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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敏也去慈宁宫看了一回赛音察浑, 小孩小脸通红, 一直不停的咳嗽, 听太医的意思是，去年那一场病，伤了根本，因此这两年难免会缠绵病榻，等需要三五年，才能彻底好全。 听着这话毓敏也无计可施，只能感叹一声，让底下人小心伺候。 除了这个，毓敏还有旁的事更需要操心，那就是毓敏的亲生父亲，佟图赖，他也病了。 佟图赖早年行军打仗，身上落下了不少暗伤，等到后来虽然富贵了，身体却恢复不到年轻时的模样了。 他的命数原本在顺治年间就该到头的，最后多亏了毓敏提前求了太医回去诊治，这才给佟图赖续了十几年的命。 可是现在，以佟图赖的年纪，到底是不成了。 消息传到宫里，毓敏一时间坐立难安，一边遣了太医出去给佟图赖诊脉，一边思考若是佟图赖真的不成了，那日后佟家该怎么办。 太医中午从宫里出去，一直到下午才回来禀报。 佟图赖中风了。 毓敏一听到这消息，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到底是没躲过。 其实也正常，之前他就有了中风的先兆，如今勉力维持这么多年，总有维持不住的时候，毕竟他的年纪放在那儿。 毓敏脑子里乱糟糟的，还没来得及深想这件事，眼泪便不自觉的流了下来。 她有些愣神的摸了摸脸颊上冰凉的液体，一时间不知道自己为何竟然会落泪，毕竟佟图赖虽然从血缘上算是她的父亲，可是实际上，他们两人之间是从没有相处过，也没有什么感情基础的。 毓敏心下怅然，或许这泪不是她在流，而是原主，即便已经去了，可是在听到父亲病重，心中还是会觉得伤感，下意识还是会流泪。 毓敏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能任由眼泪汹涌。 香萍和香兰都急忙上来劝慰，但是不劝慰还好，越劝慰毓敏的眼泪越多。 看着她哭成这样，两个宫女急的团团转。 太医也心下不安，急忙回禀道：“虽然佟大人有中风之症状，但是症候不算重，还是可以调理的。” 毓敏却并不信这话，中风之事，只有零次和无数次，一旦中过风，那下一次也不过是时间问题，以现在医疗条件，佟图赖的生命也将走入倒计时。 可是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毓敏只能闭了闭眼，轻声道：“无论如何，都得努力救治我阿玛！” 太医急忙叩头应下。 毓敏擦了擦眼泪，摆摆手，让人退下，现在她什么话都不想说。 晚上的时候，玄烨过来探望毓敏，他也知道了佟家的情形，此时 面上神色也十分小心。 他坐在榻边，拉着毓敏的手道：“额娘放心，儿臣无论如何，都会让人治好郭罗玛法的。” 毓敏依旧在流泪，她摇了摇头：“大夫能治病，却救不了命，你郭罗玛法的身体我知道，你也不必勉强太医，我只恨我不孝，这种时候也不能在他膝下尽孝。” 玄烨张了张口，许久才低声道：“那额娘想要去看看郭罗玛法吗？” 毓敏这才睁开了眼，看向儿子。 玄烨看着额娘，叹息一声：“若是额娘真的担心，不如就回去看看吧，或许额娘也能放心一些。” 毓敏的眼泪不要钱似得滚了下来，她攥紧了儿子的手，轻声道：“也好。” ** 太后要出宫探亲，这事儿说起来简单，但是操作起来却挺复杂的，内务府那边很快就拿出了好几个方案，其中的过程，一个比一个繁琐。 毓敏一边揉太阳穴，一边从中选了一个略微不那么繁琐的，定了下来。 后来玄烨看了，也觉得事儿多，就做主删去了几样规矩，将过程又简化了一些。 等到真正出宫那日，即便是删去了许多繁复的礼节，但是不得不说，过程还是很繁琐。 毓敏打从早上起床，一直到快中午了，这才回到佟家。 佟家自然也早就准备好了接驾，全家上下齐出动，当然了，除了佟图赖，毓敏打从传出消息要出来探病，就和佟家说好了，不要打搅佟图赖修养，否则自己的探病岂不是起了反效果。 佟家自然也不想加重佟图赖的病情，自然也就顺从了毓敏的意思。 等毓敏从凤驾上下来时，就看见佟家上下除了佟图赖，上到佟国纲佟国维，下到刚刚才三岁的隆科多，都整整齐齐的跪在凤驾不远处迎接。 毓敏的目光从这些家人的面上扫过，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亲近，却又觉得疏远。 她愣了片刻，终于抬手免去了礼数。 佟家人这才起身。 两个兄弟都不敢乱看，立刻上前来迎接毓敏。 “奴才给太后娘娘请安。” 听着亲哥哥这么和她打招呼，毓敏心里也有些难受，可是在场这么多人，她只能勉强一笑：“不必多礼，阿玛如何了？” 佟国纲出列回话：“回娘娘的话，阿玛他老人家近几日身子骨好了许多，听说娘娘要回来，一直期盼着呢。” 毓敏心下一酸，点了点头：“那先去看看阿玛吧。” 之后在两个兄弟的引路下，毓敏一路去了佟家的东院，此时佟图赖刚喝完药睡下，家里的人也不敢打搅，毓敏只和大哥小弟三人一起进了屋，见着佟图赖躺在榻上，脸颊凹陷，瘦骨嶙峋，毓敏心里就忍不住生出伤感。 在原主的印象中，佟图赖一直都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何曾见过他如此虚弱的时候。 毓敏的眼泪止不住的就流了下来，这既是原主的感情，其中也夹杂了一些毓敏心中的复杂情绪。 佟国维看着姐姐如此，急忙劝慰：“娘娘别难过，阿玛虽然中风了一次，可是症候却不重，当是可以慢慢修养缓解的。” 毓敏知道这不过是安慰的话，但是到底也不好在两个兄弟面前太过失态，最后擦了擦眼泪，坐到了榻前。 她本人和佟图赖并没有怎么见过，但是此时看着榻上的老人，心里也有些不好受，一边问了问佟图赖这几日的情形，一边又叮嘱自己的两个兄弟，不管耗费多少，都要小心伺候阿玛。 兄弟两人自然应下。 之后为了不打搅佟图赖休息，毓敏便从里屋出来了。 出来时嫂嫂和弟妹都在外头等候，还有侄子侄女们。 鄂伦岱和叶克书一年多 没见，比之前高了许多，见着毓敏出来，兄弟俩便领着几个弟妹上前来给她请安。 毓敏此时已经收住了情绪，温和的对着几个侄子侄女点了点头，又一一关心了几句，让人给他们赐下了见面礼。 几个孩子都满面高兴，哪怕是只有小腿高的隆科多，都团着小手大声的谢恩。 毓敏看他行个礼差点滚了一地，觉得有些好笑，俯身将小孩抱了起来，左右打量了一下，只觉得和小弟佟国维有七分相像，她转过头看向佟国维道：“这孩子真是像极了你。” 佟国维可以说是被姐姐一手带大的，如今听着姐姐这么说，眼里也生起了一丝柔意，他笑着道：“这孩子自来调皮，让您见笑了。” 毓敏摇了摇头，将侄子放下，顺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道：“等孩子大些了，也送进宫里来读书，这孩子，看着就是个机灵的。” 佟国维满脸笑的应了个是。 ** 之后去了正厅，一家子坐在一处这才开始叙话，说的都是家长里短，两个兄弟也问了问毓敏在宫里的情形。 毓敏自然一切都好，就她现在这个处境，还能有什么不好的呢。 至于佟家，看着也挺好的，和毓敏记忆中比起来，现在可以说是满堂富贵，上上下下的精气神都比以往好了不知多少。 毓敏知道，富贵养人，但是佟家也不过才富贵了几年，这精神面貌比起从前来就有了这么大的提升，也是她没想到的。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毓敏还是仔细叮嘱了一番兄弟们。 “如今虽说家里的处境比从前好了不止一星半点，可是说到底，佟家能有今日，也是因着以往积累下的福气，现在虽然富贵了，却更不能因此就失了本心，失了为人臣子的谨慎。” “皇帝是我生养的没错，但是他却也不止是你们的外甥，更是大清国的皇帝，这一点我希望大哥和三弟都能牢牢记住，如今阿玛病了，家里也就要靠你们二人了。” 毓敏这话虽然说得平平淡淡，可是在两个兄弟心里却引发了惊涛骇浪，难道娘娘说这话，是为了提点他们二人吗？难道是皇帝对他们二人有什么不满吗？ 两兄弟心里有些惊疑不定，尤其是佟国纲，他自来脾气暴躁，和皇帝这个外甥有时候都会拌嘴，现在听着妹妹这话，心里就忍不住发虚，小声道：“难道是皇上在妹妹面前说了什么吗？” 毓敏看了眼大哥，自己的亲大哥，他什么脾气毓敏再清楚不过，她只是摇了摇头：“这倒没有，但是我说的这个道理，难道哥哥不明白吗？即便哥哥不明白，也该为了家里的子孙着想。” 佟国纲低下头，许久也不说话。 佟国维看着不对，立刻接口道：“娘娘不知，自打阿玛病了，大哥的脾气就好了许多，这几日都在阿玛跟前伺候，连阿玛也称赞大哥孝顺呢。” 毓敏听着这话挑了挑眉，但是想着大哥那个脾气，到底也只能顺着毛摸。 “那就好，大哥也别嫌我啰嗦，我这话也是为了大哥好，佟家如今虽然看着风光，但是说到底，也不过是靠着外戚的身份才能风光一时，比起底蕴深厚的人家来，还差着一些，如此咱们更不能只求这表面风光，而是更应该积累家族的底蕴，叶克书也罢，鄂伦岱也罢，都是好孩子，家里需要好好教养。千万不能耽搁了。” 这话说出来，就比刚刚那话中听多了，佟国纲听了也点了点头：“娘娘放心，最近奴才一直让俩孩子跟着我跑腿当差，先见见世面，至于日后如何，就看皇上的安排。” 毓敏只是一笑：“有皇帝在，前程自然耽误不了，只是俩孩子的性子还是得好好磨砺磨砺，鄂伦岱过于偏执刚硬，叶克书又有些敏感脆弱，这都是要命的地方，不能不重视。” 佟国纲听着这话，仿佛是想起了什么，面色一瞬间有些难看，但是到底也点了点头：“奴才明白。” 毓敏不知道他是真明白还是假明白，但是话都说到这儿了，即便佟国纲没懂，一边的佟国维肯定懂了，佟家说到底，只要有一个明白人在，就不至于走到最后那个地步。 ** 毓敏在佟家用了午膳，午膳之后，佟图赖终于清醒了过来，毓敏又过去看了一回，这回父女俩说了许久的话，佟图赖中风刚好，口舌有些不灵敏，多的也不能说，只问了问她在宫里的生活，毓敏看着佟图赖这样，不免又哭了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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