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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跳得扑通扑通响，脸红得如猴子屁股，话都不会说了，只顾低头害羞。 王公子十分温和有礼，主动柔声问道：“曹娘子，听说你十二岁就跟着家人去了凉州，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曹锦绣闻言心中一酸，不知不觉开始了倾诉：“江南的水都是甜的，凉州的水都是涩的。我们刚到凉州时一家子上下水土不服，闹肚子的闹肚子，水肿的水肿。爹爹和哥哥要么得去军营当差，要么得去屯田种地。可他们吃不得苦，就只能拿银子贿赂大老爷们，不过三五年家里就穷得精光，只好把我嫁给当地一个军户。不想他当值时出了意外被马踢了，我就成了寡妇。当时我怀着身孕，接到消息就小产了，月子里没养好，就……” 真实情况是，曹家没钱之后就开始卖女儿为妾了，两个庶妹卖过后就轮到了自己。 当时她哭着求爹娘放过自己，嗓子都哭哑了，可是…… 曹锦绣的眼泪禁不住扑簌簌地掉了下来，止都止不住。 王公子叹了一口气，将一方帕子递给她道：“曹娘子也是个可怜人啊！我外祖家待我极好，比我父母更好。我是家中独子，一个嫡亲妹妹虽然骄纵也越不过我去，过的一直都是富贵日子，倒不曾吃过这样的苦。” 曹锦绣接过帕子擦擦眼泪，怯生生问道：“王公子，你父母，对你不好么？” 王公子陷入了沉思，半晌方苦笑道：“我母亲一直对我很好，至于我父亲么，我母亲没出事之前，也不能说不好，只是不及我和舅父舅母亲近罢了。可是我母亲出事之后，我父亲便换了张面孔。他对我说，我母亲视自己为金玉，视旁人为粪土，就连他这做丈夫的都被她踩在脚下。唯一的例外可能是我和我嫡妹，因为我们身上留着她的血，从她肚子里出来，是她的骨肉。” 曹锦绣看他一脸痛苦，只能低声安慰：“莫非这是恨屋及乌？你爹爹他可能只是说气话，王公子，你别往心里去。” 王公子摇摇头说：“他还说，他恨透了我母亲，恨不得亲手杀了她，凡是跟我母亲有关的人或物他都不想碰，包括我在内。他一直都在想和别的女人生儿子，只可惜生下来的都是庶妹，男胎都叫我母亲弄掉了！母亲因为我和我嫡妹身上有她的血才重视我们，而他正好相反，一想起来我们身上流着一半母亲的血，他就恶心。” 曹锦绣惊得说不出话来，王公子便道：“不好意思，吓到你了吧？这些话，我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过。我母亲确实不是一个温顺贤良的妻子，不过若是没有她，我父亲哪有钱花天酒地寻花问柳，我哪能丰衣足食读书科举，我妹妹也不可能娇生惯养嫁给舅家表哥。母亲纵有千错万错，总是父亲的结发妻子，我和妹妹也是父亲的骨肉，他怎可如此无情？所以我心灰意冷，不愿娶妻生子。父亲既然不认我这个儿子，我又何必给康家传宗接代？” “这么说，王公子家里并没有遗传病？”曹锦绣小心翼翼地求证，又多了一份安心。 王公子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索性交底了：“不错，我父亲姓康，我母亲姓王，我本名叫康晋。明州是我外祖老家，我花了点钱打通关系，办了王晋的户籍在明州安家。家丑不可外扬，凡是遇到有人问我如何这把年纪还不娶妻，我就说家族有遗传病做个托词，还望曹娘子替我保密。” 哎哟，王公子要我替他保密呢！ 曹锦绣顿时觉得两个人的关系非比寻常，赶紧点点头，小声道：“王公子放心，我一定不对别人说！王公子，你也不要太难过伤怀。其实我也怨过我父母，为何宁可把我和妹妹们卖去作妾，也不让哥哥做些差使来贴补家用。我爹爹就说，哥哥是儿子，是要给曹家传宗接代的。”
第172章 同病相怜 康晋叹口气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你我算得上同病相怜！从我记事起，只要我父母在一起就没有不吵闹的时候，想起来就头痛。我成年后不是没想过成家生子，还想过我和我娘子一定要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一定不能和我父母一样夫妻过成了仇家。只是我父亲不争气，我母亲又不甘心我随便娶个平民之妻，非要我科举考中功名有了官职以后再考虑亲事。我资质有限，多年来屡试不第，婚事也就耽搁下来。家中遭遇大变之后，我心灰意冷，对娶妻生子也没了兴趣，做了个在家的居士，只想用今生修行消弭前世罪孽以图来生。我也不想过继收养孩子，等我老得不能动的时候，找个深山老林绝食坐化就是了。不过是一具臭皮囊，有何舍不得的。” 明兰：……康姨妈就是这样坐化的！ “那，那你为何，为何……”曹锦绣有些害羞，说不下去了。 康晋接口道：“为何愿意向曹家提亲吗？曹娘子，我不想瞒你，自家母出事我就信了佛，佛家讲求因果，我母亲愧对盛老夫人，我想帮盛家一个忙替她赎罪。” “帮盛家一个忙？”曹锦绣还是有些不解。 康晋温言道：“曹娘子，恕我直言，如果盛家不给你找一门亲事，曹家就会求贺公子纳你为妾吧？” 曹锦绣顿时涨红了脸：“这……王公子，我也是不得已…….” 康晋柔声道：“曹娘子，你既然在凉州嫁过人，那我问你，若是你凉州的丈夫要纳妾，你会如何？你心里真的高兴吗？我父亲贪花好色，四十岁的时候就被掏空了身子，我母亲……冷酷严苛，父亲的妾室们没几个有好下场。贺公子和盛大娘子夫妻恩爱，你中间插一杠子，如果闹得他们夫妻离心，是你的罪孽。如果他们夫妻不受你的离间，你又有何意趣？” 曹锦绣本来听信了母亲的话，一直觉得给贺弘文做妾天经地义最好不过。 此刻被王公子一说，居然有了几分羞愧。 再想到贺弘文虽然耳根子软却对品兰死心塌地，而品兰的出身能力相貌手段自己不及万一，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王公子，你说得很有道理……” “曹娘子，我人虽年轻，心境却老，你不能生子是人生憾事，对我来说却再好不过。我一个在家的居士不打诳语，妻子对我来说是道友，娶你只当是度化你，对我来说是一桩功德。若是你不愿意，我不敢勉强。但如果你愿意，我一定会和你相敬如宾，绝不会重蹈我父母的覆辙。”王公子面上有着哀莫大于心死的平静，也有着历经沧桑的淡然。 “我愿意！”曹锦绣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话已经脱口而出，接着羞得满面通红，用帕子捂着脸不敢抬头了。 王晋和曹锦绣同是天涯沦落人，相亲何必曾相识，就此一拍即合。 品兰再接再厉，表示曹表妹你不是打算带着你贺表哥故地重游么，不如带着王公子去吧！ 曹家还以为品兰带着曹锦绣到处游玩，不日表妹就要变姐妹呢！ 其实是曹锦绣陪着王公子到处游玩，不日曹娘子就要变王夫人啊！ 明兰、如兰和墨兰听得都是拍手叫好，贺老夫人也得意地说：“总之等亲家老爷和弘儿回来的时候，王公子请他们二人为大媒，正式向曹家提亲。哎，我那不懂事的儿媳非要去宥阳看她娘家人，我怕品兰招架不住就一起去了，正好赶上了！” 明兰问道：“那曹家愿意吗？” 如兰性子急，马上道：“这还用问，做妻不比做妾好？” 墨兰也点头附和：“对啊，康表哥挺好的呀！” 贺老夫人晒笑道：“哼，可是曹家却不愿意！” 曹家不愿意的理由，也很简单。 王公子和曹锦绣与盛维一家商量好了，直接给曹家五百两现银当聘礼。 嫁妆盛家出贺家出都行，反正不要曹家出，两人成婚后立即离开宥阳回明州。 曹家大赦回来，按律不得离开宥阳。 曹锦绣嫁到明州，就真成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曹家想占女婿的便宜很不方便。 曹姨父曹姨妈都不是笨蛋，王公子和盛家想到的，他们也想到了，所以坚决不答应。 反而在拒婚的同时，直接跟曹大娘子提出了让曹锦绣给贺弘文做妾。 曹家的算盘打得响着呢！ 开玩笑，给王家做妻，哪有给贺家作妾好！ 王公子只是个小茶商，在明州仅有五百亩良田和三百亩茶园而已，家境不过小康。 贺家比王家有钱太多不说，贺弘文的娘还是曹锦绣的正经姨妈，通过贺家还能搭上宥阳首富盛家！ 盛家贺家曹家三家祖籍都在宥阳，打秋风不要太方便哦！ 如兰第一个开口替康晋打抱不平： “这曹家真是可恶，我康表哥娶这曹锦绣，根本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还出五百两银子聘礼，他们居然不答应？岂有此理！” 明兰也愤愤道：“五百两银子虽然不少，可曹家要的不是一锤子买卖，而是要做吸血的蚂蝗，一辈子赖上贺家盛家！” 墨兰跟着忿忿不平：“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曹家不答应王公子的提亲，如果曹大娘子松口答应纳曹锦绣为妾，品兰妹妹不答应也不行啊！哼，要真这样，就是活路不走走死路，一个妾室，有的是法子对付她！” 贺老夫人叹口气道：“关键时刻曹锦绣终于硬气了一把，拿着剪刀抵着喉咙对她爹娘说，若是不同意这门婚事，她就去死！当初在凉州，曹家夫妇为了钱先卖了她两个庶妹为妾，她本以为她是嫡女可以逃得过，没想到最后还是被卖了。说起来兄妹四个，她爹娘真心疼爱的，只有她哥哥，她这个嫡女也不过比庶妹强一点罢了。若是爹娘真为她好，这样的亲事为何要拒绝？给王公子做妻难道不比给弘儿做妾强？无非是王公子这门亲事对她的好处大过对她爹娘兄长的好处罢了。本来曹锦绣还想着出嫁了要周济娘家，结果她爹娘拒婚，她算是看透了，说嫁了以后就和娘家一刀两断！” 如兰拍手叫好，明兰则追问：“这曹家不把女儿当人，曹娘子以死相逼，他们真会心疼吗？” 贺老夫人也黯然：“我们这些旁观者瞧着，觉得曹家还真不心疼，只嚷嚷着要我儿媳妇表态，说带曹锦绣回宥阳就是为了配给弘儿的。弘儿憨头憨脑的，到这个时候才知道曹家的打算，又惊又吓又气又恼，当即表示曹家还是答应王公子这桩婚事吧，他打死也不会纳表妹为妾！我也在一边说，我的孙子纳妾，除了他娘，我也能说得上话吧？我不同意！曹娘子嫁王公子你们好歹还能收一次聘礼；要是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曹姨父没办法只好大叫，五百两不够，姓王的拿八百两现银出来，一手交钱一手交婚书，嫁妆一个子儿也没有！以后曹锦绣就是泼出去的水，既没有好处给娘家，有事也别想找娘家撑腰！” 明兰和墨兰再度沉默，如兰再度落泪：“天下竟有曹家夫妇这样狠心的父母！康表哥好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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