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崽也不说话,只是在擦窗户时,从屋内窗缝,偷偷往外头瞥一眼。 他瞥见朱停低下头,让花花崽套襜衣的这一幕,心里有些泛酸。 “哼,说什么一生有我一个朋友就足够,朋友多了容易麻烦,不需要太多……” 凤凰崽嘟囔着,愤愤擦窗台。 小骗子。 花花崽帮朱朱崽绑好襜衣,就拿朱朱崽做出来的“擦把”,帮忙清理院子房内的木地板。 “你看,这扫地的既然叫‘扫帚’、‘扫把’,那擦地的是不是应该叫‘擦帚’、‘擦把’?”已经拿着扫帚先清理灰尘的朱朱崽,不忘逮空介绍自己的小试制②。 试制,乃尝试制造新事物之意。 识字量已经达到三千的花花崽,对此有个小疑惑:“我在书上看到说,‘帚’这个字一开始出现,是取扫帚本身的形状,可我们的‘擦帚’没有木条、竹枝密密扎着,是不是只能叫‘擦把’了?” 朱朱崽不认识“帚”字,让花花崽写给他看。 花花崽写完,他指着下面的“巾”字问:“上面的确像扫帚头,那下面这个是竹竿的意思吗?” “不是。”花花崽解释道,“这是‘巾’,布巾的意思,指的大概是将竹枝扎起来的布?” 他还真没仔细想过,不太清楚。 “你看。我们的‘擦帚’将布条绑在长条木板上,不也印证了‘巾’的意思么,这‘帚’,说不定就昭示了未来。创造字体的神仙仓颉,肯定掐指一算,知道我会试制‘擦帚’,才提前把这个字编成这样。” 欸…… 年幼的花满楼知识还不够渊博,尚且不清楚文字的发展,信了朱朱崽满嘴胡言。 “哇!”他瞪着葡萄大眼,崇拜看着朱朱崽,“连仓颉都算到了朱朱哥哥会试制‘擦帚’,哥哥以后肯定是个了不起的大英雄!” 朱朱崽拄着扫把,挺起胸膛:“那是。” 他在心里正式宣布,花花弟弟天下第二好! 第一还是要留给陆小凤。 凤凰崽听着两人对话,提着水桶从朱停身边过,幽幽道:“以后的大英雄,快扫地吧。” 饭都吃不饱,就先别做梦了。 朱朱崽摸了摸自己浑圆的肚子,叹了一口气,继续握着扫把扫地。 “日日扫复洒,不容纤物侵……③” 花花崽在朱朱崽极有韵律的念诗声里,光脚推着“擦把”,从这头跑到那头,再从那头重新跑回来。 哒哒,哒哒哒。 那清脆轻响的脚步声,就像配合韵律的鼓点,一下又一下。 跑着跑着,花花崽忍不住随他念起来。 有人一起应和,朱朱崽就念得更大声了,花花崽也跟着提高声音。 朗朗清音,直上云霄。 凌沄潇和花夫人也听到了充满快活气息的念诗声,不自觉就跟着微笑起来,似乎看到了明媚春光里,在天空中自由飞翔的燕子。 念诗慢慢变成了两个小崽子互拼乱凑一些音律,大声唱出来。 唱的诗歌里,还混着花花崽乐得打颤的声音。 陆小凤擦完外面窗户,默不作声提着桶,去厨房换水。 跑出一头汗的花花崽气喘吁吁停下,看着凤凰崽离开的背影,红扑扑的脸蛋有些苦恼:“他好像并不想加入我们……” 朱朱崽扫着门前游廊,对门口的花花崽摇头:“你还小,不懂。他哪里是不想,他是太想了,又抹试图挣扎。” 毕竟他挚友过于善良,总将过错归于自己轻率付出的信任。 “挣扎?”这次对花花崽来说,过于陌生,有些难以理解个中滋味。 他将小手帕从书包里掏出来,给自己擦擦汗,继续将门口那一小片地方擦干净。 弄好,把游廊拖干净,他们去厨房把桶和擦把一起洗干净。 他们进去时,凤凰崽刚好提着桶出来。 三人在月门处相逢。 花花崽露出个大大的笑脸:“陆小凤!你需要帮忙吗?” “不需要。”凤凰崽抿着唇,将左手提着的桶换到右手边,和他擦肩过。 转过花圃,便是通往主院。 凤凰崽将木桶换回左手拿着,稳步离开。 花花崽还是有些失落。 “安啦,他已经心软了。用不了几天,你们一定能当成好朋友。”朱朱崽自认看明白了一切,一脸胸有成足的模样。 花花崽不懂,歪头看他:“真的?” 朱朱崽提点他:“你有没有发现,陆小凤那家伙刚才路过你的时候,拿着水桶的手换了一只?” 小崽崽认真想了想,用力点头:“嗯!” 是欸。 “他要是不喜欢你的话,肯定直接左手提着桶撞上来,最好是用水洒你一身,弄得你湿哒哒,不得不回去换衣服。”朱朱崽对自己挚友性情了如指掌。 他的别扭挚友刚才提水一直用右手,右手肯定已经酸了,才换的左手提水,却在和花花弟弟差点撞上时,从自己后背将桶绕到酸痛的右手上提着。 还特意从后背绕,扭着酸痛的手喔。 这说明了什么? 要是陆小凤不喜欢花花弟弟,他倒立一个时辰。 花花崽黯淡的眼神,又重新亮起来。 有道理! 【①襜(chān)衣:遮至膝前的短衣。即围裙。“不盈一襜。”――《诗·小雅·采绿》 ②试制:指尝试制造某物品或事物。“试以昭其信。”——《左传》 ③日日扫复洒,不容纤物侵。敢望来客口,道似主人心。蚁过光中少,苔依润处深。门前亦如此,一径入疏林。——唐,齐己,《扫地》 】
第11章 他在愧疚 受到鼓舞的花花崽,又振奋起来。 曙色涂染侧脸,照出小崽崽细密绒毛、纤长睫羽。 他和朱朱崽一起抬着水桶,拿上扫把和擦把,往主院去。 主院旁有一月门,通往一个带锁的封闭院子。 封闭院子有三层楼阁独立,野草将小径彻底覆没,长得比郊外的草木还要横行肆意。 昨夜,凌沄潇说过,这个独院不必洒扫。 主院石桌旁。 凌沄潇已搬出一张藤条做的摇椅,这东西还是她昨晚新做出来的,时间紧急之下,质量只能说凑合。 她轻踩脚踏,摇椅便会慢慢荡起来,一晃一晃,特别舒服。 可惜,椅垫这种精细活,她不感兴趣,没学。不然,要是再铺上填充棉花的轻软布料,就更舒服了。 朱朱崽的视线,一进来就被摇椅吸引走。 这东西好! 他一眼就爱上了摇椅。 ——简直就是闲散懒人的福音。 借着扫地的机会,他不停围绕摇椅打量,就差钻到椅子底下去细细摸一把。 凌沄潇也不管,闭着眼睛继续享受。 花花崽看她赤脚挽袖,怕清晨的风叨扰,凉气侵袭。他放下擦把,用小帕子把手弄干净,拿了挂在晾衣桁架上的薄毯子,双手捧着。 他身上的襜衣沾了灰,他怕弄脏小毯子,双手伸着直直的,往前小步跑着。 这样的姿势,让小崽崽多了几分憨态。 擦窗户的凤凰崽见之撇嘴。 小傻子。 这么样跑,也不怕摔一个大马趴。 花花崽跑步也悄悄的,用脚尖垫着跑,轻轻把毯子搭在凌沄潇身上,给她从肩膀盖到赤足上。 他用两只手慢慢拉着那挽到手肘的衣袖,拖到手腕处盖好。 凌沄潇感受到了小崽崽的贴心服务,坏心眼上来,默不作声。 等小崽崽“大功告成”,准备退下继续擦地时,却伸手一把捞住小崽崽,塞进小毯子里。 花花崽惊呼一声:“脏……” 他的襜衣都是灰和水,还穿着鞋子呢。 “不脏。”凌沄潇眼睛都没睁开,说着瞎话,“脏了也可以洗。” 她抱住软软的小崽崽:“陪我睡一会儿?” 再过两年,她就失去这种抱小崽崽睡的机会了。 花花崽有些纠结。 他昨晚没有陪凌夫子一起睡,所以凌夫子又睡不着了吗? 他答应了要帮忙擦地。 思索了一下下的花花崽,用商量的口吻道:“我先答应了朱朱哥哥他们,要一起洒扫清理院子,凌夫子先等我履行诺言,再回来陪你好不好?” 君子于其言,无所苟而已矣。① 苟,乃马虎之意。 他不能说话不算话。 凌沄潇睁开一只眼看他:“想好了?躺着睡可比干活舒服。” 花花坚定点头。 说过的话,就要认真兑现,不能马虎对待。 凌沄潇伸手在他头上挼了一把,将人放到地上。 花花崽保证:“我很快就会回来陪夫子的!” 他“哒哒”跑回屋子里,脱下小鞋子,“哼哧”“哼哧”用力推着擦把,将朱朱崽扫过的地面擦干净。 脚板和木头相撞的响声,回荡在晨间轻纱似的薄雾里。 他们将主院洒扫完,蹑手蹑脚离开,生怕惊扰了闭着眼睛的凌沄潇。 两处院子弄干净以后,就只剩下地方最广阔的前院和大堂,及其两侧偏厅。 他们换上干净的水,提到前院。 太阳从云层露面,朦胧天光一下子裹上金晖,洋洋洒洒落了满地。 院外东南向,有孤松傲立,浴着日光,将苍翠轮廓勾勒。 “好漂亮!”花花崽握着擦把,眼眸里满是闪烁金光,“‘日出雾露馀,青松如膏沐’②,河东先生笔下美景,真的存在欸!” 他激动拉着旁边的朱朱崽:“朱朱哥哥你看,松树像不像刚洗完澡,在涂润肤膏脂?” 娘亲以前帮他沐浴完,也会在窗边就着落日余晖,给他揉上。 那时,他抬手接住残阳,也似这般好看。 想要像凌沄潇一样,躺下看美景的朱朱崽,赞同点头:“像。” 极像。 不过他所见,乃是秦淮河房露台,朱栏美人靠上,新新沐浴的女客摇着团扇,在半垂竹帘下,纱幔舞动间,云鬓歪斜散乱半趴着,露出半条玉臂,懒懒涂抹膏脂的模样。 每到那时,河房一带就会特别香。 他和陆小凤喜欢那里的香气,那儿和他们之前躲藏过的腐臭地方,截然不同。 花花崽惊叹两句,又开始“哼哧”擦地。 凤凰崽在大堂洒扫时,也被花花崽的话吸引,忍不住将窗户洞开,仰头去看。 金光落在他好奇的脸上,映照出一双向往广袤天地的眼。 花花崽擦地擦到他身后不远处,见他动作停顿,便立住跟着往外看去,将陆小凤与肆意绽放的天光收入眼底。 他并不打扰,只是放轻了动作。 看了好一阵子,凤凰崽才回过神来,匆匆将窗缝里的灰尘擦干净,提着水去偏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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