吃一吓, 有点好笑, “不嫌大?” 盐场以东半里地,越过一丛礁石, 有一片避风小湾,海岸线十分平缓。此时正值退大潮, 海水退得远远的, 露出大片沙滩礁石, 黑黢黢的此起彼伏, 好像一群群匍匐的兽。 阮晓露伸着脖子往海平面看, 心里嘀咕。要看日出, 也太早点了吧? 脚下忽然踩到什么东西, 蹲下去火把一照—— “哇, 螃蟹!” 小心翼翼用连鞘的匕首挑起来,果然是个活的螃蟹,正张着两个钳子左右开弓, 朝她虚张声势。 阮晓露总算意识到手里的竹桶是干什么用的。把那螃蟹丢进去。 再细细看去,还看到小鱼在浅浅的海水里乱撞。沙面上无数小小气孔, 用匕首一挖,挖出两三只花蛤。礁石缝里藏着各种海螺、牡蛎和蚝。她无师自通,拿匕首一撬, 挖出个足有一斤重的海蛎子,也丢进桶里。 阮晓露大乐:“今儿给大伙加个餐。” 五哥没福, 吃不上喽。 低着头,一路走,一路寻,一边挑挑拣拣,专心赶海。 忽然挖出个吐着软肉的蛏子。她伸手去捉,那蛏子哧溜一滑,藏进沙子里。 她试了几次,双手都快不过那蛏子。气急败坏,只好搬救兵:“大俊!” 李俊挽着半截袖子,露一双结实有力的小臂,手腕上青筋凸起,将将握着十几个蛏子,一把丢她竹桶里。又摸出个装盐的布袋,捏一撮盐,往那气孔上一洒,过不多时,便有蛏子嗤的冒头。再眼疾手快地一拔,拔出个虎背熊腰的彪形大蛏。 “厉害!这一个够炒一盘菜。”阮晓露打个响指,夸他,“哪儿学的诀窍?” 李俊熄了自己的火把,伸手一指。 “这边的灶户乡亲们,得闲便来寻海货填肚子。否则单靠分配的粮食,迟早饿死。” 阮晓露顺着他目光一看,只见熹微辰光下,远处滩涂上影影绰绰,竟已聚了百余人,都在趁这退大潮的日子,来捡海鲜。 “贫穷的边民海户吃不饱饭,只能靠新鲜海产果 腹”,这也算是当地特色笑话。 没多久,阮晓露手里的大桶沉甸甸,她找块平坦的礁石坐下,检查战利品:除了花蛤蛏子、螃蟹海螺、一堆巨大牡蛎,还有几枚稀有贝壳,一个小海胆,一个小海葵,两个小海星,回去能开个水族馆。 她赞不绝口。当即拿个牡蛎,海水里涮涮,小刀撬开。刚入冬的蛎子最肥,连肉带汁一口吸溜进去,鲜美升天。 睁眼一看,李俊神色复杂,看着她,想拦没拦住。 “姑娘,”他提醒,“咱是人。人会用火。” “生吃蛎子活吃虾,要的就是个新鲜。”她再拣个牡蛎,怼他眼前,笑道,“请?” 纯天然无污染的胶东大砺子,搁几百年后老贵了。 李俊无语凝噎。没发现这姑娘这么爱茹毛饮血,野人似的。一个生海蛎子下去,浑身都是海腥味儿,真怕她过会儿化成海蛎子,钻水里去。 阮晓露逗他,拣了个比较贴合时代的说法:“当年苏东坡贬到琼州,天天吃蚝,人间美味。” 虽然已经作古十几年,但苏东坡盛名依旧,是当代年轻人的童年偶像。 李俊更不信了:“他本人告诉你的?” “孙立孙提辖说的。他小时候整日跑海里挖蛎子,上树摘荔枝,卖到苏学士的草庐赚零花钱。“ 孙立海南人,小时候见过苏东坡也很有可能,暂且不当他吹牛。 李俊带笑,听她天马行空的胡扯,低头捡了些小石块贝壳,大石上围了个圈,火把上拆下浸了桐油的秸秆绳,一圈圈盘在里面,重新点燃。 “别看我。”李俊眼一抬,“看前面。” 阮晓露这才发现,身边的火光不知何时已显得暗淡。天色越来越亮,举目远望,浅蓝的天边慢慢染了暖色。一轮红日呼之欲出。 刹那间,整个世界仿佛忽然有了色彩,从灰蓝色变成五彩缤纷。涛声悠远,在礁石空腔处婉转回响。 阮晓露屏着呼吸,沉浸在那一抹柔和的亮色中,蓦地有些伤感。 这般好景,可惜灶户们习以为常,头也不抬,依旧在辛勤捡拾。 晴空万里。 她忽然意识到,在这个时代,此处便是国家的海疆。渤海湾的另一侧,属于另一个国家。因此这片海域冷清得很,不似南方海港那样商船辐辏。 对面是虎狼之地,谁敢往远处多航一里,就很可能有去无回。 她回头,远远看到李俊夺来管辖权的那一片盐田。难怪他要选这么偏僻的地方,至少不会有人从海上发现这片盐田的与众不同之处。 这些盐田一直被盐霸垄断,原本就都筑有简陋的土围土墙。在这些土墙的基础上,李俊已经令手下加班加点开工,用阮氏兄弟传授的水寨防御之法,再修砌石墙和简单的水闸木门,就能防范寻常毛贼侵扰,且更能控制海潮涌入的方向。 顾大嫂已经晨起,在空地上练拳。 盐帮新干将“太湖四杰”,也已经开始日常忙碌。费保正加班加点整修盐田田垄。狄成正在培训新加入的沙门岛囚徒,不知训的什么话。倪云则带着一群手下,扛着一麻袋一麻袋的泡水铜钱,丢到海水池子里,抽出串绳,涮掉泥污,再捞出来……是为字面意义上的“洗钱”。 以这种效率,起早贪黑忙上一天,约莫也只能清洗千贯左右。洗钱工作任重而道远。 卜青在补船。这艘抢来的商船在激战中损毁甚多,卜青正带人修补,用小艇流水价往船上运木料。 她看得出神,蓦地转头,兴奋地朝李俊说道,“有没有考虑在这海边修个船坞?否则海船拉不上岸,没法大修大整……” 李俊没跟上她这大拐弯的思路,疑惑一刻,“为何?” “……登州这地方偏僻得天涯海角,陆路去哪儿都不方便。”阮晓露环顾四周,继续畅想,“产盐虽多,运不出去。不如走海路,反正没人管……那就需要一个修船的地方,还有码头……然后就能卖出高价,让这里的灶户也好过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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