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有所不知,当年他随您从瓦剌回来,因此遭到了排挤,只能来我们直殿监当差,平日里谁都能来欺负几下,肯与他说几句话的,便只有那些相同遭遇的旧人。后来您重回大宝,与他相识的曹公公也一飞冲天,我们也都劝过他,既与曹公公是旧识,但凡登门说上几句好听的,也不至于窝在直殿监这冷衙门,可他就是不肯,说什么君子当如竹,风过不折,雨打不污,曹公公那儿再好,也不是他的去处。” 他已打定主意,近来曹吉祥与蒋安之事闹得沸沸扬扬,现下皇帝注意到徐云中,明摆着是要重用,自己平日里和徐云中又无仇怨,不如借此机会推对方一把,也好卖个人情,为以后铺一铺路。 朱祁镇听后,愈发坚定了心中想法,笑问徐云中: “好歹你与朕共过患难,怎么不来找朕呢?曹吉祥那儿不是你的去处,难不成朕这里,你也嫌弃吗?” 徐云中忙道:“奴婢只是觉得,自己未建寸功,不好到万岁面前求取什么。” “你呀,为人就是太正经了,这一点,倒是很像另一个人。” 说到这里,朱祁镇脑海中闪过绿竹的脸,微微展颜,道: “现下朕身边正好缺人,你愿过来侍奉,便是功了。” 徐云中郑重行礼:“奴婢自当尽心竭力侍奉万岁。” 话音刚落,一名内侍着急麻慌的奔来,喘着气道: “万岁,蒋公公他——他死了!” ***** 朱祁镇带着徐云中等人赶到时,几个内侍已经拿布盖上蒋安的尸体。 众人一见皇帝,连忙行礼。 皇帝却一把拉起绿竹,关心道: “绿竹,你没事吧?” 只见绿竹面如死灰,身上微微发抖,轻轻的摇了摇头。 皇帝见她如此,心中顿生怜爱。 “没事就好,朕就怕吓着你了。” 言罢,这才转身问道: “怎么回事儿?” 曹钦起身抱拳,回道: “启禀万岁,微臣奉旨将蒋安递解出宫,不料贤妃娘娘前来,微臣只好在外等候,没一会儿就听蒋安在里面大叫救命,等微臣赶过来,他就死了。” “ 他怎么死的?” “微臣已令医官验过,贤妃娘娘带来的酒里有毒,蒋安乃中毒身亡。” “嗯?” 皇帝瞧向医官,医官战战兢兢,却还是点了点头。 他忙向绿竹问道: “快告诉朕,到底怎么回事儿?” 绿竹却朱唇紧闭,一言不发。 还待再问,一旁的君凝抢着答道: “奴婢领了酒,随娘娘来给蒋公公送行,一开始还聊得好好的,哪知道蒋公公一杯酒喝下去,就毒发身亡了。” 曹钦急道:“我们赶过来时,都听见蒋安大喊,是贤妃娘娘杀人,人证物证俱在,你们还要抵赖么?” 皇帝惊疑不已,问道: “绿竹,果真如此么?” 绿竹眼圈一红,点了点头道: “是,如此看来,蒋公公只能是妾杀的,妾辩无可辩,请万岁将妾交与宫正司发落。” “冤枉啊!”君凝喊道:“万岁,若是娘娘下毒,又岂会这么不遮不掩的带着毒酒过来,那岂不是自认凶手?” 是了,绿竹一向谨慎,又怎会做出如此蠢事?皇帝略一思量,心中已有答案,定是曹吉祥下手害了蒋安,却趁机嫁祸给绿竹,好个一石二鸟之计。 想到这里,他强忍怒气,缓缓开口道: “你说贤妃娘娘是凶手?” “是,微臣绝不敢欺瞒万岁。” “酒是朕让贤妃带来的,那朕岂不是帮凶?” 曹钦大惊失色,慌忙跪倒: “微臣不敢——” 皇帝心中暗骂,好个曹吉祥,仗着太后撑腰,如此明目张胆,胡作非为,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只是此时若跟他们翻脸,只怕不好收场—— 他正想着如何处置,徐云中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 “万岁,宫里的宦官,一遭罢黜便自寻短见,这也是常有的事儿,蒋公公只怕是受了打击,一时想不开,倒让人误会了贤妃娘娘。” “嗯!”皇帝颔首,道:“此事就这么定了,谁敢乱嚼舌根,朕定不轻饶。” 众人一齐称是。 此时绿竹再也支撑不住,身子就要瘫倒下去,幸亏朱祁镇一把扶住。 “不要怕,有朕在!” 绿竹泪水夺眶而出,轻声低泣。 “移驾长乐宫。” ***** 当曹吉祥听到蒋安死讯时,震惊万分: “糟了!” “爹,蒋安是您的对头,死便死了,如何糟了?只可惜叶绿竹有万岁护着,儿子实在拿她没辙——” “啪!”一记耳光重重的抽在曹钦脸上。 曹钦被打的晕头转向,正发着懵,却见曹吉祥抽刀在手,直奔他而来。 “爹,饶命啊,爹——爹——”曹钦吓的连滚带爬。 曹吉祥咬牙道:“若不看你是自家血脉,今日我就活劈了你!” 说罢“当啷”一声,将刀丢在地上。” 曹吉祥战战兢兢,跪行到他身前: “儿子糊涂,不知哪里做错了?” “我问你,万岁是更信我还是更信叶绿竹?” “您是夺门复辟的大功臣,万岁自然是信您。” “呸,蠢笨如猪!你越攀扯她,万岁越疑心蒋安是我害死的。” “啊?怎、怎么会?” “哼,我本以为他们俩是一伙的,没成想她是要借我的手除去蒋安,如今蒋安一死,我如何说的清楚。” “您不是还有太后撑腰么?不行,咱跟太后说说。” “我就算去说,太后也不定信我。” “啊?” “莫说太后,只怕这宫里上上下下都认定了是我下的手,她这是算准了别人的心思,这他妈才是借刀杀人,一石二鸟之计。” 曹吉祥气得恨不能将牙咬碎,骂道: “好狠毒的女人,她明晃晃的杀了人,屎盆子却扣到我头上!这宫里还有一点儿王法吗?” “爹,咱们难道就这么算了?” “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曹吉祥冷笑,“她以为只有她会挑唆么?咱们就来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夏季将过,朱祁镇为让绿竹忘掉那骇人的一幕,带着阖宫上下提前从南台搬回紫禁城,每夜陪伴在侧,对其宠爱更甚。 而曹吉祥则一改先前的张扬作风,正经老实了一段日子。 这一日,趁着朱祁镇在,他只身来到乾清宫,在殿阁前长跪不起,高声道: “罪奴曹吉祥,求见万岁。” 火辣辣的日头晒着,热呼呼的气浪熏着,滚烫烫的石板烤着,他也不曾弯过脊梁,跪得笔直,任由汗珠滴下,蜇得眼睛生疼生疼。 御案前的帝王生气地扔下奏折,冷冷道: “他这是做样子给朕看呢。” 徐云中道:“万岁,曹公公毕竟是功臣,这样任由他跪着,对您的名声总归不好,不如叫他进来,有什么话当面说。” 帝王亦觉有理,平复了下情绪,道: “叫他进来吧。” 曹吉祥躬身进入殿阁,扑通一声朝帝王跪下。 “罪奴曹吉祥,特向万岁请罪。” 朱祁镇微微一笑:“你是功臣,何罪之有呀?” 曹吉祥伏地叩首:“罪奴曾觊觎贤妃娘娘,便是天大的罪过。”
第111章 试探 “哦?”朱祁镇不意他竟如此坦白,眉梢微微一挑:“竟有此事?” 曹吉祥答:“回禀万岁,那时罪奴不知万岁心仪于她,生了非分之想,望乞恕罪。” 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御案上轻轻敲动,帝王的心思转了几转,轻轻笑道: “想来曹公公也不知道,否则去年在南海子,你的侄子曹钦又怎会恰好巡逻到关帝庙附近,被人引了过去,差点夺了绿竹的清白呢?” 曹吉祥脸色一变,忙道:“罪奴不敢欺瞒万岁,她回宫后曾被万岁单独召见,罪奴岂会不知您对她的心意?但罪奴设下圈套,却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万岁的安危着想呀。” “哦?”朱祁镇嗤笑一声,“朕的意中人差点被你毁了清白,到头来,朕还要感谢你不成?” “万岁。”曹吉祥面容恳切,“您有所不知,叶绿竹乃紫荆关人士,当年您身陷瓦剌,紫荆关被破,她父母皆亡,由此便恨上了您和干爹王振。击退瓦剌敌军后,她更视于谦为第一恩人,放在心里如天神一般敬仰,于谦被斩,她对咱们岂会没有怨恨?” “什么?”这次轮到朱祁镇变了脸色。 “景泰七年冬,朱祁钰曾在清望阁召见于谦,还叫来叶绿竹,许她面见恩人,这事,宫里的老人都知道。哦对了,当时和于谦一起入宫的,还有忠国公石亨,您要不信,可以召他来问一问,听一听叶绿竹在清望阁,是如何表达对于谦的崇敬之情。” 帝王的手蓦地攥紧,唇角现出嘲弄的笑:“原来朕不知道的事,竟然这么多。” “万岁,于谦身死当天,叶绿竹就在罪奴府中,她听闻消息大病了一场,奴婢寻来大夫悉心医治,谁知她醒来之后,借着敬酒之名妄图刺杀奴婢!您瞧——” 曹吉祥向前膝行两步,朝他举起手掌,掌心上的疤痕赫然瞩目。 “奴婢这掌心中的疤痕,便是她的发簪生生刺穿的!” 朱祁镇瞳孔一震。 曹吉祥红了眼眶,哽咽道:“奴婢知道,万岁您定以为,奴婢设局是为了自己,可是面对这样一个藏有杀心的人,奴婢便是有天大的色胆,又如何敢要?” 朱祁镇的一颗心登时乱了套,思绪变了又变。 曹吉祥再接再厉:“万岁,当年您被困南宫,奴婢受尽了欺辱,可不管受多少委屈,日子有多么难捱,奴婢这颗心却一直都是向着您的,日日夜夜,无时无刻不想迎您回宫呐。” 他讲到动情处,流下两行热泪,泣声道: “万岁,奴婢是干爹一手带出来的,在您未登基时,就跟着他一起伺候您,这么多年的主仆情谊,您心里一点都不顾吗?” 这番情真意切的剖白,听得朱祁镇动容心软,他长长叹了口气: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你伴朕多年,又有功劳在身,朕怎会不顾念旧情?只是你近来着实张狂,事情做的太绝。” 习惯隐藏情绪的帝王肯讲出心里话,就说明有回旋余地,曹吉祥心下一喜,面容愈发诚挚,道: “万岁,蒋安为了向上爬,趁机挑唆咱们的关系,奴婢对他心有怨恨不假,抓他个现形,也确是奴婢授意。可他毒发身亡,绝非奴婢所为。” 说着,他举起手掌,郑重立誓: “真武大帝在上,我曹吉祥若是派人给蒋安下毒,教我不得好死,永生不得安宁。”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95 首页 上一页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