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心眼下套子,耍嘴皮搬是非,这些个费劲的把戏,是你们才需要的。我——用不着。” 绿竹语气轻轻巧巧,却力有千钧: “想收拾你们,容易的很,一句话足矣。我记得尚雪莹是同你们一起进宫的,她什么下场,你们该清楚,我当时心情好,没让万岁治她的罪,她的家人才能逃过一劫,不知道你们的家人,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此言一出,黎莎同尹美淑顿时魂飞魄散,吓的眼泪都流了出来,捣蒜似的朝她磕头,嘴里不住的告饶: “娘娘饶命,我们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娘娘您大人有大量,放我们一马吧,求求您了。” 绿竹见她们是真的怕了,晓得其中厉害,这才松了口: “这次就先算了。” 两人抬起磕得泛红的脑门,嘴里不断称谢: “多谢娘娘饶命。” “先别急着谢,命是饶了,那黥面桃花我还没瞧见呢?” “啊?娘娘——” “别怕,我这一时半会儿,还真没想出来,该给你们脸上刺什么花儿好,今儿个就算了,以后你们多来我眼前晃悠晃悠,说不准我就想起来了呢。” “妾等再不敢来惹娘娘心烦。” 绿竹这才满意的点头: “去吧!” 两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出了屋,一口气奔出老远。 望着她们远去的背影,绿竹淡淡道: “蚊子虽伤不了人多少,可没事来叮一下,也着实教人烦,不给她们点颜色瞧瞧,以后哪里懂得绕道走?” 君凝笑道:“娘娘英明,今儿个这威一立,往后看谁还敢挡道?” 绿竹微一沉吟,轻笑一声: “倒是还有个人,需得会一会。” ***** 绿竹坐着轿辇来至钦安殿外,便有一阵悠扬的琴声飘入耳中。 只见钦安殿院门虚掩,那琴声自内传来。 绿竹下了轿,站在阶前一听,知道里面弹的乃是渔樵问答曲,那琴声音韵洒脱,曲意深长,仿佛让人置身山林之间,江湖之畔,一时竟听的痴了。 “我去通传一声。” 君凝说着就要上前,却被绿竹一把拦住。 “千载兴亡得失,尽付渔樵一话,听完这一曲吧。” 话音方落,那琴声自高亢之处戛然而止。 随后“吱呀”一声,院门洞开,便见两个道童迎出门外,对着绿竹稽首行礼道: “皇贵妃娘娘,我们知院请您进去。” 君凝好奇问道:“我们还没进去,他怎么就知道了?” “我们知院说,琴音忽起高亢,必有知音前来。” 君凝一脸不服:“装神弄鬼。” 绿竹却微微一笑:“前面带路吧。” 童子引着绿竹,来至浮碧亭下,但见那亭上之人轻抚古琴,缓缓吟道: “野水千年在,闲花一夕空,近来浮世狭,何似钓船中。” 绿竹步至亭上,那人长身而起,羽衣飘飘,好一派仙风道骨。 “在下周辰安,见过皇贵妃。” 绿竹先是看了那古琴一眼,再瞧向周辰安: “闻琴音而知雅意,知院这是六物具备,专等着我这鱼儿上钩呀。” 周辰安将拂尘抱在怀中,道: “六物确已备好,有鱼上钩是我的本领,鱼不上钩就是天意了。” “哦?”绿竹唇角勾起,轻轻一笑:“那我可真要见识见识了。” “请。” 二人落座,童子奉好了茶,便退了出去,远远立于小径入口,亭中只剩他们两个。 绿竹四下打量了一下,道: “这里虽景色不错,只是四下透风,我头一回登门拜访,也不请我去殿内坐坐,知院就是如此待客的么?” “四下透风正好,你的人在,我的人也在,众目睽睽,真出了什么事儿,大家都说的清楚。” “能出什么事儿呀,莫非,知院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这宫中与娘娘为敌的,都吃了大亏,我焉能不怕?防患于未然总是好的。” 两人虽是头一次对话,却对面前的人皆不陌生,只是他们从前隔着迷雾互相揣测扒根究底,始终未曾当面交过锋。 今朝正面相对,还未出招,那些笼罩在二人身周的婆娑树影,仿佛已化作刀光剑影,竟有剑拔弩张之势。 绿竹轻蔑一笑,玉指在那琴弦上轻轻一拨,放低了声音: “你想防就防得住么?倘若今日我从你这儿回去,就开始茶饭不思,在万岁面前总是忍不住提你,甚至有一天,他在我的枕头底下,发现了一个香囊,上面刚巧绣了你的名字,你说——他会怎么对你呢?” 周辰安身子顿时僵住。 她如此单刀直入,真是令他始料未及。 “你知道的。”绿竹轻巧地笑,“这男人越喜欢一个女人,吃醋的力道就越大,怒火一旦烧上来,冲动之下,哪有心思细想呀。只要我不解释,任你辩解再多,你觉得他会听么?” 周辰安想了一想,这才恢复了镇定: “这个主意不好,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不像皇贵妃的作风呀。” 绿竹宛如听到了什么笑话,笑得花枝轻颤: “谁说我要自损八百了?” 周辰安一怔。 她笑着瞟了眼不远处的君凝,道:“跟我一起来的,还有君凝呢。” 他脸色一变,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果然,只听她悠悠道:“只要我不解释不承认,万岁肯定舍不得杀我,等你被他逐出了宫或下了狱,我再找个机会让他知道,我之所以茶饭不思,总在他跟前提你,是因为君凝喜欢上了你,可你偏偏又是周贵妃的弟弟,众所周知,周贵妃与我有怨,这门亲事实在是难结呀。至于枕下的香囊么,那是君凝收拾床铺时不小心掉落的,与我无关。他要不信,倒也好说——” 他接过话来:“万岁要不信,您只需向他声泪俱下的进言:让我此生不得入宫,甚至,杀了我也无妨。若真喜欢一个人,怎会主动让人杀他呢?到时再有君凝配合你演戏,万岁自会信你。我要运气不好,这条性命就会在他的试探中搭进去,便是侥幸躲了此劫,万岁想召我回来,你也会为了自证清白,极力劝他放下这个念头。他那么喜欢你,自然满心欢喜的依你,从此我便与紫禁城无缘了,不管我姐姐遇到什么事,都再帮不到她。这个主意果然不错。” 讲到这里,他嘲弄一笑: “此计,说易也易,说难也难,要看用此计者,在万岁那里的份量够不够。换宫里任何一个人来用,都要担着风险,一不小心就会把自己搭进去。唯独到您手里,才可百发百中,万岁的情绪随你摆弄,让他怒他便怒,让他喜他便喜,无往不利呀。” 绿竹微笑:“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一点就透。”
第126章 渔樵 周辰安也微笑:“可我若自证清白,求万岁对我施以宫刑,往后去了司礼监,曹吉祥那里,岂不又多了个帮手?” “知院舍得?” “为保性命,只好出此下策,何况我是修道之人,这红尘根也是拖累,不如趁早断了。” “哈。”绿竹眉梢轻挑,“曹吉祥早晚是冢中枯骨,知院帮他,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周辰安点了点头,叹道: “这么说,我还真是无路可走了,只不过,如此一来,娘娘也断了自己的路啊。” “哦?此话怎讲?” “桥在渡人过河的时候才最有价值,也最受到礼待尊崇,一旦把人渡过去,没了价值,就只能等着被拆了。真把我姐姐斗倒,废了太子,宸妃达成所愿,你觉得她还会对你予取予求吗?怕是不转头拿你开刀都算厚道的。” 绿竹不由得佩服他的思维之敏捷,在如此劣势之下,还能在短时间内不断辟出新径与己周旋。 这要换旁人,早缴械投降了。 周辰安接着说道: “只有我姐姐安安稳稳的坐着这个位子,宸妃才会需要您这座桥来渡她,你也才能拿着太子之位当饵,吊住宸妃,勾着她跟你走,让她为你所用。娘娘想必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今日是来敲山震虎,要是真想除了我们姐俩儿,就该默不作声的给我们下套子,又怎么会把对付我们的法子,明着讲出来呢?” 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绿竹放下手中茶盏,细细打量起眼前的道士。 “久闻知院机智过人,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娘娘谬赞,我实不敢当。” “知院不必过谦。”绿竹目露赞赏:“你能屈能伸是为竿,心思缜密是为线,料我所动是为浮,冷静应对是为沉,这钓鱼的六物齐了四样,只是不知饵在哪里,勾在何处?” 周辰安放下手中拂尘,抬起头来直视绿竹: “我欲以太子为勾,少保为饵。” 绿竹瞳孔一震:“你说什么?” “前些日子,太子在文华殿读书,论起夺门,太子言:少保实甚冤之。侍讲不敢上奏,偷偷告诉我姐,希望她能管束太子言行,我姐便来问我,我说——太子所言极是,望他登基之后,能为少保平反。” 绿竹盯着他的眼睛,良久不语。 周辰安缓缓道:“此为直勾,愿与不愿,全凭娘娘自己。” 绿竹慢慢的站起身来,一脸正色地问: “你所言为真?” 周辰安亦起身,正了颜色,抬掌立誓: “我愿以全家性命起誓,如有欺瞒,叫我们万劫不复,死无葬身之地。” “好。”绿竹郑重颔首,“你我因缘际会,不过都是想在风雨之中抵达彼岸罢了,只要船不碍路,咱们就各走各道,各过各桥。” “一言为定!”周辰安拱手,“从此往后,你归江海,我回深山,咱们两不相干。” 待出了钦安殿,君凝方忍不住问道: “娘娘,他可信吗?” “当初他帮皇帝图谋我,却未伤我外婆分毫,上次天灾救李贤,也出了一份力。从这两件事可以看出,他是个有分寸之人,良知仍在,因此我赌他说到做到。” “嗯,娘娘言之有理,若真是负恩昧良之辈,也不会弃了大好官途,去做道士了。” 自此一役,绿竹圣眷更浓,恩宠较之从前更盛,六宫皆晓其厉害,再无人敢掠其锋芒,只有避让的份。 长阳宫。 盛放的桂花树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金色的光芒,青萝因为来了月事,小腹疼的让她蜷缩成一团,像只小鹌鹑一样静静趴在窗台上,眯着眼看那密密麻麻的金芒。 一旁的灵香一边用暖炉帮她熨着肚子,一边叽叽喳喳的数落: “都是尚寝局出来的,看看人家,随便使点小手段,万岁就巴巴的回去了。你也是的,也不知道上点心,由着她把万岁抢了去,瞧瞧,自打她复宠,万岁多久没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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