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求万岁、娘娘责罚!” 杭皇后道:“不过是饮食不合时宜的变了花样,万岁只是说句气话,尚食不必太过忧心。” “奴婢此来,非为此事,而是——”王尚食顿了一顿,抬起头来,“尚食局出了内鬼,暗中毒害沐婕妤!” “什么?”朱祁钰音量陡然提高。 在场众人亦是震惊。 青萝、绿竹默契地对视一眼,杭皇后若有所思,唐贵妃心底一虚。 王尚食徐徐讲述:“万岁派人传话,奴婢才知,最新的水塔糕里放了海味。可按常理,水塔糕是甜食,放什么海味呢?奴婢心里就起了疑,趁着司膳不在,细细盘查,才知道,原来她这段时间,一直往沐婕妤的糕点里添加蟹心!” “蟹心?”女医官惊诧至极,“那可是大寒之物,女子若食用多了,轻则损伤脾胃,重则宫寒,葵水错乱的同时还会伴随腹痛,长此以往伤了根本,便难以怀上子嗣。” 青萝向月人做出恍然状:“咦,姐姐,这不就是你在北五所生病的症状?” 月人正有些犯困,一时之间未反应过来,青萝连忙在她腰间捏了一把,又使了使眼色,月人才想起来,该轮到自己说词了,尽量悲愤的望向司膳女官: “我还道你特意为我做这些糕点,是怜我一片思乡之情,谁料却是一腔豺狼之心,枉我真心诚意的感谢你!” 钦安殿浮碧亭里的对话,浮现在朱祁钰的脑海中。 “朕记得,还因为这份感谢,升了她的品级。” 他缓缓抬眸,利刃般的眼神射向司膳女官,司膳女官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你是自己主动招认呢?还是要经过一番严刑拷打,才肯老实交待呢?” 司膳女官冷汗涔涔:“奴婢冤枉!尚食她血口喷人,她明明是眼红奴婢升了品级,怕奴婢取而代之,于是冤枉奴婢,请万岁明察!” 王尚食不急不慌,向前膝行两步,双手呈上一本文书: “奴婢非空口捏造,证据在此。” 兴安上前两步,自她手中接过,转呈给朱祁钰。 趁着朱祁钰翻看的功夫,王尚食徐徐讲来: “咱们六局一司,不管往哪个宫里送东西,都是要记录在案的,尤其是这种吃食,用了什么食材,更要详细记下来。司膳言新做的水塔糕加了海味,可是奴婢翻查文书,却未看到此项记录,不由得愈发起疑。于是奴婢又查了采购清单,发现这些日子螃蟹消耗巨大,问了底下的典膳和掌膳,才知道在清理螃蟹时,司膳特意要求,蟹心给她单独留下,并且每次给沐婕妤做糕点时,都是司膳负责和面。这前后一连,司膳之心,一目了然。” “不不,这只是凑巧。”司膳女官大声辩解,“奴婢冤枉!” 朱祁钰不为所动,啪地合上文书: “来呀,拖出去先打四十大板!若还不老实,就再打四十大板!” 司膳女官顿时吓得面无血色,赶紧咚咚往地上磕头,一个劲儿的求饶: “万岁饶命,都是柳尚仪指使奴婢做的,奴婢也是被逼无奈呀!” 杭皇后唇角浮起冷笑,淡淡瞟向唐贵妃。 唐贵妃强自镇定,身后的柳暮烟却已按耐不住,一脚踢向司膳女官: “贱奴!胆敢胡乱攀扯!” “放肆!”杭皇后低喝,“身为妃嫔动手动脚,全然不顾仪态,成何体统?” 柳暮烟被训,只得忿忿退后。 “万岁、娘娘明鉴!”司膳女官高呼,“奴婢被柳尚仪抓了把柄,为了自保才听她使唤,再说若非尚仪指使,奴婢与沐婕妤无冤无仇,哪敢做这样的事?” “哦~”杭皇后一副茅塞顿开的样子,“柳选侍与沐婕妤一同进宫,柳尚仪又是柳选侍的姑姑——” 朱祁钰已经明白,厉声道:“传柳尚仪!” 柳尚仪进得殿内,先与侄女柳暮烟对了个眼神,又扫了眼殿内众人表情,瞬间明了一切。 她一改往日的霹雳作风,缓缓向二人跪下行礼: “万岁,娘娘。” “柳尚仪,你可认罪?”杭皇后开门见山。 柳尚仪语气平静:“所有事情皆是奴婢一人所为,柳选侍并不知情,要罚,请罚奴婢一人。” “好一个爱侄心切的姑姑呀。”朱祁钰冷笑,“连罪都一并顶了。” “万岁明察。”柳尚仪再次伏地拜去,“柳选侍年纪尚幼,脾气急躁无甚心机,根本没有能力布下此局。若她有这等筹谋,适才也不会如此沉不住气了。” 她情知难以自辩,索性揽下所有,将柳暮烟撇得干干净净,以此保全。 “是啊。”唐贵妃在此时出声,“妾说句公道话,柳选侍的性格,万岁也知道,向来是个藏不住事的。若是她指使,这事早就瞒不住了。” 朱祁钰听了,也觉有理,微微颔首。 “有一事,吾真的百思不得其解。”杭皇后那双暗藏杀气的笑眼望向了唐贵妃,“还请妹妹赐教。” 唐贵妃皮笑肉不笑:“姐姐言重了,什么赐教不赐教,直言便是。” “柳尚仪是妹妹一手提拔起来的,在外办事也总打着妹妹的旗号,她先是让沐婕妤穿了有问题的舞衣,差点连累你。后又被揭穿在沐婕妤的吃食上做手脚,如此一个给妹妹抹黑的人,妹妹不仅不责怪,反为她的侄女说话——” 杭皇后盯着唐贵妃那双美眸,字字诛心: “柳选侍没有这等心机,那谁有这等心机呢?若上头没人罩着,柳尚仪又何来的胆子呢?”
第30章 君怒 朱祁钰鹰隼般的目光注视过来,唐贵妃心中一凛,一张俏脸憋得通红: “皇后娘娘,没有证据,你这就是诬告!” “妹妹急什么,吾又没说一定是你。” 杭皇后不慌不忙,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微笑: “想要自证清白,倒有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法子。” “什么法子?” “你当着万岁的面发个誓,柳选侍若生子,你决计不当他的养母!” 唐贵妃被戳到命门,登时急了: “皇后娘娘此话何意?难不成您的太子夭折了,便不许别人有孩子吗?” 提到夭折的太子,悲伤的记忆如潮水般的涌出,瞬间冲破了杭皇后的精神盔甲,一个支撑不住,身子虚晃,重重咳了起来。 身旁的大宫女立即上前扶住,怒目瞪向唐贵妃: “看来贵妃是想当太子之母想疯了,连礼仪尊卑都不顾了!” “够了!” 朱祁钰怒吼,一掌将旁边花几上的窑青花瓶狠狠拨落。 啪—— 响声清脆,花瓶碎片溅了一地。 双方立即收了唇枪舌剑,噤声不语。 望着溅到面前的碎瓷片,青萝也被这天子之怒吓了一跳。 朱祁钰气得身子发抖,指着她们痛心疾首: “朕为何一心想要太子?还不是怕将来没有血脉延续,遭人清算?你们一个个的,不但不顾全大局,还借此生事谋求私欲,搞得后宫乌烟瘴气不得安宁!” “万岁错怪贵妃娘娘了!”柳尚仪高呼拜倒,“她想当养母,只是想圆一个做母亲的梦,并无他意。是奴婢利用她的信任,借此为自己侄女开路,才犯下此罪,若不幸牵连贵妃娘娘,实在良心难安!” 她已打定主意,只有保了贵妃这棵大树,柳暮烟日后在宫中才有转机。 唐贵妃也明白她的用意,如今之计,唯有断臂求生,扑通一声跪倒在朱祁钰面前,泪眼盈盈: “自打那次云燕从马上跌落,便伤了身子,再难生育。可云燕却又难舍与万岁的情分,只想养个万岁的骨血在身边,不拘谁生,不拘男女,只要是万岁的孩子,云燕便把他当自己的孩子。若是这份心意也有错,随便万岁责罚,云燕无话可说!” 她本身子纤柔,但因朱祁钰爱骑马,为讨他欢心,便学习骑马陪他游玩,不料马儿受惊,她自马背跌下,落入了寒池里,由此落下病根,再难受孕。 这番话情真意切,她又哭得可怜,哪怕青萝看了,都心生不忍。 只听朱祁钰叹了口气,道: “那年你跌了马,朕心疼到骨子里,纵使你无法再生育,对你也是百般怜爱。” 唐贵妃以为他被打动,举袖拭泪:“万岁一向宠妾,妾——” “于是你就倚势凌人。”朱祁钰的声音陡然变冷。 望着他冰冷的目光,唐贵妃刚才的庆幸之心荡然无存,变得惴惴不安: “万、万岁。” “水至清则无鱼,朕不介意你平日里玩点小花样有点小私心,但你应该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朱祁钰缓缓俯下身来,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捏得她骨头生疼,骇人的眼神似要将她吞了: “太子夭折,朕再无子嗣出生,都是你的手笔,对吧?” “不,不。”唐贵妃惊恐地摇头,“就算借云燕一百个胆,云燕也不敢这么做呀!” 朱祁钰无动于衷,目中依旧杀气浓浓,唐贵妃吓得花容失色,身子抖个不停。 柳尚仪忽地扬声道:“万岁明察,太子夭折那年贵妃尚未进宫,又怎会是她的手笔呢?” “对,对。”唐贵妃经她提醒,立马想起如何为自己辩解,“万岁再无子嗣出生,其中也包括云燕的呀,难道云燕坠马,也是自己一手所为吗?” 这话果然起了作用,朱祁钰迟疑起来,慢慢松开了她的下巴。 唐贵妃趁机一把抱住他的腿,哭道: “万岁,万岁,您当真一点旧情都不念吗?” 朱祁钰目中杀气渐渐散去,冷哼一声: “这次暂且饶了你,敢有下次,休怪朕翻脸无情!” 得他这句话,唐贵妃一颗心总算放下,像化掉的雪人般瘫软在地,后怕不已。 朱祁钰转过身来,朗声下令: “贵妃唐氏,用人不慎险酿大祸,撤其协理六宫之权,交还与皇后。选侍柳氏,骄纵善妒,罚禁足一月,面壁思过。尚仪、司膳,居心不良祸乱宫闱,给我革了她们的职,各打两百大板!” 四十大板都能要了人半条命,两百大板还不得一命呜呼? 司膳女官面如土色,哭喊道: “万岁饶命,万岁饶命呀。” 柳暮烟闻言,更是双膝一软,磕头跪求: “姑姑年纪大了,如何经得起两百大棍?请万岁开恩!” “聒噪!快拖下去!” 杭皇后咳着下令,一众内侍拽起柳尚仪和司膳,司膳女官兀自挣扎求饶,柳尚仪却一声不吭,任由内侍拖走自己,只在经过王尚食旁边时,对之冷冷一笑。 王尚食面无表情,只当看不见。 两人被拖出殿外,司膳女官的哭喊声越来越远,直至消失。 殿内重归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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