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越是后变的人,身上穿着的衣服就越是奢华,从某个人开始,他们身上的锦绣衣衫甚至变成了官服,头顶上也出现了官帽。 最后一个牌位。 青雀的目光落上去。 那最后一个从牌位变过来的人,他身上的官袍颜色是紫色的。 看起来……这是个最大的官。 是让这一支兴旺起来的老祖宗么?也是荫蔽后人的最早出现的一把大伞? 青雀做出了这样的猜测。 随后,她看着这人站起来,手中端着一盏酒。 他像是完全看不到自己身边跟着坐着的这些人一样,对着台上没有任何变化的戏子敬了一杯:“还请您以戏请神姑,卜我成仙之运、家族飞升之运。” 台上的戏子点点头,妆容浓艳却端庄的一张脸呢上,嘴角微微向上勾起少许,那双眼睛上吊的眼角,也随着她脸上的笑意而显得愈发往上勾去。 “尚书放心,奴这便请神姑临凡。” 接着,那戏子开始咿咿呀呀地唱起来,唱的调子过于百转千回,以至于青雀这个听朱明花鼓戏都不需要看字幕的人这会儿觉得自己已经有些听不懂了。 但她能够感觉到,随着戏曲逐渐渐入佳境,唱词的速度逐渐加快,有一股外来的力量,降落在了这个戏子身上。 青雀从这股力量中感觉到了压迫,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紧绷,很有没有觉得自己的血液的流动速度都不自觉地加快起来了——哪怕是她在摸鱼的时候被符玄抓了个现形的时候,她都没有感觉到这么大的压力。 等青雀再一次对上那名戏子的双眼时,她发现对方原本棕黑色的双瞳此时变成了无情的银白,那种白色几乎和眼白本身融合在一起,就仿佛这戏子生来就是个没有眼瞳的人一样。 戏子唱完了戏后站定,再开口的时候,声音也不是先前那种吊得高高的声音,而仿佛是在宽广的金殿之中,反复来回摇晃震荡了数百遍之后传来的,层层叠叠的神性声音:“秦氏代代,虔诚奉神,今日沐恩,赐人丹一味,无上之妙品、众玄之法门,食之可使寿数长增,见攀云乘鹤,飞仙而登天之路耶。” 人丹? 难道是用人炼成的丹药吗? 青雀听着听着,觉得这个说法好像有些耳熟,似乎从哪儿听说过…… 是从雾青那儿? 确实是从雾青那儿。 青雀很快便想起来,自己先前听雾青说起过药王密传那帮子人干的狗屁破事,其中就有活取持明髓入药,以做为稳定那些靠着吃药,让自己进入他们眼中更为强大的魔阴身状态的人的心智的药物成分。 这里是从这个事件中获取的灵感? 如果是这样的话,如果玩家做为人丹的原材料,那确实算是个挺恐怖的剧情,但是不知道在玩家的身体会被控制住的情况下要如何绝地反杀…… 等等! 先前一直让自己保持在上帝视角,用游戏评论员的身份看着游戏中的种种设计的青雀突然意识到了个问题: 不对啊。 我现在是玩家啊! 而台下,那名官位最高的老祖宗已经恭恭敬敬地从座椅上站起来。 他站起来后,房间中的其他人也跟着站了起来,青雀下意识跟着一起站了——在这种情况下,其实从众是最能够保证玩家安全的行为。 老祖宗磕头。 其他人也都开始磕头。 青雀:“……” 她跟着跪了下来,但是磕头的动作当真是做得非常的不情不愿,脑袋看着是已经虚虚地贴到了地面上,但是比起旁边那些人咚咚咚将脑袋在地板上叩出非常实诚的声音来的行为,那就真的相差太多了。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跪跪跪的! 当代仙舟人除非是去给帝弓司命上香,否则绝对不可能这样跪下,甚至往往去给帝弓司命敬香的时候也不一定要跪,反正只要心诚则灵,心诚就一定能得到帝弓司命的庇护……嗯,做为仙舟人,其实某一个人就算不是很虔诚了也一样会得到庇护。 不过说起来,面前的这个戏子身上的,好像确实也是个神。 青雀趴在地板上,听着那个大官对台上已然降临附身的神灵说:“信众秦既月,请神姑示下,求问人丹在何处?” 台上那缥缥缈缈的声音:“汝心心念念所求之物,此时已然近在眼前。本座见你心诚,已用大法力自未来地取人丹、及你后代数百众,与你同集此处,你此时肉眼凡胎,见之不得。” 神姑叹了口气:“也罢,既然已经做到如此份上,便是为你开一天眼,也不妨事。” 那自称秦既月的人惊喜连连,叩头不已,脑袋和地板接触的声音接连砰砰地响在房间里:“多谢神姑、多谢神姑,神姑法力无边!” 青雀悄悄将脑袋抬起来了一点点,看向上方的戏台。 这一看不要紧,她直接对上了神姑那双银白色的眼睛! 那双眼睛似笑非笑,朝着她瞥过来,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给看穿、看透一般。 而且……戏子的身体其实也发生了变化。 原本虽然画了极浓的妆容,以至于甚至就连男女都不能清楚看清,但好歹还是个非常正常的人类。 但现在,她只见得:对方那从宽大的袖子中伸出的手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她看不清的符文文字,一行行,一排排,紧锣密鼓地凑、挤在一起,像是数不清的苍蝇蚊虫一般,让原本白皙的手变得像是黑皮。 青雀本来没想要歧视人家的,但是……这玩意真的是一眼看过去就觉得很恶心。 她的心态是真的非常好,哪怕到了现在都还能站在游戏测试者的角度思考:这应该是游戏本身配合上了全息头盔营造的效果,不错,至少从反感延误方面来说,这种初始的感觉已经刻在了她的意识中,现在的她对于神姑的初始好感值已经下降得非常厉害了。 彻彻底底降低到了负数。 神姑若无其事地掰断了一根手指,手指断掉的地方一滴血都没有流出。 青雀看得觉得自己的手指幻痛。 ——哪个冤种过来唱个戏,结果发现自己的手指没了一根的啊? 手指在断掉的瞬间,原本附着上皮肤上的那些密密麻麻的符文漂浮了起来,它们像是吸着手指的营养一样壮大起来,而那根手指则在瞬间变得干枯、最后只剩下苍老的皮包骨头。 那些壮大后的符文,在青雀看来就像是污水横流一样,让她下意识地产生恶心的感觉,但并不强烈——游戏的为了体验,确实是牺牲了一些比较极端的感受。 但如果做得过分真实的话…… 青雀觉得这会儿自己就该摘下全息头盔,用力呕吐了。 这还是算了。 符文一个个飞下来,没入每一个跪在地上的人的头顶——除了她——而那些人在获得了符文后,一个个从地上抬起头来,虽然仍未站起来,但青雀已经能够看清那些脑袋里。 他们的额头上,一行行的黑色符文浮现出来,双眼也变成了和神姑一样的银白色。 这些人激动地互相握住手——父亲端详着儿子张开了双臂,儿子则不敢置信地看着父亲年轻时的样子,老祖宗看着自己那满堂的儿孙,露出了欣慰且惊喜的笑容,口中不停地念叨着“多谢神姑保佑”。 乍一看,这样的情形似乎非常父慈子孝,非常其乐融融,那种天伦之乐甚至会让人觉得心头一暖。 ——前提是忽略掉他们已经变得诡异起来的外表的话。 而那根干枯到只剩下皮包骨头的手指此时仍然没有落地,而是如同罗盘上的指针一般朝着某个方向偏转。 神姑脸上带着慈悲的微笑:“随指可见,人丹所在。” 青雀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见那根干枯的手指径直朝着她的方向飞了过来,像是能够在地图导航软件中看到的定位箭头一样垂直着飘浮在她的头顶上。 青雀:“……” 这是活生生把人往死路上逼是吧? 先让玩家在生死之间产生出足够强烈的恐惧,然后—— 她看见原本那些行动举止上虽然表现出了对神姑的狂热,但至少还会记得些父子亲情、家庭传承什么的一厅的人全都像是变成了饿鬼一样,朝着她这边扑过来。 “人丹……人丹!” 最前面的那个,手指已经快要抠到她的眼睛上来了。 青雀下意识地做了个挣扎的动作——虽然此时她的身体又一次恢复了那种被禁锢着、被束缚着的感觉,但是毕竟这次关乎的是命。 谁说游戏里的命就不算是命了? 青雀挣扎得格外大力。 然后—— 她眼前一黑又一亮,她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明亮的窗户,暖调的阳光从干净的玻璃外头照进房间里头来,因为整个房间内部的陈设都是偏白的,所以这些外部的光芒甚至让室内看起来有些……明亮得刺眼。 这分明就是丹鼎司中最常见的病房。 青雀皱了皱眉头。 这是个梦吗?一个预知类的梦境? 不等她做更多的思考,她躺着的窗边就响起了一个平静,但是听着非常温和的声音: “你醒啦?” “下次就算遇到再怎么难过的坎,也请不要像这次这样大把吃安眠药了,心情很是沮丧的时候,可以给我打个电话,我的手机是二十四小时开机的——你看,我也是个心理医生。” “说起来,刚才你在昏迷的时候做了几个幅度很大的动作,眉头也皱得很紧,是坐了什么噩梦吗?” * “尾巴大爷……我……我不敢玩。” 藿藿缩在沙发上,甚至还是沙发的角落里,怀中抱着软绵绵的抱枕,双手将抱枕勒得紧紧。 她的声音怯生生的,带着能够清楚感觉到的哆嗦。 一旁,漂浮在半空中,五官显得非常q版、和那些传说中的岁阳简直不是一个画风的尾巴对这话已经产生了免疫。 它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灵活地翻了个白眼。 “不是你自己说要壮胆的吗?话都说得十王司上下人人尽知,就连不是十王司的人都知道了,你现在知道怕了?怎么在别人前头说自己要尝试更多恐怖的东西锻炼胆子的时候不知道把嘴封得严实一点呢?” 藿藿瑟瑟发抖:“呜呜,尾巴大爷,我下次再也不说这种话了,但是……但是今天……” 但是今天的游戏是雪衣大人和寒鸦大人特地从雾青那边要过来的安装包啊,且不说雾青那边是不是会等着她给出一些反馈……就是对不起雪衣大人和寒鸦大人的心意,她都会愧疚到死的…… 藿藿那双可怜巴巴的眼睛已经变得湿漉漉起来,眼泪都快要被她急出来。 “尾巴大爷怎么办……要不你附身我吧,你胆子大,你代替我玩……反正我知道的东西你也都知道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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