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不过是第二个南海子!你拍拍屁股回龙虎山了,还当自己做了件大善事,觉得别人应该念你的好。实际呢,天高皇帝远,窝在那里,还不是任人拿捏?就你姐姐那性子,当初绿竹和她无冤无仇,都差点失了清白,何况她一向看不惯的钱皇后呢?” 周辰安神情一震,明显被问住。 假如他走之后,皇帝对姐姐不满之时,又拿钱皇后来压她,他还真的无法保证,以他姐姐的火爆性子,会不会去拿钱皇后来撒气。 “除了你姐姐,还有先前被处死的刘尚寝和吴司舆,谁知道那些犄角旮旯里有没有藏着她们的同伴,怀揣着阴暗心思,等待时机报复呢?周辰安,这些你能控制得住吗?” “不能。”他摇摇头,“人心难以丈量,更无法控制。” “自南海子那次,我就明白了一个道理,逃避,只会让对方在下手的时候更无顾忌。” 青萝眸中划过一丝悲凉,微微冷笑: “说什么渡我们出苦海?都是你一腔情愿的自我安慰罢了!” 言罢翩然离去,只剩下他呆呆的站在原地。 过了片刻他才吩咐道童: “关门,今日我累了,谁也不想再见!” “那要是贵妃来了?” “不必理她。” 他步履沉重的回到自己的房间,瘫坐在榻上,望着桌几上的棋盘,信手抓了一把棋子,想了想,又把棋子扔回去几个,只取一黑三白,在棋盘上摆了个“瞎子跳井”。 正对着棋盘出神,却听钦安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拍门声。 小道童忙跑去大门口,不知说了什么,很快周贵妃高亢的嗓门传了进来: “敢拦我,我是太子的娘,再不开门,将来饶不了你们!” 周辰安长叹一声,心知小道童定然拦不住了。 果然“吱呀”一声门响,一阵脚步声急急奔向这里,紧接着他的好姐姐就直接撞了进来。 “都火烧屁股了,你倒坐的踏实,快想想,还有没有别的招。” 他摇了摇头道:“皇后的位子与你无缘了,往后也断了这个念头吧。” “那就让姓钱的一辈子骑在我头上?” “等你儿子当了皇帝,你可以跟她并列太后。” 她一屁股坐下来,满脸沮丧。 “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去?”她撇了一眼棋盘,抱怨道:“我瞧出来了,你姐的事儿,你是一点儿都不上心,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摆弄棋子儿。” 他无奈道:“我在复盘。” “复的什么盘?你当我不认得,这不是瞎子跳井么?” “我初见元青萝,就跟她下过此棋。” 她心里暗骂:就知道你被那小狐狸迷了心窍,你还不肯认。嘴上却不敢说,只问道: “我听听,你都复出什么来了?” 周辰安依次指着三颗白字道:“这是元青萝,叶绿竹,宸妃。” 又指着那颗黑子道:“这是你。” “凭什么她们是白的,我是黑的?” “你到底听不听?” “赶紧说!” “原来我的注意力只在叶绿竹身上,这两个,我们都小瞧了。” “哼,没想到万玉函那个蠢货,节骨眼上给我来这么一出!也不知元青萝给她灌了多少迷魂汤?” 周辰安看了她一眼,微微冷笑:“是宸妃给你灌了迷魂汤!” “什么意思?” “别看她表面上知书达礼,不争不抢,与人为善,只怕暗地里是个绵里针肉中刺。” “怎么会?” 周贵妃脸上写满了不信: “她是出了名的仁义正派。从前做宫女时,就是因为不肯趋炎附势做帮凶,才被人有心针对,分到了南宫那鬼地方。要不是万岁宠幸了她,后来又复辟成功,她这一生就要关在那个牢笼里活活等死了。若非如此,大家也不可能个个都容她。” “人心是会变的。”周辰安轻轻一叹,“当年景泰帝还是郕王时,与万岁感情何等要好,大臣们推他上位那会儿,他是百般不愿极尽推辞,可一沾上那皇位——后来的事你也都知道了。宸妃呢,复辟之日诞下龙嗣,谁敢说那天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后,她不会觉得自己儿子才是天命所归呢?” 周贵妃瞳孔一震,喃喃道:“你是说,她早就打上了储君的主意?” “现在想想,淑妃那次纵火,只怕就是她在背后出的主意,等你这边一下台,她再去告发淑妃,连消带打,一次除俩,最后她一家独大。若是淑妃没得逞,她也不会暴露,仍是两头做好人。好一出借刀杀人呀。” “这个贱人!”周贵妃恨恨地骂,“竟哄瞒我这么长时间,现在才露出狐狸尾巴,看我以后怎么收拾她!” “她敢和你撕破脸,就说明她有了底气,已不把你放在眼里了。” “哼。”周贵妃不屑,“她儿子又不是太子,再说了,自从她生完孩子,就没再承过宠,哪来的底气?” “如果——”周辰安缓缓直起身子,目光如炬:“她有了得力帮手呢?” “谁?”周贵妃立问。 “如果我猜的没错,叶绿竹真正投靠的不是你,而是她。” “你是说——叶绿竹告诉万岁,闹野猫那次是因为薄荷草,不是出于自保,而是故意拆我的台?” “无过废后这台戏只能唱一次,她专等到关键时候拆台,往后你就没戏唱喽!” “她怎么敢?她的小辫子还在我手里抓着呢!” “我早就提醒过你,你抓的那个小辫子实在难服人心,还劝过你,与其跟钱皇后较劲,不如防患于未然,把精力放在太子身上。你非要一意孤行,现下好了,栽了个大跟头吧?”他摊手。 “我哪知道她们这么阴险,再说了,你不也没发现嘛!”周贵妃嘟囔道。 “你非要走这步臭棋,现在却来怪我?我看我是帮不了你啦!”周辰安说着就要起身。 周贵妃忙一把将他按住:“怪我,怪我,姐错了行吧,你就说怎么办吧。” 亲弟弟翻了她一眼,才指着棋盘道:“棋都摆好了,咱们也只能走下去。” “那咱们这步怎么走?” “不动!” “不动?” “她们已串通好了,咱们现在就是这个瞎子,所以能不动就不动,先得摸清她们的路数,免得被逼到井里去。” 周贵妃盯着棋盘,咬牙道:“行,这口气我先忍了!” “姐!”他忽然开口 “嗯?”周贵妃侧脸望来。 “假如这次你真登上后位,钱皇后去了白云观,往后万岁给你气受,你会去拿她撒气吗?又或者,有人和元青萝不对付,投靠了你,想借你的势去报复她,你会像南海子那次一样放任纵容么?” “说不准。” “为什么?难道你赢了,也不肯放过她们?” 她略想了想,便向他问道:“那我问你,假如姓钱的在我前头生了孩子,立为储君,她会像现在一样让着我么?又或者叶绿竹将来爬到我头上,她跟元青萝会不会来报复我?” 他被问住了,只好答道:“说不准!” “就是啊,说不准的事儿多了。小时候有一次,我跟着咱爹上山打猎,逮住一只母狼,那母狼受了伤,也不肯跑,咱爹说,它的窝就在附近,她是顾着狼崽子才不肯跑,我心软了,就求咱爹放了它,我说宰了它,狼崽子说不准就饿死了。咱爹说,你要是一个人上山,说不准就被它吃了。弱肉强食,不就是这世间的法则么?” “可人不是狼啊。” “哈,远的不说,就说他们老朱家,叔侄相争,兄弟相残,你见哪个手软了?要我说啊,这人可比狼狠多啦!” 他沉默不语。 “你从小是看圣贤书长大的,我却是鬼门关里闯过来的,别人的死活你就别管了,先保住你姐跟你外甥就行啦! “你说的对,我早该放弃幻想。” 他缓缓抬起那双黑白分明的丹凤眼,深邃的瞳孔宛如一潭死水: “仇怨一旦结下,争斗一旦开始,就没有两全之法,无非是谁伤的多,谁伤的少罢了。便是再小的伤,也没有人愿意受,该结的怨,一分也不会少。后宫游戏,朝堂斗争,不外如是。” ***** 跳跃的火苗吞噬着一张张纸折子,一张张写着少保千古的纸折子,在铜盆里翻滚燃烧,化为灰烬。 宸妃手持火钳,轻轻拨弄着盆里的纸钱,确保每一张都焚烧殆尽。 “那晚的罪证全在这里了,贵妃那边便是反应过来,也奈何不了啦。” 通红的火光映出绿竹那张美丽而冷漠的脸庞,淡淡道: “周贵妃鼠目寸光,如何值得我效忠?这次让她栽个跟头,也算报了当初关帝庙之仇。” “她心里装的全是醋坛子,整日价就爱和皇后争高低,哪里懂得你我的抱负?” 宸妃扔了火钳,抽出锦帕擦了擦手,拎起面前的酒壶,斟了两杯水酒,递给了她。 “打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这宫里,只有你,才能与我同路。” “不错。”绿竹接过酒杯,“这宫里只有宸妃娘娘才懂我所求,也只有我,能明白娘娘的志向。” “武则天虽当不了,能坐上太后的位子也不错。” “既然制定不了规则,那就只能依附规则来报仇了。” 言罢,两人相视一笑,举杯而碰,然后各自饮下。 “想不到元青萝这次倒歪打正着,帮了咱们大忙。” “是省了咱们不少手脚。” 绿竹说着,轻轻瞟向宸妃,又道: “听说曹吉祥去了广东督采南珠,再过几天就该回来了,如果有人能对他取而代之,就好了。” 宸妃微一沉吟,道:“人倒是有,但曹吉祥有太后撑腰,又大权在握,怕是没那么容易。” “哼。”绿竹不屑,“有太后撑腰又如何?如今万岁已对太后生了嫌隙,只要让他们之间的嫌隙越来越深,太后便影响不了万岁。大权在握又如何?还不是万岁给的?万岁能给他,为何就不能给别人?” 宸妃被她说动,问:“看来,你是有对策了?” 绿竹勾起唇角,脸上浮出笑容。 ***** 深夜,蒋安立在琼华岛的山脚下,左右张望。 一人如约而至。 宸妃。 两人相视一笑,宛如相识多年的老熟人,默契尽在不言中。 蒋安笑道:“娘娘深谋远虑,收获了贤妃这员大将,有她襄助,吉王入主东宫指日可待。” 宸妃也笑:“多亏了你当初在万岁跟前进言,用计逼了她一把,要不哪能成全了我。” “那也得娘娘慧眼识珠呀,若不是您一眼瞧出,她是这宫里最好用的一把剑。我就是在万岁跟前说再多话,又有什么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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