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日扑簌大雪,歌尘与你抚琴畅谈,一曲终了,不觉间已是垂暮之时,两人告了别,歌尘便起身离开,合上大门,没走几步,却见门前正有人冒雪赶来,长靴踏碎琼雪,脚步略显凌乱,失了往日的沉稳,有些焦灼的模样。 歌尘很惊讶。 她快走几步,朝来人行礼。 “帝君。” 钟离走近几步,停住,眸光落在她身上,略一颔首,温声道: “不必多礼,归离集一行多有辛劳,你厥功甚伟,来日大军归来,便一同设宴庆贺。” 歌尘垂首称是,心中奇怪。 大军未归,便是帝君先行了。 她归来后,方听若陀讲了运矿队入城种种,期间惊险博弈,听得她不由得暗暗心惊,很难想象璃月城中藏匿邪物二十载,也对他口中明察秋毫,力挽狂澜的阿离心生敬佩,是以知晓其受伤,顾不得休憩,便赶来为其疗伤。 这事若要追究,她和若陀各有疏忽,均是逃不脱罪责。 远远望见帝君提前赶回璃月,歌尘原以为他便是为此事而来,但钟离并未责备与她,只略说了几句,甚至没有多问一句,便要转身离开。 歌尘怔了一下,叫住他。 “帝君,璃月城此乱,我自觉深错,竟容宵小之辈潜入归离集,毫无所觉,险些酿成大祸,还请帝君责罚。” 钟离脚步顿住,回身看她。 “此间种种,我俱已知晓,是非对错已有定夺,你不必自责。” 歌尘犹豫了一下,上前几步,拱手道: “帝君,我愿担疏忽之责,阿离伤之甚重,方有好转,还请您先不要问责与她。” 此情此景,此言此行,恍如半刻前月海亭前细述此间乱事的若陀。 又是一个袒护阿离的。 歌尘甚至未与阿离相识几日。 钟离沉默。 犹记得方才见阿离未在,若陀难得犹豫,只拿出一叠报告文书叫他自看的模样。 文书上的笔迹都很潦草,长则百字,短则一句,按照时间顺序排列,将一桩谋划多时的阴谋和那惊险迭生的请君入瓮之计娓娓道来。 报告俱无遗漏,将交流的字句都毫不马虎的写了上去,只除了最后,草草写了摧毁邪物,剿杀真凶外,再无着墨。 可若陀说,阿离为此身受重伤。 他竟分毫不知。 钟离满身风雪气息,冻僵了似的,沉默地伫立在那里,半晌,他开口问道: “她……在何处?” “在往生堂静养,此时歌尘应当在陪她。” 若陀微微蹙起眉头,担忧的看他。 “摩拉克斯,此事我失责甚多,阿离只是提了个主意,隐而不报是我默许,你莫要怪责与她。” 钟离回头瞥他一眼,见若陀眉宇间缭绕着的愧疚与自责,心中微微发涩。 钟离立在月海亭前,眸中映着高台之下银装素裹,安详宁静的璃月城,不自觉攥紧手中纸页,莹亮的雪花落在纸页上,晕开一团浅淡的墨渍,他苦笑一声,长叹道。 “我哪里舍得。” 往生堂内。 钟离回过神来,压下胸口翻涌的沉闷,闭一闭眼,道: “不会。” 末了,他似是想起什么,低头思索片刻,问道: “阿离歇下了吗?可服了药?” “阿离已服了药,她身子大有好转,精神还有些不济,天色一暗便倦了,不过此刻应是还未歇下,夜间还需得在外伤处敷药,会有女医士去照料,帝君不必担心。天色已晚,若是探望,不若明日再来。” 歌尘委婉的暗示他,天色不早了,此刻贸然探望,不合礼数。 钟离却像是没听懂似的,难得皱起眉。 “外伤严重么?” “伤口很深,愈合较为缓慢,恐并非凡铁所伤。” 钟离眉头皱的更紧。 “我去看看,将外敷的药膏拿给我即可。” 歌尘手抖了一下,猛地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帝君这是叫人掉换了吗?? “……阿离伤处繁多,恐不大……” 她话音未落,身后伸出一只手来,托着一个银盘,上面妥帖的放着雪白的瓷瓶,隐隐散发着清苦的药香。 若陀的声音自两人身后响起。 “去吧。” 钟离接过银盘,朝若陀微一点头,朝里屋去了。 歌尘瞳孔微震,一时失语。 若陀走到她身侧,凌冽的寒风呼啸狂卷,吹在脸上,像一把把刀子在割。 歌尘毫无所觉似的,在风中凌乱。 若陀拍拍她的肩膀,温和儒雅的面容上竟透出一点被世事磋磨的沧桑来。 “无需介怀,比起已然解决的事态,显然还是心上人更要紧些。” 歌尘素来沉静温婉的面容难得因震惊而愣住,半晌,眸光一转,失笑道: “怨不得阿离要紧赶慢赶好起来,天天数着日子,原是心虚了。” 若陀看了她一眼,有些讶异。 “你接受的倒是快。” 歌尘微微一笑,言语带笑,平静温和。 “帝君心有所属,亦不过人之常情,无甚殊异。我只愿帝君早日达成所愿,和恋慕之人结成美满姻缘,双宿双栖。” 若陀和她一同看向往生堂的方向,大雪纷飞,将雪地上的脚印渐渐掩去。 若陀轻笑一声。 “要不了多久了。”
第39章 雪夜归人 …… 往生堂。 歌尘的脚步声渐渐远了,你歪在榻上,月白长发披散在肩头,秀眸半阖,脑袋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 迷迷糊糊中,一只手轻轻卷起你的衣袖,顿了一下,指腹蘸了些药膏,抹在你手腕交错的伤口上,动作轻柔。 “多谢……” 你睁开眼睛,怔住,一时哑然。 钟离俯身吻你。 “伤口可还疼?” 你脑子有点发懵,疑心自己睡多了,叫摇曳的烛火一晃,生了幻觉。 你抬手抚上他的脸,语气有点犹疑。 “……帝君?” 他微微侧过脸,吻了吻你的指节,语调低沉,清浅又温柔。 “嗯,我回来了。” 你呆了一会儿,任由他宽大的手掌为你涂抹药膏,揉搓伤处,掌心的温热顺着肌肤纹理沁入骨骼,酥酥痒痒的。 钟离极有耐心,将伤处抹上药膏,仔细推匀,好看的眉眼低垂着,烛光透过长睫,投下淡淡的影子。 每涂抹一处,他便问道:“疼么?” 你垂下头,靠在他怀里,嗅到他满身的冬夜风雪气息,低声道:“有点。” 钟离褪去外袍,将你笼紧,你抬手拂去他发上霜雪,抓起他的手,握在掌心里。 “好凉。” 你嘟囔一声。 钟离轻笑,抬起另一只手,刮了下你的鼻尖,清苦的草药味缭绕在他指尖。 “你身上都是雪,肯定是赶了夜路。” 比预计的早了四五日呢。 你的手包不住他宽大的手,只能一边轻轻握着他的手指,一边在被褥里摸索手炉,手炉早熄了,你没法子,只得松开他的手,从床边的案几上倒一盅热茶塞进他手心里,要他握着暖手,又忙着去够柜上的消夜果盒,想要拿给他。 钟离垂眸,目光凝在那盅碧绿清透的茶汤上。 她的手既软又暖和,手指纤长柔韧。 会为他夏日添冰,冬夜沏茶,会记得惦记他的冷暖。 钟离按住你的手,轻声道: “先上药,除了这只手臂,还伤了哪里。” 掌中手指僵住了,你大梦初醒似的,蓦地顿住,和他对视了一眼,目光飞快地移开了。 俨然很是心虚。 你心中暗道不好,方才见着钟离,太过惊喜,竟忘了还有这么一茬。 隐而不报,孤身入险,场外涉战,自信满满却搞得这么狼狈,不知道哪个更叫人恼火些…… 养脑数日,用脑一时,你飞速调动大脑,心念回转间,面上已是略有些犹豫地伸出另一只胳膊。 “双臂都伤了些。” 钟离嗯了一声,托起你的另一只手臂,又细细抹了一遍。 伤口细长,错落分布在整只手臂上,穿了刀雨似的,伤口边缘泛着浅浅的粉意。 你安静地坐在他身侧,瞧着他的神色,笑着补充道:“帝君要是晚几日回来,都愈合了。” 钟离淡淡地瞥你一眼。 你不敢笑了。 他放下那只手臂,目光扫过你右手指尖的割伤,凝了一下,心中微疼。 那是拉弦过满留下的伤痕。 他没有点破。 “还有呢?” 没等你狡辩,钟离静静地看着你,继续说道: “若是如此,还不足为若陀道一声伤重。” 你一时语塞,迎上钟离温和而平静的目光,不知怎的,抿唇笑了一下。 “帝君是想问我怎么受的伤吧?” 你放开被子,随手拢起披散的长发,露出一截雪白纤长的颈,大概是久居房内,少见外人,你只身着一件齐胸的月白长襦裙,外罩一件半透的沉香色丝罗披衫,微黄的火光映在纤细柔软的肩膀上,披衫下的肌肤线条柔和又清晰。 你背对他跪坐着,气息非常近,钟离的眸光落在你肩头,看见薄薄的披衫从肩膀滑落,柔白圆润的肩头微微耸起。 他的目光微微凝住。 雪白的肩头柔软,细滑,若非有无数细小的伤痕纵横交错,便是会叫逐利商贾哄抢的羊脂白玉,微微透着粉意。 钟离抬手,握住你的胳膊,俯身,微凉的唇落在雪白肩头上。 似吻过庭中水月,极为怜惜。 女子的声音似一泓清泉,似春水绕指,清亮又柔和,故意和他撒娇。 “这么些日子没有见面,帝君有没有想我?” 钟离轻轻嗯了一声,长睫低垂,松开了手,指尖蘸了一点药膏,细细地抹在伤口上。 许是因为这具身躯的特性,你身上总泛着凉意,可钟离的掌心是温热的,他细致的抹上药膏,又柔和地推开,指腹的细茧摩挲着你的肌肤,竟罕见的叫你的体温升高了些,一点一点热起来,肌肤泛起一层细汗,晕红透出来,如霓裳盛放,粉嫩的花瓣簇着雪白的蕊。 你便在陡然燥热的室内,将未曾书于纸面的领域种种细致的讲出来。 玩弄人心的螭,自我牺牲的少年神明,明明不过几日前的事,说出口时却恍如隔世。 伤口细密,钟离的手指擦过每一道伤口,力道轻柔,未有停止。 只提到那少年时,背后的力道极为轻微的重了一点,显出其主人正认真聆听着。 你犹豫了一下,还是掩去了艾利欧格和银矢的事,这两件事都牵涉甚广,尤其是螭口口声声唤的“艾利欧格”,连你都尚不清楚,若就这么讲出,反而显得不明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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