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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一这日，汴京刚刚入冬，早上起来院子和屋顶都是薄薄一层白霜。因今日齐家婆媳要进宫见曹太后，明兰今日和齐衡一同起身，送齐衡去参加朝会后便穿戴整齐，草草吃了几口好消化的面点，不敢喝水也不敢吃流食，带着乳娘和孩子们去了平宁郡主的院子。 明兰今日穿了丁香色镶紫貂毛边对襟长袍，配了月白色长裙，头上除了一支朝阳五凤挂珠钗外就是一对紫晶兰花簪子，耳朵上也是配套的紫晶兰花耳坠，整个人就如一朵紫色蝴蝶兰。 平宁郡主也早早起来了，看儿媳薄施脂粉，淡扫蛾眉，更显得她肤如凝脂，面如满月，目如朗星，满意地点了点头说：“太后不喜欢看已婚妇人打扮得过于妖艳，可太过朴素又不庄重，你这样正好。” 宋代只有命妇可以穿外袍，三品以上用紫色，绣仙鹤和芝草；三品以下用黄色，净面不绣花样。平宁郡主今日穿了茄紫色洒金对襟长袍配了琥珀色长裙，加上全套的赤金首饰，虽然也是紫色，却和明兰穿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明兰笑道：“还是母亲雍容华贵，端庄大方，我往您身边一站，就是个跟班的小女使。” 平宁郡主逗着齐伯璠和齐仲瑶道：“你是骨架子娇小，我当初还担心你这小身板生孩子要吃大苦头，没想到你一边生孩子一边查案子，倒是生得痛快。太后叫我们把孩子们抱进去给她看看，这可是齐家格外的荣宠。我们家的小宝贝们，才半岁就要进宫参见太后了！瞧瞧他们可人疼的小模样，只怕今日的主角不是你我，而是璠儿和瑶儿了！” 婆媳二人装扮好了坐车进宫，然后步行去曹太后的福寿宫。 平宁郡主和福寿宫的上下都很熟，来接引她们的内侍也不例外。 一路闲话，说起今日陪侍太后的还有内侍总监张茂则和贤宜郡主。 张茂则是齐家的老熟人了，不过明兰只是听说过却从未见过。 想到齐衡对张先生推崇备至，心下有点点激动。 贤宜郡主乃是已故兖王最小的庶女，宫变时才十一岁。 兖王谋逆失败后，兖王妃不等清算就给各房姬妾儿女送了毒酒，带着全家大小一起上路。 贤宜郡主的生母是歌女出身，被兖王喝醉了一夜风流生了个女儿，在王府从来不受重视，好事这母女俩从来没份，送毒酒却没落下。 这位苦命的兖王姬妾实在舍不得女儿这么小，没跟着兖王享过一天福，却要陪着送命，和兖王妃派来送药的人厮打起来，叫女儿快逃。 慌不择路往外跑的贤宜郡主正好撞上来兖王府善后的桓王手下，从而保住了一条小命。 不过她娘却没躲过，被灌了毒酒送了性命。 宋仁宗和宋英宗都是仁厚之君，并未对这个幸存的小女孩痛下杀手，而是将她交给了曹太后教导。 小姑娘做小透明庶女时就因备受欺凌而怯弱惶恐，家逢巨变更是吓破了胆，刚来曹太后宫中时六个月都没开口说过话。 曹太后看她白净秀丽楚楚可怜，不免起了恻隐之心。 加上这是自己唯一幸存的孙女，照顾有加十分尽心。 在她今年十五及笄之后，给了贤宜郡主的封号。 贤宜郡主经此大难，对自己逆王之后的身份十分敏感，小小年纪便学会了察言观色。 即便她得了曹太后的垂怜宠爱也丝毫没有骄纵之气，而是乖巧懂事谨慎本分。 对曹太后更是言听计从极尽孝道，每日抄经为太后祈福，在宫中十分低调人缘颇佳。 进了福寿宫正殿，婆媳二人给曹太后请安行礼，又见过了贤宜郡主和张茂则。 曹太后给她们赐了坐，笑着说：“茂则和贤宜听说元若添了一对龙凤胎，私下都跟我念叨过，快抱上来给我们瞧瞧！” 平宁郡主和明兰急忙将孩子们从乳娘手中接过，亲自抱上前来。 齐伯璠和齐仲瑶都穿了大红棉袄棉裤，穿了大红鞋戴了白貂暖帽。 璠儿的衣服上满绣麒麟，瑶儿的衣服上满绣灵芝。 粉嘟嘟的小脸上一对黑葡萄大眼睛占了全脸三分之一的面积，红红的菱唇时不时吐个小泡泡，真是迷死人不偿命。 曹太后虽然古板严厉，可是面对璠儿瑶儿这一对金童玉女，冰山也直接融化，笑成了邻家老太太：“哟，这么俊俏的孩子，我印象里只见过三次，一个是徽柔，一个是元若，还有一个是先宁远侯顾廷煜。这次一下子看见两个，好事成双啊！茂则，你是见过元若小时候的，你瞧他们是不是长得跟元若一模一样？” 徽柔公主是宋仁宗长女，苗贵妃所出。 自幼机敏聪慧，颇受宋仁宗和曹太后的宠爱。 张茂则笑着凑近瞧了瞧，点头道：“大娘娘好眼力，两个孩子确实像元若。” 福寿宫肃穆端严的气氛，因为齐伯璠和齐仲瑶而轻松明快了起来。 大家正其乐融融，有小黄门来报，沈皇后求见。
第178章 贤宜郡主 曹太后哼了一声道：“自打沈家出了事儿，她就天天来求见，以前怎么不见她这么殷勤？我都烦了。告诉她我知道了，有事我自然会找她，无事还是初一十五来请安就是了，不要天天来烦我。” 平宁郡主和明兰有些尴尬，只能装作没听见和贤宜郡主一起逗孩子。 张茂则温言劝道：“大娘娘，皇后娘娘是国母，也是您的儿媳，给您请安是她的孝道。既然来了，不如叫进来坐坐。” 曹太后给张茂则面子，改口吩咐小黄门叫沈皇后进来，嘴上还是赌气：“儿媳给婆婆每日晨昏定省才是，自从先帝去了，我说喜欢清净，只让她初一十五来请安，她果然就只初一十五来露个面。出了事就天天来，真是无利不起早，浑身上下脱不掉的小家子气，连滔滔的一个手指头也及不上。” 滔滔者，高滔滔也。 和平宁郡主一样同为曹太后的养女，宋英宗的原配，桓王的生母，封号宣仁皇后。 满殿都是聪明人，听了曹太后的牢骚都不出声，就连张茂则都闭了嘴。 站在曹太后的角度，沈皇后这个儿媳不够殷勤。 站在沈皇后的角度，婆婆本来就不喜欢我，何苦热脸贴个冷屁股？ 太后皇后婆媳斗气，围观群众吃瓜就好，不掺和为妙。 给力的齐伯璠和齐仲瑶小朋友可能感觉到了殿中突然紧张的气氛，于是兄妹两个一起，噗噗两声，拉屎了！ 平宁郡主赶紧赔罪：“大娘娘恕罪，这两个孩子，还真不愧是双胞胎，做什么都心有灵犀一点通！唉，想是觉得肥水不流外人田吧！” 曹太后被平宁郡主一句话逗笑了，摆摆手叫了个宫女带乳娘们下去给孩子们清洗换尿布。 人刚走开，沈皇后进来了。 参拜过曹太后之后，众人又给沈皇后见礼，方才再次落座。 曹太后坐了上首，沈皇后坐在她右下手，张茂则坐在她左下首，贤宜郡主、平宁郡主和明兰坐在了沈皇后下方。 寒暄过后，沈皇后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却是：“贤宜今日也在啊？” 曹太后很是莫名其妙：“贤宜哪天不在啊？” 沈皇后十分尴尬，好在贤宜郡主十分懂事，含羞带笑地说：“我不会说话，平日就如闷葫芦一般，在跟不在也没什么两样。” 曹太后却道：“你哪里不会说话了？你是藏愚守拙，该说的时候说，不该说的时候不说而已。总比那些真正不会说话却说个没完的要强。” 沈皇后不是很清楚曹太后是不是说自己，只能尬笑着说：“贤宜今年也十五了啊，大姑娘了！” 平宁郡主多么精明的人，听沈皇后句句话不离贤宜郡主，应该是事出有因，仗着曹太后宠爱便道：“大娘娘，璠儿和瑶儿的乳娘们是第一次进宫，我怕她们出什么差错，不如叫贤宜带明兰去看看可好？” 曹太后也发现了沈皇后今日的不同，点头答应，却对着贤宜郡主轻轻努了努嘴。 贤宜郡主心下了然，和明兰一起告退往偏殿走。 不过刚出了众人视线便站住了，对明兰小声说：“夫人，我叫人去看看乳娘和孩子们，咱们在这里等消息就是了。” 明兰猜到沈皇后只怕是有什么关于贤宜郡主的话要说，当事人关心也可以理解。 曹太后应该是默许了偷听，便笑着点点头，和贤宜郡主一起在偏殿僻静处肩并肩站着，凝神细听。 沈皇后也没磨蹭，立即开口为沈国舅的长子沈伟求娶贤宜郡主。 曹太后听了只是淡淡道：“沈家瞧不上我宫里出去的人，贤宜可高攀不起！” 沈皇后一听又跪了：“大娘娘，这可真是没影的事儿！邹大娘子年纪轻不懂事，我已经褫夺了她的诰命，也派人训斥过她了！您宫里出来的人个个都是好的，是沈家高攀不上才是！大娘娘向来体恤我这个儿媳，所以才厚着脸皮来求您，贤宜这样的好孩子，若是能给我做侄媳妇儿，真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平宁郡主暗道沈家这一步棋，走得倒是不坏。 求娶曹太后亲自抚养的郡主孙女可以直接缓和沈家与曹太后的关系，间接修补官家和太后的分歧，贤宜人品相貌也没得挑。 沈皇后既然开了口，想必官家也是乐见其成的。 只是沈皇后说破了嘴皮子，曹太后也没点头，不禁有点急了，含了眼泪道：“大娘娘还是瞧不上沈家，不肯原谅我了。” 平宁郡主心里叹口气，沈皇后真是沉不住气，只能打个圆场：“瞧娘娘说的，就是普通人家，为了表示娘子尊贵，有人求亲也不会一口答应啊！刘备请诸葛亮出山还三顾茅庐呢，贤宜这么好的孩子，难道不值得娘娘多跑几趟吗？” 沈皇后被提醒后赶紧道：“郡主说的是，是我莽撞了。贤宜这样的好孩子，何只三顾茅庐，五顾八顾都使得！” 曹太后淡淡道：“我倒也没有那么大的架子，不过婚姻大事，总不能你一开口我就应了你。你先回去吧，我和平宁多日不见，想自自在在说说话。” 沈皇后无奈去了，曹太后却先问平宁郡主道：“先给我说说，今日你来可是有话要对我说？” 平宁郡主小心措辞，把傅翩鸿的事儿跟曹太后说了。 贤宜郡主听到沈皇后提亲的事儿脸色就白了，不自觉抓住了明兰的手。 等平宁郡主说起了傅翩鸿的事儿，明兰的心也提了起来。 和贤宜郡主两人手握着手，一起屏息听着。 平宁郡主说完后，看曹太后不做声，揣摩着她的脸色谨慎描补：“大娘娘，我知道我不让阿远纳妾您不高兴，沈家又出了虐待康小娘的事儿。可这一次真不是元若要违抗您的意思，也不是明兰不贤惠，这样有雄心壮志的妾室，我们家庙小，容不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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