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尚寝神色微微触动,那黄灿灿的金镯戴在腕间,在夜色中也光芒不减。 她望着金镯,似是被勾起了往事,幽幽感慨: “都说情比金坚,可是这世间,真的拥有了一份比金还坚的感情……又有几人会珍惜呢?” 说完,她又轻轻一笑,向沐月人道: “沐姑娘,请借一步说话。” 月人随她到了一旁的角落,苏尚寝褪下金镯,放回她的掌心中。 “沐姑娘搞错了,她二人以后的路顺畅与否,关键不在我,而在你。” “我?” “对。柳暮烟为什么嚣张?因为她背后有得势的柳尚仪,柳尚仪为什么得势?因为她背后有受宠的唐贵妃。” “您的意思是说我要获得万岁的宠爱,才可以保护我的姐妹?可我现在还见不到万岁,更没机会获得宠爱,怎么保护她们呢?” “不,除了万岁,您还可以寻求另一个人的支持。” “谁?” “皇后娘娘。” “我不明白,皇后娘娘为什么要支持我?” “因为她斗不过贵妃。皇后娘娘自打太子夭折,就伤心成疾,容颜凋残盛宠渐衰,处处被年轻貌美艳冠后宫的贵妃压制。而贵妃虽然圣眷正浓,可惜的是无子嗣傍身,所以她才将柳暮烟招入麾下,想做未来太子的养母。” “我明白了,皇后那边需要人来抗衡贵妃,所以您让我投靠皇后,有她的庇护,柳尚仪就不敢随便动我和我的姐妹了。” “沐姑娘聪明。”苏尚寝笑吟吟点头,“路就在这里,就看您走不走了。” “多谢尚寝指点。”沐月人也露出笑容。 两人一同回至原处,苏尚寝率人向里走去,在踏过门槛时,对青萝和绿竹撂下一句话: “擦好门后,来我房间一趟。” “是。” 青萝和绿竹目送苏尚寝远去之后,方转过头来问沐月人: “月人姐姐,尚寝和您说什么了?” “她给我指了一条明路。”沐月人脸上满是喜色,“以后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绿竹瞬间猜出苏尚寝所言,道: “姐姐别急,此处说话不便,你先回去休息,回头我们从长计议。” “好。” 月人听话回去,待她走远,青萝绿竹麻利的擦完大门,来到苏尚寝房间,等候她的指令。 苏尚寝一改往日的冷漠,冲她们笑了一下: “恭喜呀,从明日起,你们就是八品掌苑了。” 她向旁边的时楠扬了扬下巴,时楠端着一个托盘走至她们跟前,上面叠放着两件崭新的八品官服。 青萝正要去接,绿竹却伸手挡住,眼神示意,青萝便立即收回双手。 苏尚寝皱眉:“先前还感谢我给你们升官,怎地这会儿又不接了?” “怕它太重,接不动。”绿竹道。 “哦?”苏尚寝睨眼看向她,“此话怎讲?” “尚寝救我们也好,给我们升官也好,都是为了和柳尚仪斗。原本只我俩当棋子也没什么关系,可尚寝真正看重的却是月人姐姐这颗棋子。两个棋子的衣服,却要承载三个棋子的作用,岂不是太重接不动么?” “那你是嫌好处太少,要加价?” “不。”绿竹摇摇头,“我只是想请尚寝减份量,两个棋子就干两个棋子的事,不要牵进第三个棋子。尚寝若觉给的价高了,直接往下减就是,我二人就算一辈子只当个最低等的使役宫女,也不会有怨言。” 砰!手中茶杯掼在一旁,苏尚寝蹭地起身,柳眉倒竖: “你以为你有跟我讨价还价的资格吗?” “我没有资格。”绿竹面不改色,“但我有做与不做的选择。” “哈。”苏尚寝冷笑,“读了几本书,就觉得自己已经看透了天下事。选择?由得你选择吗?你以为你们这两套官服,真的是我给的吗?” 绿竹和青萝均不明其意,一齐抬头看向她。 苏尚寝又冷笑一声:“六局一司,我尚寝局是最难捱的那个,就连那些宦官们,也多有耳闻。平日里尚寝局的人,去尚宫局报备批章,总是最慢最难的,不刁难你个几圈褪你一层皮,休想办成。可是今日,我刚和柳尚仪磨完嘴皮,下午尚宫局就上赶着给我批章,我一个五品女官,有这么大面子吗?” 绿竹心中一紧:“难道是皇后娘娘——” “总算你聪明。”苏尚寝冷哼一声,“你们应当庆幸,沐月人是倾国之色,有底气对抗荣宠一身的唐贵妃。否则,单凭你们这两个小人物,死了也不值得杭皇后多看一眼!” 绿竹沉默不语,青萝也暗中盘算。 “你们以为自己是棋子,我和柳尚仪是棋手。殊不知在皇后和贵妃眼里,我和柳尚仪同样是棋子呢?棋子之外有棋子,棋手之外更有棋手,关系交互错综复杂,层层叠叠,密密麻麻,一旦你踏入这张大网之中,谁能独善其身?” 绿竹默然良久,叹道:“不错,你说的对极了,身在网中,没有选择。” 言罢,她再无犹豫,主动伸手接过那套官服,面容不悲不喜,不卑不亢。 青萝见她接了,便也接了。 “想通便好。” 苏尚寝心中一颗石头放下,重新坐回椅中。 “去吧,回去好好休息,自明日起,由你二人专程往北五所送果。你们那位姐妹势单力薄,需要你们的帮助。” “是。” 青萝和绿竹抱着官服退出,一路无言,回到住处时,被告知已换了房间。 新换的房间虽不如礼仪房艾望远那间豪华宽敞,倒也干净整洁,适宜居住。 望着崭新的床褥,绿竹怎么也笑不出来。 青萝往那汤婆子里灌了热水,给她塞在手中。 “来,暖一暖。” “嗯。” 绿竹揣着汤婆子坐到窗前,垂目不语。 青萝知她心事,坐到她身边,温言劝道: “你不要自责,即便你不出声,当时我也打算接受的。反正在这宫里,不是当别人的棋子,就是垫脚的石头。与其被人踩死,我倒宁愿当个棋子搏一把。” “嗯。” 绿竹点点头,抬眸望向挂在夜幕中的明月,长长一叹: “棋子……莫说在这宫里,便是到了外面,大臣争锋,王位角逐,两国交兵,哪个不是将天下百姓视为棋子?只是大多数人身为棋子不自知而已。所以,既然不管在哪儿都摆脱不了棋子的命运,又何必挣扎呢?” 青萝明白她又想起了七年前那场战争,想起了她死去的亲人,轻轻握住她的手: “虽然我们现在是小棋子,但是以后可以做大棋子,甚至有一天,从棋子转为棋手,那样,我们对人生就可以多一些掌控了。” “嗯。” 绿竹回握住她的手,眼神重新点亮: “纵然步步维艰,但只要我们三个齐心协力,总能趟出一条生路。” 当晚,青萝洗漱完毕,回床准备吹灯睡觉时,发现绿竹早已入眠,躺在那里睡得又沉又香。 她细细回想,自打当了宫女后,绿竹就再也没有失眠过,夜夜睡得安稳。 与初进京时的状态判若两人。 不,不止。 她记得选拔之前绿竹很是挑食,大家一起吃饭时,绿竹总是只拣一样菜吃,可是当了宫女后,绿竹再不挑食了,不仅吃得多,她还吃得香。 就连脸上气色,也较先前白皙红润了许多,开始有光泽。 第二天,她们提着水果去北五所的路上,途径宫后苑,看到一丛红色月季花开得正艳。 绿竹提议:“这月月红倒是与月人姐姐相衬,不如折下几枝,送她一抹清香。” “好,交给我!” 青萝放下果盒,撸起袖子,俯身到那月季从中,啪啪啪折下几枝。 “妥了!” 青萝笑着将一大蓬月季举到绿竹面前。 绿竹俯首轻嗅,红花掩映着她莹白的脸庞,俊秀的眉眼,青萝恍惚觉得对面是天仙下凡,美得不似凡间。 “真香。” 绿竹微笑,一抬头,却见青萝怔怔瞧着自己,便问: “怎么了?” 青萝回过神来,忍不住问: “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什么故意?”绿竹不解。 “你之前是故意熬夜挑食,以此伤害身体破坏气色,好在选拔时落选!” “竟被你发现了。”绿竹笑着承认。 “我不明白,你明明容貌不输月人姐姐,为什么不想中选呢?” “人各有志,我不喜欢在女人堆里争男人。”绿竹说完,又摸了摸自己的脸,“看来我得往水粉里调点煤灰,遮一遮我这肤色。” “对,再不遮,你会越来越美,要哪天被皇帝看到了,非得把你收了!” 话音刚落,不远处枝叶摇动,似有人藏在附近。 绿竹目光一凛,回首望去: “谁?”
第17章 突变 只见树丛后面闪出一个人影来,正是那日在北五所被迫打赌的清瘦宦官。 他看出二人神色慌乱,忙道: “姑娘放心,奴婢只是恰巧路过,绝不会往外透露半个字。” 他平日里谦卑惯了,此刻在她们这两个小宫女面前,也习惯性的放低姿态。 “谢,谢公公。”绿竹向他福了一福。 他微微点了下头,走出两步之后,想了想又回过头来: “姑娘若用煤灰掺进粉中,怕是时间久了会伤肤,若姑娘信得过奴婢,等出宫办差了,奴婢去那胭脂铺里让人专门给你调个颜色深的。” “那自然再好不过。”绿竹喜道,“敢问公公贵姓,在哪里当差?绿竹好将买胭脂水粉的钱送过去。” “免贵姓曹,在司设监当差,钱的事不急,待奴婢买回来,自会给姑娘送去,那时再给钱不迟。”他道。 “好,那多谢曹公公了。”绿竹又福了一福。 这曹宦官少有被这般尊敬对待,脸上不禁浮起笑意: “姑娘客气。” 他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直到他不见身影,绿竹和青萝才同时松了口气,庆幸不已,再不敢逗留,抱着红花提着食盒,快步往北五所去了。 进了北五所,两人顺利的见到月人。 鲜花插进玉瓶之中,芳香四溢,月人欢欢喜喜的给她们瞧自己新得的衣服首饰: “这都是昨晚皇后娘娘赏的,她身边的大宫女亲自送来,对我礼遇有加,和善得很呢。哦对,你俩的名字都带了翠色,我特意给你们挑了两件。青萝,你生性活泼,这个青玉宫绦戴着一定好看,绿竹,你性子沉静,这个青玉镯子最衬你的气质。” 她一面说着,一面挑出那两样首饰,分别递来。 青萝和绿竹对视一眼,心中皆明,各自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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