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种种迹象表明,陛下早在数年前就开始谋划此事,不论是西域都护府的设立还是对西南夷各属国的怀柔、汉化推广以及将皇长子册立为南王统管原本属于南越的大片土地…… 想到此处,朝臣们无不深情感叹:“陛下果然谋划深远。” “朕是皇帝,是天子, 自然要走一步看十步甚至百步、千步。” 刘彻理所当然地接受朝臣们对他的恭维。 众人闻言, 纷纷称颂陛下是千古难得的仁君贤君。 刘彻被大家的称颂哄得有些飘飘然,反问道:“关于征讨身毒一事, 你们可还有异见?” “陛下——” 有儒臣提出反对:“身毒是粗鄙蛮夷之地,虽然物产丰富土地肥沃,军队战斗力据说也异常低下,但它距离大汉如此遥远, 大军不惜万里征讨,万一败仗——” “你凭什么认为大汉不能赢?” 刘彻不悦,板下面孔。 提反对意见的儒臣却不改初衷,坚持道:“自古打仗没有必胜的时候,何况是万里之外的征讨?即便一路胜仗,大汉百姓也只会得到赋税加重、骨肉分离。” “……你倒是个为国为民的家伙。” 刘彻沉下面色,看着这个不知死活的顽固迂腐家伙。 丞相刘屈氂见状, 赶紧将这个茅坑顽石拉到一边,声色俱厉道:“陛下面前, 不得妄言!” “微臣所言句句属实!还请陛下体恤民生艰难,不要再发动战争,使得生灵涂炭、白骨遍地!” “出去!你给朕立刻滚出去!” 刘彻发怒,喝令此人立刻离开宣室殿。 那儒臣也是个硬骨头,即便触怒陛下依然不改初衷,抖了抖衣襟,行礼后退:“臣告辞。” …… 儒臣虽已离开,关于征讨身毒的讨论却也难以继续。 刘彻靠在软垫上眯眼片刻,道:“朕乏了,你们都先退下吧!” “喏。” 众臣知道陛下心中不快,不敢逗留,小心翼翼地退出宣室殿。 李令月也带着两个儿子准备离开。 刘彻突然睁开眼睛,对女儿道:“姣儿,为什么这群儒生总是反对朕?以前是反对朕征讨匈奴,因为匈奴凶悍穷苦,打赢了入不敷出,打输了损失惨重……现在又反对朕对身毒用兵,因为身毒离大汉太过遥远,征讨身毒是劳民伤财的举动,会损伤民生……” “父皇,女儿以为儒生们并非有意反对父皇,他们只是眼界狭窄,只看到眼前的民间疾苦,看不到对外征战可能带来的种种好处……” “姣儿说的确实有些道理。” 刘彻长叹一口气,道:“想当年,大儒董仲舒上书朕,说民间如今是‘富者田连阡陌,穷者无立锥之地’,可惜他看到了问题但想不到解决问题的办法,他的徒子徒孙们也是如此,知道百姓疾苦却不知道如何改变百姓疾苦,天真愚蠢地以为百姓疾苦是朕频繁对外发动战争导致,认为只要停止战争,百姓民生就可得到恢复……却不知……呵……呵呵……” “父皇,女儿明白父皇的苦恼。” “你是朕一手提拔培养出来的继承人,自然理解朕的想法,但是他们……” “父皇放心,宣室殿下次议论征战身毒时,必定不会再出现今日意外。” 李令月向刘彻承诺。 闻言,刘彻眼中终于有了几分舒缓,抬手,招呼刘鹏和刘凤近前:“你们最近都读完了什么书?” “禀大父,鹏儿已经读完《孙武兵法》。” “凤儿最近在学《论语》。” “果然都是好孩子,小小年纪就如此聪明好学。” 刘彻命人拿来桌案笔墨纸砚,显然是要现场考察孩子们。 李令月见状,将两个孩子留在宣室殿内陪刘彻,先行离开。 …… …… 出宣室殿后,李令月还没发话,等在宣室殿外的刘屈氂已经凑上前,哭丧着脸求饶道:“殿下,方才之事与我绝无关系!” 原来,方才在宣室殿内以民生疾苦顶撞、反对皇帝征讨身毒的儒臣曾经是刘屈氂的门客,因为刘屈氂的举荐得以入朝为官,刘屈氂因此担心刘彻迁怒自己。 “你这般懦弱胆怯,自然不可能做出此类大胆事,倒是那家伙——” 李令月挑眉:“他叫什么名字?” “他姓王,单名一个瑾字。” “原来是王瑾。” 李令月于是吩咐刘屈氂将王瑾叫来。 刘屈氂连声答应,不多时就把王瑾带到李令月面前:“皇太女殿下,人已经带过来。” “臣王瑾拜见皇太女殿下。” 王瑾是个恪守礼法的儒学家,入大殿后立刻低头行礼。 “王瑾?可惜脖子上顶着块大石头,配不上这个美玉名字。” 李令月嘲讽王瑾长了个顽石脑袋。 王瑾闻言,却也不气恼,抬头直言道:“顽石若能用粉身碎骨为天下苍生做一些事情,那也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 “原来你一心想为天下苍生做事。” 李令月冷笑两声,反问道:“那你可知天下百姓如今最大的苦楚是什么?” “繁复的赋税和连年的徭役!” 王瑾不假思索地说道。 “赋税?徭役?” 李令月摇摇头,道:“你果然是个只会读书的迂腐儒生。” “殿下此言何解?” 王瑾不明白。 李令月道:“父皇有意远征身毒,不单单是喜欢身毒的香料、黄金,也不仅仅是好大喜功有意创立万世不拔之基,更因为身毒的土地对大汉有非常的用处。” “那么远的地方……即便土地再肥沃,产量再丰富,运送途中也必然劳民伤财,得不偿失,入不敷出!” 王瑾始终坚持己见,拒不认同李令月的话。 “运送途中?劳民伤财?你的脑袋只能想到将身毒的物产运来长安,从未想过将失去土地的灾民和流民送去身毒?” 闻言,王瑾震惊:“殿下,你的意思是……” “大汉的百姓需要足够的土地和得到土地的机会,避免穷人越穷,富人越富。” 李令月直言道:“父皇自登基以来不断削弱诸侯王的封国、迁徙地方豪强、颁布告缗令打击商贾……但仅靠这些手段并不能解决越发严重的土地兼并和财富不均。” “所以要对外开疆拓土,用新收的土地安抚失去土地的灾民和流民?” “不仅如此,对外战争还可以让普通百姓有更多的晋升立功领赏的机会,”李令月道,“科举选出来的终究以文官为主。” “殿下,你这样的想法……” 王瑾露出震惊神色。 “怎么?觉得父皇和我的想法很疯狂?” “……” 王瑾沉默。 沉思片刻后,他低声道:“陛下和您或许才是正确的……但我依然坚持对身毒用兵是劳民伤财之举,大汉没有必要不远万里征伐与大汉几乎没有往来的国家,那边的人……” “身毒地区曾有国家派遣使者来大汉向父皇求援。”李令月打断道。 “啊?” 王瑾惊呆。 李令月无意浪费口舌,命宫人去乐府领来身毒舞姬。 身毒舞姬经过这些时日的学习,已经简单实用汉人语言,见到李令月立刻匍匐行礼:“拜见皇太女殿下。” “这几个女子都是身毒的戌陀罗种姓。” 李令月对王瑾道:“你若是知道戌陀罗之类的低种姓在身毒地区是何等悲惨,你或许能明白我为什么坚持对身毒出兵。” “戌陀罗……低种姓……身毒当真把人分成不同的种姓……” 王瑾震撼。 他自小接受儒家教育,将儒家思想视为人生准则,因此格外关心民间疾苦,言必称民生民意,如今得知身毒人竟然真把人分为四大种姓并且低种姓的人活得比牛羊都不如,本就有所动摇的心顿时摇晃不止。 “把你们在身毒家乡的情况告诉他。” 李令月吩咐身毒舞姬。 舞姬们领命,将自己小时遭遇的种种虐待、殴打、羞辱娓娓道来。 因为是从小到大一再经受的待遇,加上使用的是汉人语言,身毒舞姬们提及往事时语调很平静,没有愤慨没有激动,仿佛这些都是最正常不过的事,不论是意外碰到尊贵的婆罗门的身体被砍掉胳膊,还是跪在地上侍奉刹帝利、以喝下刹帝利的洗脚水为荣,或是不足五岁的女孩被选中成为神庙的圣女从家中带走…… 王瑾听得瞠目结舌。 身毒的种种残忍习俗让这个饱读圣贤书的儒生震撼不已:“……你们居然……居然……从来不反抗吗?” “为什么要反抗?我们是卑贱的戌陀罗,本就该被尊贵的婆罗门和刹帝利统治。” 身毒舞姬理所当然地答道:“一切都是大神的旨意,此生是卑贱的戌陀罗,唯有诚心尊奉婆罗门,才能洗去罪孽,下一世或许能够成为比戌陀罗高的种姓。” “……” 身毒舞姬的话语让王瑾震撼不已。 儒家认同“天人感应说”,认为即便是天子这样尊贵的身份如果做出违背天道人伦祸害天下百姓的事情一样会被天命抛弃,他因此无法理解身毒舞姬此刻表现出的对来自高种姓的种种惨无人道的摧残、折磨的逆来顺受,更不敢相信如此倒行逆施的制度居然能长久存在。 沉默良久,王瑾喃语道:“殿下您是对的,这样的国家、这样的制度确实不该继续存在。但我还是觉得……觉得……或许……” 王瑾犹豫几次,始终没把后半句话说出口,跪地俯首道:“惟愿大汉此行旗开得胜,势如破竹。” …… …… 霍去病抵达受降城时,刘故正在受降城中与公孙敖、赵破奴、路博德等人把酒言欢。 他是个狡诈多变的家伙,却也精通汉俗,尤其擅长交际,明知公孙敖等人对自己充满戒备怀疑,依旧言笑晏晏,长袖善舞。 “……三位只管放心,我这次率部投降大汉是绝对的真心诚意,不会有任何背叛行为!” “左贤王,你……你是真心要……” 赵破奴对刘故的话将信将疑。 “我一直都想成为真正的汉人。” 刘故满口胡扯:“我从小向往长安,学习汉人的语言,收藏来自汉地的物品,没有外人的时候还会穿上汉家衣裳,想象自己此刻身在长安……如今终于时机成熟,我半点犹豫立刻奔向大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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