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今见了狗一刀才知道,原来心眼这个东西是需要天生就有的。有的人就算被扔进炼狱,也不见得能多出个心眼来。 狗一刀现下也不生气,“那你跟我讲讲。” “大江帮与官府勾结多年,你以为你拉着他来便能坐牢?就算他们诚心想坐牢,收钱的人也不会让他们进来。当初谋钱一路,如今一人却想抽身洗白?事情哪儿那么容易。” 狗一刀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你见那白头老翁可怜,便给了他一百两。你知道一百两有多少吗?” 狗一刀坚定的点点头,感觉自己的眼泪快要出来了。 她当然知道一百两有多少。但是狗一刀不仅嘴硬,脑子也硬,心里努力说服自己,不过区区一百两,倒夜香、收泔水,不吃不喝也就三十来年就攒够了! 陆小凤恨铁不成钢,“穷人乍富,你还指望他会给别人分钱。要是你饿的快死了,有人给你一大碗红烧肉,你不告诉别人就可以独自霸占一整碗,你还愿意分给其他人吗?” “为什么不分?” 狗一刀这句反问反倒让陆小凤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叹了口气,“达则兼济天下,想来姐姐如今发达了,自然心怀广阔。” 狗一刀乖巧的把荷包翻出来给陆小凤看,里面比陆小凤的脸还干净。 “那你为什么要把钱给他?” 狗一刀挠挠头,自己也在反思为什么,思量许久,“他劝我别去大江帮,是好人。他需要钱,我有。” 陆小凤没见过这么简单的逻辑。 他也全然理解不了这样的人。 因为他从未见过用这样逻辑思考的人。 狗一刀觉得陆小凤好像的确很聪明的样子,至少他说的话听起来很有学问。 “那我的第三个问题呢?” 陆小凤想到这个,背对着狗一刀躺下,捡起方才那根夹住的茅草叼在嘴里,“你看我是好人还是坏人?” 狗一刀没想到陆小凤会问这个问题,但还是认真思考,“好人。你帮我解答问题。” 陆小凤嗤笑一声,“可我是因为在街上殴打老头才被抓进来的。” 狗一刀颦眉,“欺负老人,你不好。” 陆小凤嘴里的茅草被他咬的晃悠两下,“但我打那个老头,是因为他奸辱幼女。那我是好人还是坏人?” 狗一刀点头,“你是好人,老头是坏人!” 陆小凤轻笑一声,“可我之所以发现他欺负女童,是因为我准备进女童家里偷东西。” 狗一刀不语。 陆小凤见狗一刀不说话,有心逗弄,“那你说,我现在是好人还是坏人?”
第27章 巧遇故人 心中疑惑 陆小凤的“好人坏人论”致使狗一刀好几个时辰没说话, 即便陆小凤再逗趣,狗一刀也一言不发。 就在陆小凤放弃找她说话时, 忽然听见狗一刀低声喃喃自语,“好人可能是坏人,坏人也可能是好人。” 陆小凤轻笑一声,饶有兴趣,“你想好了?我是好人还是坏人?” 狗一刀一脸认真看着陆小凤,“你偷窃有罪,救人有功。但罪是罪, 功是功,不能混在一起。所以你应该因为偷盗坐牢, 但是也理应获得相应的奖赏。你是一个有好心的坏人。” 陆小凤嗤笑,“你倒还挺适合去当官。” 狗一刀半点没听出陆小凤话里的讽刺,将这话当作难得的夸赞,认同的点点头, “我其实就是少读了点书, 心里门清。” 陆小凤被这话说的一时语塞,晃着脑袋冲狗一刀喊了声, “青天大老爷。” 牢头听了这话, 拿着棍子敲敲木栏, 凶狠喊道, “赶紧睡觉!再吵拖出来打了啊。” 两人立刻听话闭嘴。 牢房里潮湿阴暗,睡觉的茅草垫也湿润得紧, 狗一刀却全然不在意, 裹紧衣裳往上一躺, 沉沉睡去。 天光方启。 牢头从牢门口一路敲敲打打嚷嚷着进来,“三刻之后, 提审狗一刀。三刻之后,提审狗一刀。” 陆小凤在旁边拿着茅草戳着狗一刀的脸,将她戳醒,“一刀姐姐,牢头叫你呢。” 狗一刀一把拈住那根茅草扔开,“怎么忽然提审我?” 陆小凤想想,“要不就是贪官良心发现重审,要放你出去;要不就是巡按到此,例行监案提审。” 朝廷自知腐朽,自然要想办法自救。前些年听说置了好些巡按,三品的官职,没事儿就四处溜达,随时查探待审的案子,抽查已审的案子。 狗一刀昨日进来,想必还没入案,正属于必查的那部分。 狗一刀听了陆小凤的解释,欢喜起来,“我就说,大宋好着呢。还是有替民伸冤的好办法!” 三刻之后,狗一刀跪在堂前。 堂内一片寂静,只有堂上一位大人翻看卷册而响起的“唰啦”纸声。 “此案人证、物证一栏为何空着?” 声音磁性温润,狗一刀总觉得有几分耳熟,想要抬头去看,却忽然想到牢头千叮咛万嘱咐,堂上不准直视官员。 “花巡按,此案具因这‘黑脚’诬陷,大江帮圈地赶人一事子虚乌有。因而暂未将证据罗列。” 县官的说话有几分迟疑,因为他也自知这理由蹩脚的离谱,因果毫无联系。但他也实在没法子,昨日收监之后,本打算留着后续处理,谁知道这花无间就这么巧的来了。 “只要问清了来历,户帖可以办。怎能因为没有户帖,便以此为由,不听申辩?” “是,是。花巡按说的是。下官定然将此事处理妥当。” 狗一刀实在好奇,悄悄抬眼。果然发现坐在堂上的人是见过的,正是当年临安城那位探花县官。 狗一刀脑袋不由越抬越高。 虽说狗一刀与花无间只有当年在衙门的一面之缘,现下因着狗一刀许久不见临安城旧人,乍见一见,对花无间多了分故人之情。 花无间瞧着跪在堂下直勾勾盯着他的狗一刀,心下有些好笑。 他自然知道狗一刀。 在临安城留任三年,让他印象最深的便是这个狗一刀。 临安城藏天下兵器,朝廷对此地极为看重,城外十里常年有军队驻守。即便是城中官员,也是层层思量而定。 他是江南花家长子,家中也算商道魁首,更有几分江湖背景,因而被安排到临安城。年前任期已满,升品调任。 无论是因为朝廷的重视,还是对历任县令身份的顾及,进入临安城的江湖人从来都守着无条之规—— 不在城中持械,不在城中斗殴。 整个临安城唯独只有狗一刀每日背着一把不知从哪里捡来的破刀在街上晃悠。 读书人口中总爱念着“为天地,为百姓,为万世”,在花无间这里统统行不通。他读书做官不过是因为花家需要一个人做官。因而花无间不爱管闲事。 既然城中早已默许狗一刀背着刀,他便懒得阻拦。 本以为这家伙也就一辈子在临安城晃悠一生,却没想到她如今跑到了这里。 多问一句,算是全了一场缘分,“你的户帖都多少年了,还没解决?” 狗一刀知道这话是对她说的,挠挠头,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轻声道了声,“嗯。” 县官暗惊,合着这二人竟然认识。心下些许慌张,但随即想到,若当真是要出头的交情,又怎会连个籍帖都办不下来,心间又定了几分。索性只看着不出声。 “户帖一事,你自己要放在心上。出门在外,有了户帖有人才会将人当人看。” 花无间这话明晃晃的点着县官,县官听着仍旧不出声,他现下说什么都显得多余,倒不如继续闭嘴。 花无间将案册合上,“行了,你回去吧。” 狗一刀欣喜,果然戏台子上演的都是真的,遇见坏官就定然会有好官相救。 “大人,大江帮的帮主还等着来坐牢呢。” 花无间本有意将这件事含糊过去。他自然知晓县官与大江帮私下里说不清的勾当,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今日把狗一刀放了,巡按日册上便已经有功可记,没必要再去查纠。 但此刻听见狗一刀的话,有了几分好奇,“他自愿坐牢?” 狗一刀点头,“是呀。” 花无间轻笑,侧过头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县令,“好,那便派人将他带过来。” 冤案揪出陈案,报上去能记三绩。 县官立在一旁,倒是无所谓。 能查出来的账上,他只收了八十五两。按照大宋律法,不到撤官的地步。何况他背靠东陵王家,相信这位八面玲珑的花大人该知道如何全了彼此的颜面。 余凡被带到堂下时,一脸正气。 他是抱着牢底坐穿的念头跟着衙役过来的。怀里揣的,是连夜回大江帮带出来的账目册,上面清清楚楚写了行贿人员及数额。 余凡数了数,凑拢竟然有一千三百多两。 “这是大江帮行贿账册,请大人过目。” 花无间翻看着账册,掐指算了算,“涉案官吏达四十八人,最高受贿八十五两,最低七两。” 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点在册子上,花无间玩味的看了眼县官,“上梁不正下梁歪,好一个藏污纳垢的小鼠窝。” 指尖夹住账册,侧手递给一旁的小吏,“照着名册把人带来。” 不多时,堂下满满当当跪了一片。 “诸位同僚,你我皆是在朝为官,理应为国为民,怎可为这等蝇头小利,至黎民于不顾。如此行径,岂不将圣人之言,尽数抛之脑后?” 花无间言辞恳切,话语至臻。 四十来名官吏袖口抹泪,“我等定不忘花巡按殷切教导,日后理事自当以百姓为先,以大宋为先。” 狗一刀抬头看看严肃的花无间,又低头瞧着忏悔的官吏。 总觉得这些人和戏台子上唱念做打的作派一样。心间有几分好官肃清的快意,又总觉得还有几分说不清的怪异。 “按大宋律法,官员受贿四十五两以上八十五两以下,赃款全数充至国库,记一过,罚三年俸禄,调离现职;四十五两以下,赃款归公,罚半年俸禄。大江帮帮主余凡,行贿千两,判刑期三年。念及大江帮收留孤童善举,减期两年,即日收监。” “今日之罚,按律可查,不服者可诉至巡案院。” 花无间念完判决,红印加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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