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祭完何绵绵不过几日,温实初来请脉,顺带捎来了甄远道的信,信里说他已是得了赦免,大概再过半个月便能回来,要云氏放心。 “温大人,我有一事相求。”温实初要走时,浣碧趁着旁人不注意,悄悄地拉住温实初。 “浣碧姑娘请明言,实初定当尽力。”让甄嬛称病搬出甘露寺便是浣碧的主意,加之又知道了她是甄嬛的亲妹妹,因而温实初对浣碧也十分敬重。 “还请大人为我配制一副假死药。” “什么?”温实初猛然一惊。 浣碧早料到他会是这般反应,但她早有成算,不疾不徐道:“大人也知道爹爹就快要回来了。爹爹一回来,甄家的宅子就会还给我们,那时夫人和玉娆便都要回家去住,长姐只能一个人留在凌云峰。” “你是说,你要这假死药是为嬛妹妹?” “正是。让长姐服下假死药,再偷偷地回到甄家后宅,只要做得隐秘些,也无人会发现。”浣碧缓缓告之,“只是此事十分冒险,也只是我自己的想法。大人若是不愿冒险,我便再想法子。” 温实初静默片刻,应允道:“此事虽险,胜算却大。为了嬛妹妹,我愿尽力一试。” 浣碧一喜,忙道:多谢大人。此事事关重大,长姐那边我会去解释,还请大人不要声张。” 事关甄嬛,温实初自然无不答应。浣碧正是算准了这一点才会向温实初开口,温实初也果然上心,不出几日便配好了一副七日失魂散,说是服下此药症状如同离世一般,七日之后方能苏醒。 浣碧小心收了药藏好,预备找个时机告诉甄嬛。 自允礼为何家翻案后,浣碧一心期盼自己与娘亲入甄家一事,云氏到底有些不太痛快。因此,浣碧与云氏的关系变得有些微妙。 思虑再三,浣碧终是在二月二这日推开了甄嬛的门:“夫人、长姐,我有事要说。” 甄嬛也打算找浣碧聊一聊,见她自己走了进来,与云氏对视一眼,柔声让玉娆出去了。 “我知道夫人和长姐心里不痛快,换了我也会如此。可那是我娘,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娘生时不能入甄家门,死后也只能做一个孤坟野鬼。”浣碧说到这里已嘶哑了声音,沉沉道:“我娘已经不在了,这是我身为女儿最后能为她做的。” 云氏垂首不语,甄嬛在一旁担忧地看着母亲,浣碧心知云氏不想听这个,便道:“我知道夫人忧心长姐,我今日便是想与您商议长姐之事。” 果然,云氏一听这话目光倏然有了光亮,手抓紧了甄嬛,眼睛却是直直盯住浣碧。 “我是这样想的……” “皇上驾到,还不速速接驾!” 浣碧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外头一道尖细的声音打断了。 浣碧先是一愣,很快又反应过来,是苏培盛的声音。
第75章 双重生75 门突然被推开,小小的禅房没有多余的地方藏身,房里的三人就这么显露在天子面前。 三人无不紧张起来,尤其是云氏,她这是第一次面圣。 皇帝自然瞧见了云氏,他的眼中似有亮光闪过,嘴角微微抽动,却又很快将目光转甄嬛身上。 这个令他魂牵梦绕的女人,此时不过淡淡松散了头发随意披着,青丝间隐约飘来玫瑰花的气味。一件朴素的银灰色佛衣,刺目地警示着他,她如今的身份。 “嬛嬛……”皇帝艰难地开口,喊出了这个他无数次在梦中轻唤的名字。这一次,她终于不再是隔着重重轻纱,而且真真切切地站在他眼前。 只要他一伸手,就可以揽住她。 可他却不敢了。 当日下旨时,他亦是有气的。他顶着前朝大臣的压力从轻发落甄远道,又暗地里命允祥允礼为甄远道开罪,可她却丝毫不体谅他。他才决意下旨只流放甄远道,她便来养心殿自请出家,连宝华殿也不愿意待。 “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努力加餐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她的眼神那样决绝,丝毫不念他们往日时光,他心一狠,便让她走了。 走吧,眼不见心不烦。他堂堂一国之君,何必为了个女人心烦意乱。 她回禀了太后,将胧月给了敬妃抚养;她离宫那一日,交好的嫔妃连同温实初都去送她了;她只带走了两个婢女和长相思;她到了甘露寺出家为尼,法号“莫愁”。 这些消息哪怕他不问,自然也能传到他的耳中。 “啪!”他将手中的御笔往案上一扔,屋子里的侍从吓得跪了一地。小太监哆哆嗦嗦不敢抬头,他却清醒了几分,她是真正地离开了他。 “传果郡王。” 等待允礼来的时候他自嘲地想,就当是为他们的女儿考量吧,事实也好冤案也罢,公主不能有一个罪臣身份的外祖。 允礼也果然不负他所望,完美地办好了这件事。 “老十七,皇兄敬你。”皇帝猛地灌下一大口酒,白日里要处理朝政,唯有这个时候他才能宣泄几分。 “不,是臣弟要敬皇兄您。”允礼的话他不明白,可他却也不愿顾及,他只想要一个能陪自己喝酒的人。 “老十七,你说,女人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皇帝喝得畅快,积压在心里的话也不吐不快,“她狠心撇下朕和孩子走了,宁愿去佛寺,也不愿意留在朕身边。” 允礼从未见过皇帝这般。哪怕是当年纯元离世,他也只不过是悄悄红了眼眶。如今为了甄嬛,喝得哪里还有一国之君的模样? “是那日戴了皇嫂项圈,惹得您不快的莞嫔娘娘吗?”到底是骨肉兄弟,允礼忍不住提点皇帝。 纯元的项圈?纯元的项圈! 皇帝一个激灵,顿悟了。 允礼走后,皇帝久久难以入眠,满脑子都是甄嬛。 他的确是因为她长得像纯元才选她入宫的。 他总告诉自己,他爱的是自己那位贤良淑德的发妻。菀菀那般地纯净温柔,是他那段艰苦的岁月里唯一的光亮,又为他而死,他怎么能在她离开后爱上别人?至于甄嬛,自己再宠她,也应该是她长得像菀菀,多赐她一些珍玩,多给她一些恩宠,便不辜负她了。 可是甄远道被检举时,即便是证据确凿,他也不忍依律处置甄远道,因为他不想伤甄嬛的心。看着她生生吐出一口血,他的心仿佛被揪了一般难受。他本想着处理好她父亲一事,便去寻她重归于好。 甄嬛跪在他面前求他从轻处置甄远道时,他很想告诉她,哪怕她不来求情自己也会从轻发落。但甄嬛眼里明晃晃的冷淡疏离让他开不了口。 她走了越久,他便越发思念她,她也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他的梦里。 皇帝跌跌撞撞地起身,小心地寻出一个小箱子,里面是甄嬛的物件。她什么都没带走,沈眉庄搬进碎玉轩后,甄嬛旧物便都被清理出来。而她的心爱之物,都被苏培盛细心地送到了养心殿。 轻抚那支玫瑰簪子,皇帝想起允礼临走之前说的话。 “莞嫔,她与寻常女子是不同的。在皇宫里是何等的荣耀风光,她说走就走了,可见她所求的不是荣华富贵。” 是啊,她从来都不把这些身外之物放在眼里,她要的,不过是郎君的真心。 “你的心意朕视若瑰宝,必不负你。”当日说这话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可他却食言了。 那个初入宫闱时小心谨慎的甄嬛、初承恩幸时羞涩腼腆的甄嬛、宠冠后宫时神采飞扬的甄嬛,终是被他亲手推向了佛寺。 “嬛嬛……嬛嬛……朕对不住你……” 是他不好,她那样骄傲的女子,怎能做她人的影子呢?他自以为念着纯元,刻意回避对甄嬛的感情,实则是对不住这两个女子。他要是能早一点想明白,也不至于与甄嬛走到这般地步。 当年菀菀在时,他没能护住菀菀;如今却以菀菀之名,又这般伤了嬛嬛的心。 可笑至极! 他时常觉得自己高处不胜寒,可嬛嬛那样的聪慧体贴,有她在,他并不孤寂。 但他却生生斩断了与嬛嬛的情分,彻彻底底地成了一个孤家寡人。 从前他不懂皇阿玛为何会在赫舍里皇后仙逝后爱上舒妃,到如今他终于明白了,以念旧情之名辜负眼前人,才是最不值当的。 第二日,苏培盛上来服侍皇帝起身盥洗时,发现帝王竟伏在案几上睡着了,右手还紧紧握着一支玫瑰簪子。 苏培盛轻声唤醒了皇帝,不经意瞥见案几上两行字迹未干: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第76章 双重生76 本章为四嬛 重度ooc预警 皇帝既有意,苏培盛便利落地打点好了一切,来到这里自然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面对眼前清瘦的甄嬛,皇帝心里纵有千言万语亦无法言说。他贪婪地盯着她,生怕一不留神,她又不见了。 甄嬛不去看他眸中的情愫,恭恭敬敬地行礼:“贫尼给皇上请安。” 他叫她“嬛嬛”,她却不能唤他“四郎”,而今的她是带发修行的莫愁。 无论她愿意与否,那些情爱时光都回不去了。 从纯元皇后的项圈开始,到甄远道锒铛入狱,再到她带发修行,这一桩桩一件件事宛若一条条鸿沟,将他们二人分离。 皇帝可以来探望她、唤她嬛嬛,可她却不能失了分寸。她和甄家已经招了一次灾祸,再承受不起一次打击。 “嬛嬛,你还在怨朕。”皇帝叹道,“你是该怨朕的。” 甄嬛不看他,低头道:“贫尼不敢怨皇上。皇上对甄家又大恩,莫愁没齿难忘。唯有日日为皇上诵经祈福,方能报答皇上。” “莫愁失了分寸,还请皇上降罪,万般罪责皆由莫愁一人承担。”这一句话明显就是要为云氏等人求情了。 皇帝无奈叹气:“你心里只有你的父母家人。” “朕连甄远道都可以赦免,自然不会再为难你母亲。”见甄嬛眼里闪过一丝释然,皇帝有些气恨地闭上眼睛,“嬛嬛,你何时能为你自己、为朕,为咱们的胧月想想。” 听到“胧月”二字,甄嬛心中一紧,终于不再是云淡风轻地姿态,颤抖着问:“胧月,她还好吗?” 皇帝小心地拿出一件小孩子的肚兜,甄嬛接过一看,是当日她离宫前亲手为胧月所做的。“胧月养在敬妃处,敬妃待她若珍宝,只是你当日为她做的物件,都快用不上了。” 还不等他说完甄嬛便泪水涟涟,强颜笑道:“如今她有了敬妃这样一位母亲,自然不缺这些,敬妃会为她备妥。” “养母养大的孩子,渐渐地以养母为先,与生母便不会再有母子情分了。”皇帝喃喃,“朕与额娘便是前车之鉴。” 甄嬛心如刀割,她如何能舍得,那可是她十月怀胎的女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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