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之无味的一顿饭结束了,真唯坐在车里,只觉得一阵阵想吐。 有时候她心情不好,就会忍不住吃东西。 这不是因为她想吃东西,而是单纯地控制不住自己吞点什么的欲望,就那样机械地往嘴里塞,一直塞到胃开始痛。 刚刚真唯又吃多了,现在胃里很痛很痛。虚脱地摸摸肚子,她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昏倒。 好想吐。 而坐在她身边的母亲,却还无知无觉地问着让真唯厌倦的问题:“你觉得那个孩子怎么样?” 真唯转过头避开母亲探究的视线,死死盯着窗外,一声不吭。 “我指的是常陆院光,哥哥的那个。”花泽夫人面露一丝社交后的倦怠,语气开始冷淡下来。 她身体一向很不好,病痛总是折磨着她,因此常常表现出不耐烦的样子。花泽类查出自闭症后,为了治疗花泽类,她又不得不付出大量的心力去陪伴他、安抚他、照顾他,身体变得更差,以至于她甚至分不出一丝心力来给真唯一个好脸色。 她很努力地当一个好母亲,可她的身体和精神状况决定她只能承担得起当一个人的好母亲,于是她只是一个人的好母亲,只是花泽类的好母亲。 “......” 真唯不回答,当她逃避现实拒绝思考问题的时候,就会这样。 “常陆院家依附于我们家,你嫁过去可以巩固两家的关系,未来你父亲竞选时,需要他们家的财力支撑。他年龄比你大一岁,是继承人......” 花泽夫人自顾自地说着,丝毫不在意真唯的沉默:“这次见面之前,我和你父亲已经商量好了,先给你们把婚约定下来,常陆院夫人也非常高兴......” 说到最后,她的语调甚至上扬起来,她是真的觉得自己做了个好决定,女儿应该感谢她。 “我不要。”真唯出声拒绝,声音却小得像是将死之人。 “我和你父亲已经决定了。”花泽夫人的语气再次低沉。 “我不要。”真唯又说,这次几乎是气声。 于是花泽夫人因为成功会面而积攒的一点好心情消失了。 “我已经很累了。”她冷冰冰地说,语气开始掺杂不耐:“为了照顾你们两个,照顾这个家,我已经很累了。为什么你就不能乖乖地听话?反而总是给我添麻烦呢?” 她已经很累了。她确实很累了,可这累是为了她的宝贝儿子,为了她的亲亲老公,为了她引以为豪的花泽家,唯独不是为了真唯。毕竟她累到不能分给真唯一个好脸色,累到没有一丝心力去理解女儿,倾听女儿的心声。 真唯偏过头去,不再言语。 她将额头抵在冰冷的车窗玻璃上,久久地注视着玻璃里映出的自己,那么苍白,那么无助,无能为力得让她厌恶。 ...... 一回到家,真唯就把自己关进房间里。 她的状态很不好,以至于她想起了一年前,那是她迄今为止的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刻。 倒在床上,真唯像在躲避什么一样,用被子把自己围得严严实实。她很想就这样在被子里待一辈子,可是胃很痛,蜷缩的姿势压迫到胃,让她觉得胃好像要被撑爆,于是她只能去卫生间抱着马桶吐。 一开始有点吐不出来。 如果是一年前,她能在三秒钟内吐出来。那时候她常常因为心情不好而暴食,暴食后又因为忍受不了胃痛而催吐,已经非常熟练了。 虽然这一段时间她状态比较好,很少暴食也很少催吐,因而有点生疏,但是她很快找到了呕吐的感觉,强行催吐地吐了出来。 吐完后胃有点疼。 这时如果喝点热水会极大地缓解不适,但真唯已经没有这样做的行动力了。 她再次倒在床上,用被子围住自己,只觉得周围昏天黑地,这世界的所有事物都让人恐惧。 真唯想逃跑,想离一切让她痛苦的东西远远得,母亲、哥哥、未婚夫,一切的一切,甚至行人的视线,校门口的风,一切的一切,她都想要远离。 她还小的时候,她总是告诉自己,母亲不是不爱她,母亲只是没有时间,她身体不好还要照顾哥哥,已经很累了,实在没有办法照顾自己,母亲也不想的。 可花泽类自闭症康复了,母亲还是没有把爱分给自己,于是真唯绝望地发现,母亲已经习惯不爱自己了。 母亲也不是完全不管她,可母亲的管,更类似于给真唯设定一个花泽家的女儿应该达到的标准。就比如母亲会要求厨师严格按照每日应摄入的营养成分给真唯做便当,这不是出于对真唯身体健康的关心,这只是她认为花泽家的女儿应该这样吃饭;又好比母亲会要求管家每日接送真唯上学,这不是出于对真唯的爱护,这只是因为一年前发生的那件事,管家每日接送是她认为的解决类似事情最一劳永逸的方法。 她的关心太敷衍,拿手游打比方,如果花泽类是她每日上线钻研,反复研究提升的一个账号,那么真唯就只是她随手开的小号,她在真唯身上付出的最大精力就是每日上线五分钟做完日常任务。 可即便如此,有时候真唯还是会被她那些例行公事似的关心打动,踹踹不安地想着,这是不是说明母亲还是爱我的?然后下一次又被她的不耐烦弄哭。 想着想着真唯忍不住哭了起来,虽然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不用担心被其他人听到,但她还是习惯了小小声地趴在被子里哭。 哭了一会,真唯又觉得待在被子里也好不安全,于是扯着被子钻进了衣柜;可是衣柜里很容易被其他人找到,于是她又试图钻进床底;但床底太窄了钻不进去,真唯拖着被子,发现自己连一处不被人发现的藏身之处都没有,更难受了。 真唯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哭过了,这一段时间,她的情绪一直很平稳,但这平稳,并不是没有任何创伤的真正的平稳,而是刻意忽略所有创伤的自欺欺人的平稳。 她站在原地剧烈地哭着,胸腔因为过度呼吸而有些抽搐;她无助地一边踱步一边哭,眼睛肿得根本睁不开;她哭到发不出声音,被忽视的负面情绪在这一刻一齐爆发出来,她被情绪的洪流冲垮。 后来她是躺在地上哭的,哭到累了。被子和自己都在地板上乱七八糟地扭作一团,眼泪也哭不出来了。最后她甚至没有力气爬起来,就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躺在地上,静静地盯着窗外。 今天的黑夜没有那么黑,透着盈盈的幽光,点点的星星像糖霜撒在巧克力蛋糕上,真唯哭到一片空白的大脑慢慢地恢复了思考能力,崩溃后的心绪变得更加敏感,轻而易举地被夜色牵引到她不愿意回想的曾经。 曾经,她也时常这样崩溃的大哭,可是那时候有人陪她。 真唯突然从地板上坐起来,走到书桌前,从一本书里翻出了一把钥匙,她用那把钥匙打开了一个上锁的抽屉,从抽屉最里面取出来一个小小的密码箱,真唯冷静地输入密码,打开了那个密码箱,但箱子里只有一张纸。 那是一张很普通的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上面用清秀的字体并排写着两个名字——“真唯”、“唯由”。
第22章 今天,花泽同学没来上学。 今天,花泽同学又没来上学。 今天,花泽同学还没来上学。 …… 这是真唯没来上学的第七天。 凤在心里默默计算着真唯没来上学的天数,不由地叹了一口气。 “小真唯怎么了吗?怎么还不来学习啊。”一向没心没肺的慈郎也担心得忧愁起来,甜点都吃不下去了。 “是啊是啊,搞不懂她怎么了,生病了吗?”岳人也蔫蔫的。 “迹部,你知道点什么吗?”忍足忍不住问迹部。 迹部却摇了摇头:“我打电话给她哥哥,她哥哥说没什么,她不想上学而已,正常情况,等她想上学的时候,就会来了。” 事实上真唯第一天没来上学,迹部就发消息问她怎么了,当时真唯回复的是“没什么”。之后因为害怕问太多惹真唯厌烦,迹部就不停地打给花泽类,但每次花泽类都只是说没关系没事的,真唯就是这样,经常不开心就不去上学了。 “小真唯不想上学?为什么?难道因为我每天烦她,所以她才不想上学的吗?”慈郎不可思议地反问,随即眼泪汪汪:“呜呜呜我这就给小真唯打电话,我再也不烦她了,她快点来上学吧......” “喂喂,别太给自己加戏了。”岳人看不下去,一个手刀敲上去。 “我问过铃木和其他人。”没理慈郎和岳人的耍宝,迹部眉头紧锁,自顾自地说着:“在网球部她没有遇到过不开心的事情,连争执都没有发生过。” “班级里也没有。”凤插话到。 “那就是考差了?”日吉若问。 “不,她是学年第一来着。”凤摇头。 “那就是意志力薄弱,单纯不想上学。”宍户亮一脸平静。 “花泽同学不会这样的。”凤无奈地捂脸:“她很怕与众不同的,如果真的只是想偷懒,那么花泽同学对于与众不同的恐惧会让她坚持来上学的。” 沉默地听他们讨论,迹部越发不安:“晚上我去她家看一下吧。” “我能跟部长一起去吗?”凤举手要求加入。 “还有我还有我!”慈郎跳起来。 “不,我一个人去。”迹部神情严肃。 再次来到花泽家的主宅,真唯还是在上次的会客室等他。 今天天气不是很好,透过窗户的阳光格外不足,真唯也没有开落地灯,因为整个房间都是阴沉沉的颜色。 迹部看见真唯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神情怔怔地像在发呆,眼神空茫得跟刚入学时一模一样。 对此迹部感到不安,深吸一口气,他轻柔地问她:“你、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迹部君。”真唯开始笑。 或许是察觉到了迹部的担心,她努力地打起精神,装作元气满满的样子,模仿曾经经历过的最幸福的时刻,将那时的微笑表演给迹部看。 但这是迹部。冰之帝王迹部。 迹部一眼就看穿了她的伪装,心情越发沉重。他搞不懂事情怎么突然就变成了现在这样,明明几天前都还好好的,真唯还在开心地和大家谈论学园祭的事情。 “真的没事吗?”迹部抬眼望向真唯,希望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到答案。 但真唯无知无觉。 “没事啊,迹部君。”她又乖又可爱地说。 为了增加说服力,还试图向迹部展示真诚的目光,可一和迹部对上视线,她的伪装就维持不住了。 迹部安静地看着她,眼神里满是心疼和难受。 真唯突然就明白了,迹部君已经看穿了一切,再怎么伪装也都是徒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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