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买点糖吧,甜一些妈妈应该会吃。】 晃神过后他发现印女已经走远了,也连忙跟了上去。 他跟着小印女来到了一个像是集市的地方。这个地方很小,摆摊的人却不算少,几个女人站在街边说话,当他走近的时候竟也能听见她们在说什么。 “那老赖的女儿又来了,瞧她那脏的。” “没办法啊,人家家里可没人照顾她,据说还是个病秧子,娘胎里带来的好像,你说人小孩子能怎么收拾自己。” “真是造孽啊,爸爸是老赖,妈妈是疯子,这孩子脑子会不会也有点问题?” “说不定真是,你看她那样子,呆呆愣愣的,被她爸打了都不会叫疼的。” 夜叉听她们这一言一语的说着,有些发懵。 病秧子?他看着女孩苍白的脸和瘦弱的四肢,心下沉了沉。 他是猜测过印女的过去可能不是很好,她本人也一直对此讳莫如深,但当事实直接摆在他面前的时候,对他的冲击仍不是一般的大。 等等。若是他能听到,那岂不是说明印女也—— 他小心翼翼地转过头去看她,然而女孩只是低着头默默地走了过去,没说一句话。 他们走过了长长的街道,街上人来人往,闲言碎语不断地涌入夜叉的耳朵。 “我记得她妈妈是被拐来的啊,长的也是挺漂亮的,她爹是踩了狗屎运了哈哈哈。” “那可不,就那天赢了笔钱,见着人美直接一股脑花出去了。” “真是亏死咯,买回来就疯了,孩子生的还带病,你说漂亮有什么用?还是我家婆娘好点。” “你还真是......那孩子刚刚走过我们了,她会不会听到?” “那又咋的......应该不会吧......” “印女。”他想去用手捂住女孩的耳朵,可是双手在接触她的那刻便化为虚影。 【饿了。】 女孩的心声让他一顿,他低下头仔细地观察着她的表情。她看起来没有受到丝毫影响,表情还是木木的,下垂着眼睛,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他想摸摸印女的头发,然而每次触碰都会化为虚影,他只得又将手收了回去,如同一缕幽魂跟在她的身后。 “老板。”她的个头甚至还没有柜台高。“能拿包白糖吗。” 老板斜着眼暼了她一眼,没说话,从后头掏了掏后扔了包糖在柜台上。 “一斤米来换。” “......这个可以吗?”她犹犹豫豫地从包里拿出一条晒干了的鱼,散发着些许腥味。 “啧,这鱼放都几天了?馊了要,刺也比肉多。”他挑剔地翻了翻鱼干,又闻了闻,嫌恶地丢回印女怀里,“不换。晦气死了,快走。” “我只有这个。”她的表情变了又变,怯懦地绞了绞手指,“对不起。” 夜叉看着女孩转过头离去,跟着走了一段路后他发现那老板忽然又气势汹汹地朝印女过来。 “你想做什么!”他挡在印女身后朝那老板喊着,然而老板只是穿过了他的身体,拍了拍印女的肩膀。 “鱼拿过来。”他拿了半包白糖塞在了印女怀里,拽走了鱼干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谢谢。”蚊子叫般细小的声音从女孩嘴里漏出来,脸上终于挂了些兴奋的红晕。她朝着老板的背影鞠了一躬,迈着小碎步回了家。 【回去放点糖在粥里吧。】 女孩满足的笑脸让少年勾了勾嘴角,然而当他跟着印女再次回到家,眼前的一幕却直接将他激怒。 门外是被打翻的碗,稀粥像水一样流在地上。女人的哀嚎和哭泣混杂着男人的打骂声从屋里穿了出来。 半包白糖掉落在地上,撒出了几颗莹白色的颗粒。印女跑到门前推开门进去,没一会儿伴随着几声抽打,印女幼小的身体又被丢出门外。 她看着再次紧闭的房门,却不知有一个影子在她身边默默陪伴着。 她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把白糖收起来放进包里,又朝着外头走去。 她走到了村外的一条河边,月影皎皎,在水中随风波荡。夜晚的河边没什么人,她坐下来,将小腿浸在湖中。 夜叉沉默地看着印女腿上的青紫。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伤疤留在她身上,密密麻麻地像是要将她就此切割开。 【好痛。】 【好想哭。】 忽然一股没由来的悲伤从他内心奔涌而出,这种感情如洪流般挤压着他原本的情绪。 好寂寞。他意识到这是印女的感情,他在与她共感。他看着女孩独自一人坐在湖边,眼里倒映着月亮,清清泠泠仿佛下一刻就会如泡影般消失。 “喂。你在干嘛。” 忽然一个陌生的声音从他耳边响起,他与印女一同看过去,一个白头发的小男孩一只手撑着下巴靠在岸边,下半身浸在水里,另一只手则是在抛着一个小皮球,看起来比印女还小些,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看着印女。 “......没做什么。”她瘪了瘪嘴,原本她是不想说话的,可是鲜少有旁人与她搭话,这让她也打起来点精神。 “你怎么一副快哭了的样子,被人欺负了?”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说是也不好说不是也不好,每当遇上这种时候她都用沉默来回答。 “你很没劲诶。”他停止了抛球,“我叫白溟,你呢?” “......赔钱货。”她说话的声音小到只有夜叉能听到,夜叉听过她爸爸是这么叫她的。 “你说什么?大声点?”白溟有些没好气地看她一副受气包的模样,再问她却又死活撬不开她的嘴。 好不容易关心一次人,结果却连人家名字都问不到。 “不说就算了。”他被印女的不买账给惹得有些恼怒,“我当你没名字,这样我就随便叫你!” “臭丫头、木头脸、呆头鹅,这些我都可以拿来叫你!”他数着手指,把自己知道的用来骂人的话说了个遍。 这话让夜叉听得有些熟悉,他印女似乎也这样对他说过。 【哇,他可真不会骂人。】 印女的心声让夜叉不禁莞尔,她甚至是低眉顺耳地听着,显然白溟的杀伤力在她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其实夜叉也有些好奇印女原本的名字,他曾以为印女就是她的本名,直到这被她亲自否认后他才知道原来印女是魔神起的名字。 然而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让白溟更生气了。 他气鼓了脸颊,握紧手里的小皮球朝着印女砸了过去,结果力度过猛,印女一个侧身躲过球后,那球径直砸进树叶里,成功挂在了树枝上。 “啊!我的球!”他看着树上纹丝不动的皮球,黯然地缩进了水里,只露出上半张脸。 然而没等他失落多久,他看见印女站起身来朝着那棵树走去,她踹了踹,可皮球被卡得太紧了,仍然没掉下来。 期待落空后,他就沉进了水里。而夜叉看了这一幕才意识到白溟是鲛人。 夜叉回头看向印女,却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树上去了。 她显然没爬过树,动作很生疏也很小心,单靠着毅力竟然也磨磨蹭蹭地上了树。她拿到了皮球,忽然发现情况有点难办。 【完了,下不去了。】 懊恼地坐在树枝上,她看向湖面,在发现白溟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看来回不去了。但应该也没关系。】 她抱着皮球发呆,像是痴了一般看着遥远的月亮,而夜叉则坐在她身边看着她的侧脸。 “喂,臭丫头。” 【咦?】 她低下头,发现白溟忽然出现在树下,但更令她惊讶的是白溟奇怪的衣服和他不同于常人的肌肤。 在月光下流光四溢的鳞片覆盖着他的四肢,脸上也有鳞片,只是之前被头发遮住。他穿着印女从未见过的服装,对印女喊道。 “你上去做什么?”他看了看她的样子,脸色变得有点别扭,“别是为了帮我拿球结果下不来了吧。” “......” “逊啊!真是受不了你!”白溟双手叉腰,摊摊手装作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然而小男孩装成熟的模样把印女逗笑了,她笑起来,然后把球朝着白溟丢了下去。 “你走吧。”她对白溟说。 她不觉得个子还没她高的白溟能帮她下去。 “你什么意思啊?”他接住了球,朝着印女大喊,“你跳下来!我接住你!” 【我能给你砸成饼。】 印女摇摇头,等待着男孩的离去。 “啧,真麻烦。”白溟忽然动身学印女之前的动作朝树一踹,刚刚还魂游天外的印女直接被震飞了下树。 【刚刚发生什么了?】 她震惊地看着接住她的白溟,一时间没了思考。夜叉则是在一旁木着脸,忽然觉得有些不爽。 明明可以用更温柔更妥当的方式把她带下来的。他点评着白溟的动作,抱臂站在印女旁边,开始想象如果是自己会如何如何。 然而这股来自未来的酸味并未影响到她分毫,她这时还在回味刚才的失重感。 “你好厉害。”她惊叹地对白溟说道。 “那当然,我可是鲛人!”他骄傲地挺了挺胸,忽然又捂住了嘴,一脸警惕地看着她。 “怎么了?”她一脸懵。 “你不知道吗?”白溟狐疑地看着印女,“就是......那个传说。” “什么传说?”她哪里会知道什么传说。 “不知道就算了。”他看来看去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索性又回到了水里,“反正那也是假的!” “什么假不假的?” “传说啊,你们人类说吃我们的肉就能长生不老。”他撅着嘴看她,“但其实是假的,我们的血肉是有剧毒的。” “哦哦。”印女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喂,你到底叫什么?”他浮在水面上问她,“这下你总该告诉我了吧。” 夜叉这时也凑过来听。 “我没名字。”她对此感到有些羞赧,“爸爸妈妈没给我取。” 竟然是这样。夜叉忽然觉得舌根发苦。 “这怎么可能?”白溟震惊了,像是认知被磕了一个角。 “我就是这样。”她不想多说,特别是在刚认识的人面前。 “好吧。”白溟对这个问题重重拿起又轻轻放下,他有更想知道的问题。“你被谁打了。” 【他怎么老问我不想回答的问题。】 印女在内心腹诽。但或许是月色太好了,又或许是她今天很想说话,她像是倒豆子似的朝着这个小小的陌生人倾诉今天的事情。 “他们怎么这样说你啊!还有你爸爸怎么这么烂!”他愤愤不平地叫道。 “婆婆婶婶她们其实人还是很好的,老板也很好还给了我白糖。” 说着印女就从包里把那半包白糖拿了出来,她让白溟用手指沾了一点放进嘴里,尝到甜味的男孩眼睛亮的像在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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