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置若罔闻,他转回头,继续走向下山的路,一边走一边自顾自地说:“我现在应该算是叛离师门了。” “如果你有一天想要替父报仇,就下山来找我吧。” 通天望着昆仑山万年不化的冰雪,声音飘在空寂的山谷里: “我会等你。” 一闭一睁,他又回到了阳光灿烂的蓬莱岛。 可他还是像身处于昆仑山,冷得发抖,他望着昆仑山的方向,仿佛看到了北海刑场上让他灵魂都震颤的玉清的眼泪。 他抱住双臂,手指轻轻点在手臂上,摇了摇头,无奈地笑了笑,说: “三尸终究难斩,这是来找我讨要承诺了啊。”
第130章 天命 东夷部落的反抗在历经帝乙和帝辛两代君王后,终于匍匐于地,宣告了对这位暴虐的末代商君的臣服。 帝辛坐在马上,凌厉的长眸横扫一眼这片他征战多年的土地,看到无数珍宝源源不断地即将送往商宫,看着那些曾经反抗他,挑战王权的逆贼被他的军队一个个砍下头颅,掏空了他们的血肉,做成酒器,以表示震慑。 鲜血洒在祭台上,身披金甲的巨大的大象为他的帝国开路,无数人匍匐在地,高呼玄鸟的天命。 东夷诸部落在他手中统一,大商的基业重新归于他手中。 他明明已经完成了一项伟业,却丝毫不觉得欢喜。 他那双锋锐的鹰眸一向是一往无前,光芒四射的,而今那双眼却陷入了迷茫,映照着天空的颜色,灰蒙蒙的。 “大王。”身旁传来温润的问候,“您累不累?” 帝辛坐在马上,转过头,看着马车里锦衣玉食的苏妲己,看着她那张满怀着关心的神情,看透了她的虚假。 他自小生在内斗不休的深宫里,对真情还是假意分的清清楚楚,这只愚蠢的妖怪,不管怎么模仿也学不会人的那些弯弯绕绕的、或真实或虚假的情谊。 但他总是骗自己去相信她就是姜姬的化身。 如果不这样的话,他就没办法劝服自己在姜姬背叛他以后还要继续往前走。 如果不这样的话,他就不知道该如何在失去姜姬以后度过接下来孤独又疑心重重的一天天。 他努力去寻找她就是姜姬的证据,最后,痛苦地得出商人并不能连同鬼神,人死了就是死了的结论。 他因为对姜姬的爱,笃信他从小遵循的信仰,又因为对她真切的爱,被迫直面信仰破灭的事实。 他无数次想掐死这只模仿人类的妖怪。 但是,每次下了手又会停下。 无他,她实在是太会找机会让自己活着。 他杀意越凶,她就越柔顺、越温柔,她用姜姬那张脸楚楚可怜、委曲求全,诉说骄傲的姜姬永远不会直接诉说的深重情义,表露坚强的姜姬永远不会表露的恐惧与脆弱。 他抓着苏妲己的脸,在烈火灼灼的战场上,问被火烧死疼不疼。 苏妲己抑制住止不住地颤抖,温柔地拿着他的手,捧在自己脸上,学着姜姬的语调,告诉他,她很疼,非常疼。 既然疼,他问,那为什么要毫不犹豫地投入火中? 苏妲己回,这世上有很多事即便是疼、即便是死也要去做。 “比如呢?” “比如……” “比如警告我,”他死死掐住苏妲己的脖子,杀意森森,“比如惩罚我,对吗?” 苏妲己被掐的无法呼吸,她流着泪,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要被帝辛掐死了。 但就像之前每一次一样,这位性情暴虐,喜怒无常的君王总在她将死的前一刻,放过了她。 苏妲己时时觉得帝辛早已看出了她的虚假,用这样的方式戏弄她的性命,将她当做一个不会玩坏的玩具肆意践踏,于是,她无论是被杀死,还是被放过,都憎恨着这位暴虐的帝王。 她比帝辛更期待着东征的步伐快一些,再快一些,这样的话,她就离回朝歌更近一步。 她度日如年的等了一天又一天,终于等到了回朝歌的日子。 她真心实意地微笑,真心实意地关心帝辛,不过他不领情就是了。 苏妲己面带端庄的微笑,坐在宽大的马车上,在军队的簇拥中,随着大军终于踏入了期待已久的朝歌城。 东征大胜归来,凯旋的乐曲满朝歌城吹奏,朝歌的群臣出来迎接,苏妲己小心翼翼地东张西望,期待着能够看到申公豹的身影,但她始终没有看见那个始终面带微笑,身着黑袍的男人。 她的东张西望没有让她找到想找到人,反而为她招惹了祸端,她感觉自己像被什么人死死盯住了,那眼神冰冷而锋利,刺得她浑身颤抖,她本能地要去寻找这个眼神,然后从群臣身后看到了那个身着白衣,气质矜贵,身形高挑的少年。 他有一张和帝辛相似的脸,狭长的凤眸微眯,冷冷地打量着苏妲己,眼中的恨意和杀意毫不吝啬的示于人前,在苏妲己吓得忍不住躲到帝辛身后之后,又轻蔑地冷笑一声,转过头,看向帝辛。 帝辛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冷峻的神色有所松动,一直深居简出的微子此时也示于人前,走到少年身边,忍不住喜色,对帝辛说:“王上,太子殿下养好了伤终于苏醒,在苏醒后马不停蹄地赶回了朝歌。” 武庚站在微子身边,面露微笑,仰着头,看着马上高大的父亲,唤道:“父王。” 帝辛脸色几变,从马上下来,快步朝他走来,然后在他面前忽然停住,带着厚茧的手死死捧着他的脸,仔细打量,武庚任他动作,微笑不改,良久,帝辛终于出声,声音低沉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用力拍了拍武庚的肩膀,问:“伤都养好了?” 武庚笑道:“养好了,如果您不信现在就可以带我去鹿台看看谁打的猎物多。” “敢跟我比了,”帝辛在他脑袋上来了一下,笑骂道,“臭小子。” 父子俩许久没见,有许多许多的话要说,两个人并肩站着,朝着摆上庆功宴的商宫而去,微子站在原地,温和的目光慢慢冷却,他冰冷的目光投向苏妲己,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死物,吓得苏妲己从马车上紧紧缩成一团,她张皇地在群臣中寻找能让她安心的人,可是她不管怎么找也找不到。 她心中升起了不详的预感。 在之后的庆功宴中,作为帝辛最宠爱的妃子,苏妲己理所当然地坐在他身边,成为一个美丽的摆件,适当的微笑和言语,宴会上气氛热烈,大商目前所有的重臣都集合在商宫中,他们笑闹着,言语着。 苏妲己不敢东张西望,一动不动地端坐在主位,眼睛不时转动,急切地寻找着申公豹的身影,可即便是这样的场合,她也没有找到申公豹的一点影子。 “娘娘在找什么?”武庚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轻声说,“要不要儿臣为你找找?” 苏妲己吓得一抖,转过头,双手撑着地,靠到了帝辛身边。 帝辛皱着眉,低头,看着她的慌张,表现得有些不耐。 姜姬不会慌张,不会恐惧。 苏妲己死死掐着自己的手,迅速恢复了冷静,她坐直起来,温柔地笑道:“什么也没有找,只是有些乏了,眼睛不太舒服。” “这样吗?”武庚端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却图穷匕见,“既然眼睛让娘娘这样不舒服,那挖出来会不会好一些呢?” 他的杀意根本不掩饰。 苏妲己立即看向帝辛,帝辛端着酒,用眼神阻止了武庚。 武庚像个恶作剧的小孩子,在面对大人时又乖巧地收回了自己的坏模样,解释道:“娘娘长得很像母后,孩儿不过是忍不住同她亲近,父王也是这样想的吧?既然如此,还请父王不要怪罪孩儿。” 帝辛摇了摇头,说:“不必吓她,她胆子小。” 武庚的笑容阴沉了几刻,他这只由姜姬亲手披上人皮的怪物,盯着苏妲己,对帝辛说:“父王看起来不止将她当做了母后。” “那您对她的纵容,孩儿是否都可以将当做您的过错,而非她仗着母后这张脸蛊惑人心呢?” 帝辛听出武庚的讥讽,不太在意地问:“过错?你是指我杀你妖言惑众的长辈,还是驱逐了那些内斗个不停的宗室兄弟,或者……那群所谓能够针砭时弊,自以为是的大臣?” 武庚不言。 “庆功宴已经摆好了,”帝辛喝着酒,仿佛已经看透了什么,问,“打算干点什么?” 武庚单膝跪下,说:“我希望您可以回头。” “不杀我?” 武庚眼瞳一缩。 帝辛点了点他,评价道:“你母后会培养帝王,却不会培养孩子,她从始至终也只将你看作我和她的孩子,而非帝国的继承人,养的你畏畏缩缩,不干不脆。” “父王,”武庚上前,在宫中依旧的舞乐中,在众将士蓄势待发中,说,“我知道,您只是被妖孽迷住了眼睛。” “没了这妖孽,您依旧英明神武,战功赫赫。” 帝辛没什么表情地勾了勾唇角,说:“子庚,你以为我和你一样,一个女人,一只妖孽,就足够动摇我的君心吗?” 武庚狠狠地皱着眉,说:“您这是执迷不悟。” 说罢,他也不管帝辛如何反应了,当即摔下杯子,摔杯为号,宴会里隐藏的士兵们鱼贯而出,包围了宴会中的所有人,武庚以清君侧之名,要斩了搅弄风云的苏妲己,给帝辛压迫的所有臣子一个交代。 他妄图用这种方式,接过父亲的权柄,重整朝纲,让那些离背弃大商的臣子回头,以延续王朝的寿命。 可惜一个王朝的寿命不是由某几个贵族能够延长的,他们盘踞在庞大的王朝之上,比起挽救王朝的英雄,更像是敲骨吸髓的蠹虫,是必须制衡也必须铲除的毒瘤。 但这些是身处在王朝末年,大厦将倾的太子殿下所看不见的,他急于延续王朝的寿命,没有机会,也没有时间去思考未来的事。 苏妲己身处在政变的漩涡中,觉得浑身发热发痒,很不舒服,她忍不住去抓自己发红的脸,却发现自己原先纤长的玉手变成了毛茸茸的狐狸爪子,她惊恐地去摸自己的脸,发现脸上也正从姜姬那张美丽的脸扭曲成她原本的样子。 众目睽睽之下,她这只冒牌货即将像所有人表演什么叫做妖孽。 她再也无法伪装,在众人嫌恶又兴奋的目光中恐惧地大声尖叫,这尖叫声杂糅着人类女性的声音和狐狸的叫声,听着让人心里发冷。是酒。 她挥开桌上的酒,继续尖叫,是酒。 救救我。 她已无法说出人语,只能用狐狸的语言急切地在可怕的人群里寻找那个人。 国师!她古怪地桀桀怪叫,救救我。 她也不必忍耐,她在众人的惊叫声中跑进人群里,一个个翻找申公豹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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