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尚浅,晨风裹着夜晚残留的凉意落在皮肤上,你推开政务厅的殿门,正撞上魈抱着一人高的图纸往外走,险些叫门槛绊倒。 你扶了他一把,目光轻轻扫过政务厅。 安静非常,钟离不在这里。 魈向你道谢,你摇摇头,笑道: “举手之劳,魈可知道帝君哪里去了?” 少年站稳,身姿挺拔,清冷的声音自纸堆后传出。 “八虬在东海作乱,帝君前去镇压。” 你接过他手里近半图纸,跟他一同往前走。 “八虬是个什么……这些要送到工造司么?” 魈点一点头,苍色的脑袋终于得以自纸堆后探出。 “八虬自深海而来,原不敌奥赛尔,蛰伏海渊深处,如今奥赛尔被帝君镇压,他便自无底深渊浮上,掀起巨浪,祭神屿上尚有信奉奥赛尔,不肯迁至璃月的信众——” 魈声音微顿,发出一道极轻的气音,像是冷哼。 “遣信使前来,言饱受屋舍舟船被毁之苦,请帝君出手相助,帝君接了信,便亲赴东海去了。” “帝君带其他人了吗?” 魈摇头。 “帝君说不必。” 一个光杆魔神,听起来脑子还不太好,确实称得上一句“不必”。 你下了定论,知祂不会构成威胁,便同魈一起将图纸送至工造司,魈道了谢,要往演武场去,被你揪住。 钟离近日交给他训练千岩军的任务,魈便整日留在演武场,一板一眼,严肃极了,叫一干将士叫苦连天。 你背对众人,揉揉他的脑袋,笑道: “海灯节玩的可还开心?” 魈点点头,面色微红,见无人注意到这里,松口气,飞快地将脑袋挪开。 “离大人,我还得……” 你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身后忙于分拣图纸的工造司众人。 “帝君同我讲过一个故事,说北冥有青鸟,振翼一挥便是扶摇万里,影追雷电,身凌高风,纵仙神有所不及也,神明惜其才华,令诸族派出最优秀的子弟,拜师学艺,以求横渡沧海。青鸟感念其赏识,便舍去昼夜,精心教导。 如是三载,能展翼者,十之五六;凌百尺者,不过十之一二;驭千尺之云者,竟无一人矣。” 少年愣了愣,澄澈的金眸望向你,虽没有言语,清冷的面上却不自觉透出一股专注的神情,你瞥他一眼,眸中浮现出几分笑意。 “神明不曾责问,青鸟亦百思不得其解,困扰久矣,及至一日路过演武……咳,路过百族聚集之地,听见一只信天翁嚷嚷着要离开,便将其拦下,问及缘由,信天翁却缩了脑袋,不敢多言,你猜这是为什么?” “因为畏惧,信天翁比之青鸟,犹如萤火比之皓月,无比脆弱,因而青鸟永远不会得知缘由,青鸟翼若垂天之云,身如高天之舟,神魂坚韧,可舍昼夜,那信天翁却不行,于是信天翁只是摇头离开了,没多久,百族尽散——故事结束。” 魈:……帝君肯定没有讲过这般胡闹似的故事,您都说漏嘴了…… 少年微垂着头,身子站得笔直,语气有些紧绷。 “可若没有足够强大的力量,战场上兵戎相向,只能血祭山河,难道不是更残忍么?” 你拍拍他的肩膀,眨眨眼。 “不要那么严肃,对啊,沧海总是要渡的,仔细想想,除却扶摇直上,便没有别的法子了吗——信天翁的法子。” 魈茫然地抬起头。 “是在渡海时衔木枝以作歇脚,还是择良时以乘风,亦或者携手合作,都可以飞跃风浪,可信天翁想要什么法子,只有信天翁自己知道。” “您是说要注意劳逸结合、善用百器、使他们合作?” “我没有说。”你平静地说“这得问信天翁。” “但他们不肯说……” 训练士兵同守门可不一样,您在那里站得跟冰雕似的,那谁敢说? 想必钟离也是看出他的短板,刻意打磨这颗钻石。 “那便继续问,备些点心果子,同大家好好聊聊,你和……咳,青鸟和百族本是同渡沧海的战友,又不是仇敌,没什么不能坐下谈的——你知道流云在哪里吗?” “流云真君应当在北市。” 你道声谢,便要转身离开,魈犹豫了一下,问道: “离大人,若是……若是那青鸟不善言辞……” “那他还有一颗真诚的心,想说什么就去说,想做什么就去做,率真是一种美好的品质。”你笑了笑“自古真情最动人,哦对了,方才故事有一处勘误,事实上,哪怕是萤虫般的蜂鸟,也可以飞渡沧海。” 你看向他,也看向他身后两两一组,搬运图纸的工造司匠人。 “凡人的血脉,从来脆弱,却也坚强。” 少年朝你点点头,金眸中闪烁着坚定,只是那时你们谁也不曾想过,这竟称得上是最后一课。
第56章 友人 …… 你来到北市,远远地便看见流云身姿高挑,立在织造署门前,同一个拿着箱笼的人讲话,便出声唤她。 “流云,你……” 流云身子一抖,将箱笼猛地合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咚”音。 “……你晚上可有空闲?” 流云清咳几声,转身看你,略一点头。 “自然是有的,何事找我?” “想邀各位月海亭小叙,有些事要同你们讲……”你犹疑地看她身后“你干什么呢?” 流云向前一步,十分刻意地挡住身后的箱笼。 “好,我会去,还有什么事么?” “你赶我走,你不对劲。”你谴责道“流云,你变了。” “本仙这是为你!……咳,你到底还有什么事?” 你见她不肯说,只得作罢。 “你可知归终哪里去了?找遍璃月也没见她。” “归终往归离集去了。” “怎么突然跑这么远?” 流云瞥你一眼,有点疑惑似的。 “归终的领地便是归离原,先前归离集封阵,璃月又急需借归终之才,便将阿萍换去驻守,如今阵开,归终身为归离原之主,自然要回去照应。” 险些忘了,归终身为尘之魔神,同钟离是合作关系,亦有子民需要照拂…… 你好心虚,你完全忘了自己不是个璃月人。 “何况归终眼底容不得瑕疵,为花冠上的镶玉苦恼了很久,便去归离集寻合心意的玉石去了。” “……” 你决定还是点一点她。 “什么花冠?” 流云惊了一下,赶忙掩袖清咳,端的是十分刻意。 “你若是想寻归终,当早些出发。” “你们到底瞒了我点什么……罢了,可要同去?” 流云摇头。 “我还有事在身,就不去了。” 只这几句就险些说漏嘴,一起去还了得? 她还是听归终的,直接躲着阿离走好了。 …… 你走在通往归离原的石道上,抬头已可以隐隐看到簇在群山间的归离集。 你小心地提起郁金裙裾,避免柔软的丝绸被嶙峋碎石划破。 该托钟离施个仙法养护的。 赶路枯燥,你便连通荻花洲的偃偶身,同浮舍商议荻花洲开阵种种。 原身深居简出,常年居于白塔之中,见其真容者不过寥寥数十贵族,除此之外,鲜少有人能见她第二面。如今革新政事,老贵族多作恶多端,依律处斩,少数流放,与你并无威胁,新晋官员亦有珠帘相隔,你素来谨慎,原身又积威颇重,除却浮舍,未曾有人窥得神明全貌。 如此,哪怕将荻花洲融入璃月,你现身人前,应当也不会引起什么骚动。 “浮舍,将旧贵族审判案宗拿给我。” 浮舍称是,不多时将一沓文书呈递上来。 原身运用权能的手段,素来以掌控神识,剥夺记忆为主,魈便是此类受害者,叫她控住神魂,招至座下,听凭她的指示造就诸多杀业,还被要求吞下败者的美梦。 实在不是个东西。 你不打算揽她的黑锅,也会将一应事实同大家坦白……虽然可信度实在很低,你拥有这具魔神之躯,行使梦之魔神的权能,甚至拥有她的大半记忆,隐瞒许久,却说自己并非原身,这话听来,连你自己都觉得荒唐。 同民众坦白会引得舆论动荡,内生隔阂,百害而无一利,你有心遮掩。可同若陀、归终他们,却不能再隐瞒下去,那等同于欺骗。 你叹口气。 并非不信任他们,只是梦之魔神屠戮过甚,为祸苍生乃是不争的事实,只凭你只言片语,叫他人一笔勾销,不再追究,于初到璃月的你来说,实在是天方夜谭,故而不得不隐瞒,甚至逃避。后又为治理荻花洲乱象耗神颇久,再遇大战,更是没有合适的时机。 时至今日,你仍不确定大家是否会信任于你。 尤其是魈,你那时慌不择路,一心隐瞒,甚至篡改过他的记忆。 你那时怎么就认了死理,非要隐瞒不可呢? 偃偶不自觉攥紧手中手中纸页。 你低垂着头,手中握着笔,思路混乱,笔尖凝涩。 浮舍觑你神色,略感心惊,犹豫了一番,问道: “殿下,今日可要备些茶饭?” 你初时料理荻花洲政事,总叫那些个腌臜蠢人气个半死,便爱嚼些云糕果脯之类的点心舒缓心情。 你并未抬头,视线仍在公文之上,闻言,不假思索地答道: “不必,我只是借偃偶处理些事,午时有约了。” 话音未落,心中却是微微一动。 钟离要你等他,不知会带些什么回来。 这几日的伙食都是他来安排,他很了解和照顾你的口味。 你的思维发散开来。 对于你的来历,钟离一定略知一二,他对于璃月的责任心便决定了他不会放任一名未知魔神久居璃月,故而初时多有试探,后来却再无动作。 感情同理智并不矛盾,钟离绝非感情用事之人,他不会因为一己之私置家国于危难。 你很笃定,他恐怕很早就知道些什么,他只是不言,只是等待。 他信任你。 他用信任轻叩门扉,用爱拂动檐铃,然后垂首静待春意绽放。 这份笃定,像是突然打碎一只不起眼的罐子,隐晦的温柔汩汩流淌,叫你笔下微顿,心底翻涌起柔软的浪潮。 钟离。 钟离啊…… 他的纵容和信任,叫人根本招架不住。 想起那双融金似的眸子,仿佛有秋水淌过,心底那些忐忑紧张、患得患失便烟消云散了。 “将这几个流放的贵族召回,我要清洗他们的记忆。” 浮舍领命,将几个衣不蔽体,腌臜遍身的人带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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