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道:“所以你带伤办公,还是为我们着想了?” 孙立忙点头:“万一让人察觉登州之乱并非单单沙门岛暴动,而是你们几个江湖帮派联手作案,那样不仅在下自身难保,而且定然会连累诸位。还有此处的盐业灰产,或许也会被整顿……” 顾大嫂:“啐!” 她本是爽快鲁直的人,喜欢有仇当场就报,有事当天就解决。一想到这事还没完,还留个拖泥带水的尾巴,就觉得无比糟心,一拳捶在棵树上,咔嚓,落叶纷纷而下。 阮晓露沉默不语,心里想的是另一件事。 “救出同伴”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安全撤离”也不过是成功了一半。能够长久地保存胜利果实,才算圆满完成任务。 眼下大部队撤离,梁山人马只剩下她和凌振。万不能在这当口错误决策,让这趟任务虎头蛇尾,留下隐患,完结得不利落。 中央导领路过登州,非要让孙立去开会刷脸。孙立如果不去,“登州之乱”就不好粉饰太平,给前日的行动留下一个定时炸弹;如果去了呢,顾大嫂又怀疑他的立场,怕他做出对己方不利之事。 她和凌振衡量利弊,心思一样,齐齐劝顾大嫂:“让他走。孙提辖去开个会、应个卯而已,相信不会出卖咱们大伙。” 顾大嫂迟疑,还是不太乐意把孙立一个人放走。 怪不得各处绿林多是一盘散沙。大家都与子同袍地打了一场恶仗,成了栓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却依然还有信任危机。 凌振忽道:“我有一计。” 阮晓露对他刮目相看。炮手也开始走谋略路线了? “说来听听。” “我可以扮作孙提辖手下军汉,随他走上一遭。”凌振笑道,“顾大嫂,你总信得过我们梁山好汉吧?” 几个人都是一愣。 孙立:“可你毕竟不是……” “我也曾在军中,熟悉各样规矩。”凌振道,“况且,你带的这两人一时半会也醒不来,凭你一人,带着伤,也走不远,如何能按时赶到?” 见阮晓露还要说什么,又道:“我这张脸,出了东京甲仗库就没人认识。上梁山以来不曾做大案,也没上过任何通缉文件,肯定不会惹事。” 又指着地上昏迷的一个军汉,道:“这个人跟我身材差不多,衣甲也合 身,扒了正好。” 这搞科研的就是不一样,开起脑洞来吓死个人,更兼思维缜密,还真挑不出什么漏洞。 阮晓露思考片刻,也道:“我跟凌振大哥是老搭档了。当初在江州,我就扮过他手下军健,那蔡九知府都瞧不出破绽。我也可以扮军汉,我俩一块儿护送孙提辖。他的随从,怎么也得成双吧?” 否则让孙立一个半残,凌振一个宅男共同上路,没一个能打的,万一碰上个野猪都会挨拱。 她瞅瞅另一个昏迷的军汉,乐了:“这人的衣甲我也能穿。” 顾大嫂这下给整不会了,想点头,又觉得有点违背自己原则。叫来个小弟,吩咐:“李帮主在哪?带人洗钱呢?找他过来商量一下。” 这事跟他也牵扯点关系,必须让他也来费费脑子,共担决策风险。 不多时,李俊赶来,直接说了自己的意见。 “非要去糊弄的话,孙提辖受伤,干脆不要走。请凌统制拿了军令,直接冒他的名去开个会,不就得了?京东东路那么多兵马提辖,那长官又是外来户,想来也没见过你们。” 孙立无语凝噎。这帮土匪无法无天惯了,一个比一个贼大胆,张口闭口就是砍头操作。 赶紧说:“不行不行,军官名册里都有籍贯。我一个琼州人,他怎么学我口音?” 李俊无话,有点不信:“你真的见过苏学士?” 阮晓露笑道:“那就按凌统制的法子,我和他跟着,以作保护。万一到时有人刁难孙提辖,我们也不会干看着,也得将他好好儿的带回来。毕竟孙提辖对我等有相助之情,又有伤在身,咱不能丢下他一个人不管。” 同样的意思,从顾大嫂口中说出来,是“我信不过,得派人监督你”;让阮晓露稍微美化一下,就成了“我们放心不下,得派人保护你”,一下子亲切温和了许多,听得孙立连连点头,只觉得这小妹子心肠真好,一时间想给自己换个亲戚。 李俊补充:“我也可以带两个人,两匹马,伴行一里之外,以防万一。给我一刻钟,安排一下此处防务。” 顾大嫂转头,问孙立:“这样安排,如何?” 孙立表示无所谓:“你们若是露马脚,大家一起倒霉罢了。” --- 一刻钟后,登州兵马提辖孙立,骑着一匹劣马,带着两个随行“军汉”,重新出现在官道上。
第146章 其中一个“军汉”, 生得白皙丰润,一看就是训练喜欢偷懒,饷银都拿去吃喝;另一个中等身材, 面相略嫌阴柔,但从那矫健的步伐来看, 倒像是个前途无量的新兵蛋子。 四平八稳地行了一个来时辰, 毫无异样。在路边小酒馆歇脚时,客人们自动给行路军官让出最大的座头。 凌振穿着一身军健服色, 又看看身边那个穿同样服色的姑娘,不由想起去年在江州城徘徊揪心的那几日。再想想自己如今处境, 虽然朝不保夕, 时常有新鲜的刺激惊吓, 但总算甩掉了那股憋屈无奈的心境, 不由得感慨万分。 他悄悄对阮晓露道:“我这几日精研烟料, 与往日心得映照, 颇有进展。等回去造出新炮, 或许可以增添两三倍威力, 而且还可在夜间照明……” 听得阮晓露心花怒放,假装发愁:“那以后俺们水寨的人还能睡觉吗?” 阮晓露虽然并非专业人士,但也知道, 盐碱地里不止有盐,还有各种其他矿物化合物。有些地方的卤水就是一池化工原料汤。 在这年头, 寻常火器工匠就算再敬业,也极少有机会接触到新鲜盐卤;凌振是运气好,先从登州火器库里夺得器材原料, 然后又在一个成熟盐场里落脚。李俊也大方,现成的卤水原浆让他随便取用。几番境遇碰撞之下, 能有点新发现再正常不过。 阮晓露忽发奇想:“要是能把卤水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杂质分离出来,剩下的不就是盐水,能得出纯精盐来?” 不过此时此地,显然没有类似技术。 人多耳杂,不便细聊。结账时她寻思,以后请公孙道长用他的超级丹炉2.0鼓捣一下,万一能成功,以后梁山人就不用再吃重金属腌鱼。 再行数里,官道又回到海边。远远看到一个船坞,邻着几个大码头,泊着一排官军战船,大帆招展。 阮晓露想起来,前几日赶海时李俊提到,盐场往东三十里外有正规码头,就是这里。 码头边盖着个小驿站,围栏内铺开七八个院子。路是土路,车马过时,尘嚣上天。 阮晓露跟着孙立走近,忽然看到那驿站里进出几个衣着特异之人,不免多瞧一眼。 孙立给两人科普:“那是高丽商人,卖人参、细布、青鼠皮。登州其地靠近诸蕃,因此禁止商贾舟船停靠,唯有高丽至中国,只此一条海路,因此特设馆驿接待。” 凌振大惊小怪:“提辖博闻强识。” 孙立笑道:“登州是与北邦往来必经之地。你在这儿住上几年,你也知道。” 一队马车陷在泥坑里,堵了路。几个小厮忙牵走了马,驿馆里借几根棍,一点点把那车厢往外撬。 趁着堵车等待的工夫,孙立又聊了些外邦人的轶事。 “以前登州地方可热闹,到处都是番邦商船。近年来辽国战乱,民船怕受波及,慢慢的不来了,改去南方……” 阮晓露忽道:“辽国人长啥样?这里有吗?” 孙立随意一指:“这个跟老乡吵架的,那个掏钱买酒的,还有那几个踢蹴鞠的,都是辽人。” 汉化程度挺高的嘛,跟宋人也差不多。阮晓露想,以前她说不定也见到过,就是不曾分辨清楚。 不过话说回来,现代的河北、京津一带,按照如今的国界划分,也属于大辽国土。那边的人要是生得跟宋人不像,那才是怪事。 她突然又问:“有金国人吗这里?” 孙立一怔,“哪国?” “……” ——是那个很久以后会把咱皇帝老儿弄到雪乡去裸奔的大怪兽啊? 孙立自嘲笑道:“海路上八百化外之邦,我哪能一一记得。” 阮晓露有点恍惚。 虽然以现在的年号来看,离战火燃起还早。阮晓露没什么宏图大略,觉得以现在梁山的发展速度,广积粮,多练兵,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以水泊为天堑,争取能保护一方乡里,少死点人,也不枉一个侠义之名。 但孙立居然连金国名号都不太熟,还是出乎她意料。 往好了想,也许这个宇宙里它不存在呢。 此时孙立踏入驿站,亮出军牌,守卫一句盘问没有,顺利放他进去,随后有人牵了他的马。至于他身边“军汉”,看都没看。 码头边的大船脚下,守了几个人高马大的兵,想必就是中央派员落脚所在。 三五个和孙立服色相近的军官侯在旁边,身边也跟着随行军汉,互相自我介绍,原来都是来听领导训话的。 没人问起登州之乱。范老爷的糊弄学果然登峰造极。 大家互相道贺:“恭喜恭喜,能被选来,足下想必功绩不凡呐。” 但脸上都神思昏昏,毫无兴奋之情。什么中央派来的长官,其实也就是个芝麻官,甚至可能连芝麻官都不是,只是个狐假虎威的府干、干办之类,外派来做点鸡毛蒜皮的事,偏要耍足了威风,对基层人员呼来喝去,让他们浪费大好一天。 几个军官心思完全不在这里,悄声商议:“待会去吃炙羊腿,听说附近有家馆子不错……” 来了个虞侯,张口就怪罪:“怎么才来?长官都登船准备出发了。” 军官们心说自己已经等了半天,没人叫我啊。 也不敢辩解,赶紧停了小话,小步跟随,上了个有栏杆的踏板,船上有个小厅,鱼贯进去。便听到里面寒暄、客套、欢笑、碰杯之声。 随行人员甲板上等候。这官船造得十分稳健,虽是战船形制,但装潢齐整,甲板上又有花盆鱼缸,倒像哪个乡绅宅院的后花园。 阮晓露和凌振跟别的军汉一起,墙根底下蹲着晒太阳,吃着刚买的枣泥饼,远远看别人踢球。 踢到第三场的时候,门又打开,几个军官先后告辞,假笑尚且挂在脸上。 孙立腰疼,踉跄一下。两人忙揣了吃食,赶过去扶住,轻声问:“没事儿吧?” “走!”孙立轻松笑道,“我就说嘛,溜达半日的事,我弟妹……” 顾大 嫂小题大做,非得拦着,也太高估他的正义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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