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茶一顿,紧紧握住了他的手,任由他就这样点在自己眉心。 “阿姐,”少舸笑叹道,“你是人了。” 茶茶怔愣。 少舸却被族人们拖走。 父亲最终还是心慈手软,没有杀了他,而是将他如茶茶一般关在笼子里。 他回到了九苗人的原初,那一片片看不见的黑暗之中。父亲对他心慈手软,对九苗的母蛊可不会,他和族人们一致认为这一代的母蛊废了,必须尽快产出下一代的母蛊。 茶茶带着九苗特质的锁链,被赶到了“新房”里。 一族最强的母蛊自然会匹配最强的男人。 这个人选本该是少舸,可是彼时少舸铸成大错,代替他的是另一个男人。 但那个人,茶茶见都没见过,她带着锁链,歪着头,困惑不解,却乖巧的一言不发。 为了让这场神圣的“典礼”进行的顺利,宽阔的新房里,挤了很多族中其他的长老。 他们要保证母蛊受孕,让传承进行下去。 茶茶被那个人脱下了遮羞的衣服,她被丢到床上,望着头上那个人,依旧困惑不解。 可是,在很隐晦间,茶茶感受到了人才会感受到的屈辱感。 她在那个人更进一步的时候,默默抬起手,四象蛊听从指令温顺地从她的皮肉之下附到皮肉之上。 母蛊自小被规训不能伤害同族,时间长了这好像就成了一条不可逾越的铁令,可是茶茶不只是母蛊。 她好像,成了个,人。 可是一场大火打断了所有人的行动,包括她的。 九苗生自黑暗,这些东西铭刻在他们的骨子里,即便走到陆上,他们依旧害怕太阳,更不要提如此灼热的大火了。 可生自九苗的少舸却从火光中走来。 他在人们的惊慌失措中,一刀斩下了那个压住茶茶的人的头颅。 他的头滚到床上,溅红了新房的床铺。 茶茶在大火中,在看到少舸时,默默收回了四象,然后被少舸披上衣衫。 “我送你出去。”少舸说。 “出去?”茶茶好奇地问,“去哪呢?” “去没有九苗的地界,”少舸一如既往地笑着对她说,“去人该有的自由的天地。” 他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在族人们的惊叫声中,从火光中坦坦荡荡地走出。 他带着茶茶跨过山,越过水,然后停留在最高的那座衡山,他不走了,他将茶茶推了出去。 茶茶转过身,背着自由挥洒的阳光,看着他。 少舸摇了摇头,他说:“九苗对不起你,你理该自由,可我是父亲的儿子,未来是九苗的少君,我不该抛弃我的族人。” “我该去承担我的责任,承担我该承担的罪孽。” “阿姐,走吧。” 茶茶不动。 少舸看着她,温柔的笑意变得悲伤,他推了推茶茶,说:“走吧。” 茶茶还是不动。 她不动,少舸则转过身,背对着她,往大山深入走去。 茶茶站在山口,彷徨在命运的十字路口,最终,她看着这位隐于黑暗的少年,背过身望着明亮的太阳,看清了太阳之下的新世界。 她看见了壮丽的山河,看到了高飞的春燕,看到了绿树成荫,看到了万物生机勃勃...... 她终于看清了自己的生命。 在那一刻,她下定决心地朝太阳升起的方向走去。 再也不会回头。 * 少舸重新回到九苗之后,放跑母蛊的他被九苗的长老们一致决议处死。 然而,一开始说不认他的父亲这时候又开始求情。 他说少舸年少有为,难免轻狂,他们作为长辈应该给年轻人一个机会。 这些条条框框的理由背后都只是一句话。 我不希望我的儿子死在我的刀下。 少舸的处决因为他父亲的犹豫一直僵持着,但他杀害同族是不可抹灭事实,为了消解族人的恐惧和愤怒,少舸又一次被关入了大牢,而这一次是如母蛊一般的终身□□。 除了战争需要,他不被允许走出囚笼。 少舸呆在空间逼仄又黑暗的笼子里,终于与历代的母蛊感同身受。 他很幸运,也很不幸,九苗即将大祸临头。 不过几个月,与东夷接触过于密切的九苗一族在新王登基后被打上了叛乱的罪名,这位拥有雄才大略的新王在过于失败而不详的祭祀大典过后下定决心要解决传自他父亲帝乙手中东夷谋乱的问题。 他从朝野抽调了十万大军,向东侵袭,九苗作了东夷的挡箭牌,成了这场战争最初的牺牲者。 九苗本来可以撑很久的,但是他们失去了母蛊,就等于失去了那股如同神降一般的力量,当空城计唱的差不多的时候,帝国的前行军,如太阳一般璀璨的殷商太子武庚率领兵将大破九苗,势如破竹,九苗节节败退,直至全军覆没。 少舸在这种危急的时刻被父亲放了出来。 他虽然愕然但还是从容地接受这一事实。 父亲狠狠打了他一拳,将他的头都要嵌到石头里,他说:“你放了母蛊,用了全族性命全她一人的自由,你简直就是个混账!” 少舸头抵在石头上,血流不止,受了这句混账。 父亲明明是那么生气,气到似乎打算杀了他,可临了,他竟然哭了。 “少舸,”他哭着说,“九苗就毁在你我手里了啊!” “此前种种,通通功亏一篑!!” 九苗在母蛊一事上投入的沉没成本太高,已几近疯魔,少舸与他们无话可说。 他任由父亲发泄。 他说过,他会承担他承担的责任,也会承受他该承受的罪孽。 就算死在这里,也是他的命。 但父亲没有让他死。 他作为一族族长没有多少私心,可在他身上私欲横生,一次又一次地纵容,一次又一次地放过,最终将整个九苗都赔了进去。 他将自己的宝刀给了少舸,他如幼时一般紧紧拥抱了少舸,少舸怔愣地呆在父亲温暖的怀里,听他哽咽着说:“孩子,我会给九苗陪葬,你好好活下去吧。” 少舸愣在原地,然后颤抖,不可置信望着父亲的离去。 九苗又一次陷入了可怕的大火,无数族人葬身火海之中,但这一次纵火的不再是少舸,而是据说携日而生的太子殿下。 他骑在马上,俯瞰这一处他亲手下令铸就的人间烈狱,狭长的瑞凤眼微眯,他身穿金甲,手携长弓,身材高大,神情肃杀,贵气逼人,热烈而残酷的大火在他眸中燃烧,如神似鬼,在他眸光流转间,无数生灵在盛开中转瞬即逝。 天潢贵胄便是如此了。 在这在大火之中,无数九苗人四散奔逃,往外逃跑,可有一位远行的游子却踏着不该走的回头路来到了她的故乡。 而正在这一来一去之间,少舸与茶茶再一次命运般的,擦肩而过。
第46章 太子 “从九苗错过后,我就再没见到阿姐。” 重逢时,她脸上已经带上了“叛乱”二字。 听过这个漫长的故事,还是没有解决杨婵最大的疑问。 “殷商的国书怎么能作为聘礼转到茶茶手中?” 少舸也摇了摇头,他本人其实不愿意提茶茶在外的那一场姻缘,重逢时也多焦头烂额于茶茶怀孕即将命不久矣一事,他不会多问的。 况且,就算问茶茶,也不一定能问明白。 杨婵皱着眉,心里想,少舸手里的“国书”真假存疑,但是跟她娘的关系却是板上钉钉的。 “如果,你能够把它给我,我愿意冒风险救你们,”但她还是有一点除九苗身世以外的迟疑,“但我想知道,你究竟是怎么知道我手中有宝莲灯的?” 就算是太乙那样见多识广的人也不一定能第一时间认出宝莲灯,他们这些凡人怎么会那么清楚杨婵手里有灯,又那么清楚杨婵手里的就是宝莲灯。 少舸解释道:“姑娘心善,饥荒过后,用莲灯镇压魂灵,抚平人死前的痛苦,我在给阿姐四处寻医时,偶然见到姑娘祭奠亡灵的样子。” “那一眼,我便可以肯定,姑娘手里的是宝莲灯。” “为什么?” 少舸停顿了很久,才说:“宝莲灯很久以前就是我族出现过的圣物。” 杨婵震惊不已,她连忙说:“怎么可能?!宝莲灯是由炎帝神农在某个秘境寻得的,跟你们一族有什么关系?” “族中有过记载,两千年前,有数十人来过我族,我们作为守灵人负隅顽抗,但是那些人虽然少,法力却高深,尤其是里面某个带着锁链的少年,据记载他乌发金瞳,武功高强,一人挡在其余所有人身前,自成一道铜墙铁壁。我们虽常居地底,占据优势,但最终防卫还是由那位少年攻破,他一路长驱直入打到了烛九阴面前。” “冲撞神明是大罪,就算是我族这样守候多年的,也少有去烛九阴面前显眼的,但那少年杀了我们数人,身上带着我族人的血,亮堂堂地走到了烛九阴面前。” “当时,一直长眠的烛九阴......睁开了眼睛。” “黑暗的地底在一瞬间陷入极昼,长时间呆在黑暗中的族人在当时无法适应陡然出现的璀璨的日光,无数人就这样倒下,再次醒来时就见从烛九阴口中吐出一盏莲灯,而身处日光中心的少年变成了一具骷髅,本来以为他死定了,结果当莲灯落下,彩色的光芒降下来时,他又从一具骷髅变成了完好的人。” “在莲灯的照耀下,那刺眼的日光又变成了温和的月光,它悬在空中成了地底世界的月亮,当时的情境有人画了下来,成了我们九苗后来铭刻在石壁上的壁画。” “烛九阴是一位慈悲的神,他吐纳之间,我们死去的族人通通恢复原样,就连少年那边的人也全都救了回来。” “他亲手抹去了眼前所有的杀孽,然后将藏在身体里的莲灯交给了这一行人,族中有人反对,他温和地解释道,他只是代为保管友人的莲灯,如今人间出了大难,宝莲灯该拿去救更多的人。” “莲灯就这样被这一行人带走了,他们拿走莲灯后,烛九阴又一次陷入长眠,但这一次的长眠不同以往,族人们也说不出来感受,一千年以后,烛九阴在某天,忽然消失,一点遗迹也没有留下。” “族人们鼓起勇气走到地面上,发现人间已经又经过一次洪水大灾,百废待兴以后,在当时族人眼中的便是从未见过的九州盛景。” “九苗在烛九阴消失时,其实就已经没了出路,挣扎多年,制造出多重不该有的罪孽,如今有此遭遇也算是因果轮回,我无意让姑娘牵扯进九苗一事里,我作为九苗的少君,会去承担我该承担的所有,但我这一生,唯一所求就只有阿姐的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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