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仍然寒意凛冽的深冬里,那个壮汉突然脱下了自己的外衣,露出后背上数道狰狞的鞭伤:“大家看看!这些也是霍德罗伯爵留下的,他那天在工厂四处闲逛,见谁不顺眼就给谁几鞭,绝不是我在撒谎——” “我也是那座工厂的工人,我也亲眼所见——” “我见到那个路人被活活碾死的场景!” “半年多前,霍德罗伯爵还当街杀死了一个须弥来的普通客商——” 一个又一个不同的声音在人群里响起,每个人都在指控霍德罗的罪行,警卫队有心去抓,却被人群中数个穿着黑色长风衣的人拦截住,对方带着漆黑的面具和兜帽,连是男是女都看不出。 如果闻音回头的话,她就会发现这些帮她拦截警卫队的老朋友—— 赫然是愚人众·债务处理人。 潘塔罗涅抬杯喝了口水,掩饰住了唇边一闪而过的笑意。 审判台上的贵族们逐渐燃起了怒火,闻音放眼望去,几乎每张脸写满了愤怒、冷笑和鄙薄。 终于又有一位贵族没有忍住。 “身为奴隶认不清自己的身份,这审判台哪有你说话的地方!护卫,把这个不知死活的歌女当庭乱刀砍死,台下的暴民也都押到审判台上一一处以极刑——” 闻音故意露出一点讶异来。 “这位大人,应该就是艾莫维公爵吧?您好像并不是当期的审判官,似乎并没有处决别人的权利——而且——” 闻音拉长了声音,看着被艾莫维召唤到自己跟前的几个卫兵中的一个,眼睛里闪过一抹隐藏极深的不忍。 “您应该是艾莫维公爵的护卫长?听说您有一个一年前病死的妹妹——您有怀疑过她的死因么?” 眼前高大挺拔的护卫长不易察觉地一颤。 闻音瞬间意识到了,对方并非毫不知情。 她心中的一点不忍消失得干干净净。 果然不必抱有期待。 她于是提高了声音,眼瞳里像是点燃了烈火:“看样子您是知情的咯?知道你的妹妹被艾莫维公爵凌虐致死,快要咽气的时候都喊着你的名字,希望自己的哥哥——她心中的英雄来救她,最后死不瞑目,满身都是烫伤和割伤,连那张娇艳的脸都被剥下来成为公爵的私藏——” “你说的是真的?!”人群中骤然传来一声惊怒的哀嚎。 一个身材矮小的中年妇女,身着破烂的裙裳,手中的购物篮子被扔到老远,她大力挤进人群,鞋子、帽子都被挤掉了也浑然不觉,最终她赤着脚站在最靠近审判台的地方,仰起头看着上面站着的高大护卫长——她的儿子,声音极尽沙哑地问。 “她说的是真的吗?你的妹妹,她——” 护卫长后退了一步,最终也没有抬起头直视母亲的眼睛。 他其实也后悔了——但是那又有什么用? 他是平民出身,就算如今是护卫长,也没有半分忤逆公爵的权利—— “你抬头看我!看着我!我教了你二十年——告诉你如何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告诉你修炼武艺,也修炼你的心——这就是你给我的回报?你的妹妹被公爵害死,你全当看不见,甚至告诉我她是得了黑死病,尸体被带走统一焚烧,不让我见她最后一面……好啊,好啊,这就是我的好儿子,公爵的好护卫长!” 那妇人似癫似狂,不住地摇头,流泪,偏生声音里又写满了坚毅和决绝,她大声地喊着,声音里好似含着血与泪:“水神大人!我要指控!指控这位被狗吃了良心,草菅人命的贵族和他助纣为虐的护卫长!神明啊,请为我的女儿伸冤!” 艾莫维公爵眼中一瞬间闪过惊慌,但他看了看神座上似乎无知无觉的神明,眼底又飞快地闪过一丝庆幸和得意,他冷哼了一声:“护卫,还等什么?还不执行我的命令,给神明和诸位大人一个清净——” “够了。闭嘴。” 清冽的女声突然响起,艾莫维只觉得大脑突然窜起一阵剧痛,眼前也眩晕起来。 “谁在说——”他晕得厉害,嘴里却还没停,然后被身边的贵族飞快地捂住了嘴。 没有人再敢说话,台下民众们的喧哗声都停止了。 所有人都抬起头,看着那位从座位上起身的神明。 那维莱特也从座位上起身,向着神明躬身行了一礼,其他贵族这才像从恍惚中清醒了一样,连忙跟着那维莱特的动作做了一遍。 神明既已经起身,没有人有权利继续坐在座位上。 闻音清楚地感觉到,芙卡洛斯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几秒,视线里略有些疑惑和复杂。 闻音做惯了人人平等社会下的公民,并不觉得惶恐,而是极冷静地说。 “关于司法总官一事,我尚有陈述未能呈递给您。” “十三日前,司法总官莅临巴弗勒歌剧院,不分缘由要杀死您可怜的子民。我为求自保,不得不反击,后面警卫队的大人不知前情,要杀我为司法总官背后的贵族们赔罪,但我突然获得神之眼,力量失控,是以伤了警卫队,实数无心之失。” “按照法典,刚获得神之眼时的力量失控不需受责,关于巴弗勒歌剧院的财产损失一罪,也只需要补偿金额全数即可。因此我的罪名不成立。” “反倒是司法总官,在任期间多次残杀巴弗勒歌剧院的歌女,连同其他几位贵族大人,应当上审判台受审。” “我的陈述如上,请您裁决。”闻音看着芙卡洛斯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贵族们有话想要辩驳,台下的平民们也想为这样精彩的陈述叫好,但是在芙卡洛斯冷淡的眼神注视下,无人胆敢说话。 没人知道在短短几分钟之内,这位神明心中所想,只听到她最后的判决。 那是她第一次在审判中越过审判官下定裁决。 “歌女劳役十年,赔偿巴弗勒剧院损失,两位贵族及护卫长择日押上审判团受审,那维莱特,下场审判你全权负责。” 出乎意料,倒也在意料之中。 台下零星响起几点不满的声音。 闻音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下一场审判,在审判官还是贵族的前提下,那两位贵族大抵能全身而退。 这样的审判,看似公正,实则犹有不公。 但是,能取得这样的阶段性胜利,已经相当不容易了,起码,将真相暴露在神明面前,揭露了贵族们的恶行,埋下了希望的种子。 闻音心里稍有安慰。 至于十年苦役,嗐,不就是十年,神之眼的拥有者活上百年轻轻松松,十年之后她也还年轻—— 思绪骤然被打断。 一个低沉而温雅的声音响起。 “执管正义的神明,我想带走一个人。” 【博士】多托雷悠然开口。 闻音心里猛地一跳,像是一种预兆。 “至冬对这个歌女很感兴趣,想带她回去做为高级试验品。关于她欠下的三百余亿摩拉欠款,北国银行会代为偿清。” 闻音原本还能摆出一幅“听听这个狗东西嘴里到底能说出什么屁话”的冷漠态度,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却忍不住嘴角一抽,下意识看向潘塔罗涅。 这位北国银行的幕后主人,脸上的表情短暂地一滞,镜片下的眼睛透出寒光来。 看得出来,如果实力允许,他会立刻刀了博士。 哦豁,精彩。
第12章 上等 闻音睁开眼睛,瞳孔里尚且带着三分久睡后醒来的朦胧。 她扯了扯松软的被子,将它们摊平,然后左滚一下右滚一下,将被子边掖在身子底下,最后把脚底下的边边往里一窝。 嗨呀嗨,就是暖和。 来到提瓦特之后,她鲜少有这么放松的时候。 不用担心明天早上一觉醒来就被拉倒司法总官前面砍头,也不用担心枫丹城门紧闭不给她半点逃出去的机会,更不用担心审判台上暴怒的贵族和神明不给她任何说话的权利就定下罪名。 虽然她现在也并不是全无烦恼。 闻音懒洋洋打了个哈欠,但思绪并没有一同迟钝下来。 刚刚这一觉几乎睡了一整天,这么长的时间里,关于她到底去谁的手底下打工这件事,应该已经最终定下来了吧? 平心而论,她还是想在富人的手底下做事,博士的话——成为对方的实验品可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咚咚咚——” 闻音在床上不情愿地滚了滚,然后艰难地摆脱床的“封印”,爬起来开门。 门外站着面容陌生的侍女。 “伊莲娜小姐,【博士】大人请您过去。” 侍女恭敬地行礼,眼神垂下,不去直视闻音的眼睛。 多熟悉。十几天之前,第一次见到博士时的她,就是这副模样。 谨小慎微,生怕行事出了半分差错,沦为万劫不复的境地。 “我知道了,多谢。” 闻音说着就要关门,却被眼前的侍女一下子抵住。 对方仍然低着头,声音恭敬有余,但语气中的毋庸置疑也清楚地透露出来。 “请您尽快整理仪容,五分钟之内,博士大人一定要见到您。我会留在这里为您带路。” 闻音顿了一顿,随即微微一笑。 “好的。”她回答说,只是眼睛里的笑意并没有映现在心里。 可恶的——多托雷。 落进他的手里可不行,看来还是要找机会脱离至冬。 毕竟,在这个国家里地位能超过博士、能把她从实验品的身份中拯救出来的人,根本没有几个。 无人度她,只能自救。这是早已经知道的事情。 闻音不想去赌多托雷的耐心,所以飞快地收拾了一通,就跟随侍女前往多托雷所在的地方。 走出舱房,冷冽的空气瞬时冲入鼻腔。 他们如今是在一艘巨大的飞艇上,飞艇速度不慢,不过是一天多些的功夫,他们已经快要来到枫丹和至冬的边境线。 随着飞艇一路向北,隐隐有融化迹象的雪原也像是被冰凝结住了一般,空气中都泛着冰霜的气息。 但作为冰元素神之眼的拥有者,闻音在这样的空气下只觉得舒适。 她跟着侍女穿过几道暗门,一路向下,从位于飞艇二层的舱房一直来到飞艇的内部,太阳明亮的光线在大门关合后被隔绝在外,只能看见在昏黄的蒸汽灯,和灯下略显幽暗的走廊。 放眼所见全是冰冷的钢铁,就如同她即将要见到的这个人。 闻音脚步没停,心里却浮现出一阵又一阵猜想。 博士这次找她是为了什么? 人在黑暗的环境里,总是容易浮想联翩。 似乎是五分钟的时间限制即将走向终点,侍女的脚步愈发的急促起来。 安静的走廊里响起了一点细碎的脚步声,又在未知的广阔空间中反射,变得更密集更嘈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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