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觉得,同她纷说一些不涉及两国之间关系的话题,顺便就此次冰之女皇派遣使者的意图推敲一番,也是一件趣事。 但却不成想,对方的身体,眼下竟成了这般样子。 上次她拜访璃月的时候,身上虽已经沾染了深渊的气息,却远远不及现在这般严重——这些年来,到底又发生了什么? 顾忌一边的公子,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但是达达利亚并不是无知无觉的木头。 他很容易就能感觉到周围涌动的暗潮,以及钟离眼中,那种带着些不忍和迟疑的情绪。 这位往生堂客卿出现许久,还是第一次露出这般表情。 师姐出事了?! 他下意识看向闻音,正见对方平静地回眸望来。 她唇边含笑,神态自然,瞧上去毫无破绽。 “我同钟离先生小叙片刻,过会儿回去见你。”她温和地说。 这意思,却是希望他暂且避开了。 达达利亚心中愈发沉下来。 但是他脸上依旧含着灿烂的笑,好像不曾察觉到什么异样,低声说好。 “我等师姐来。”他低头,深深地看了闻音一眼,然后不曾犹豫地转身离开。 不管师姐等下要同他说什么,信就是了,就像她眼下说什么,他也会照做。 师姐会照顾好自己的吧——一定会——可就算她照顾不好自己,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在深渊的时候已经是许多年前了。 许多年之后,达达利亚却再一次感知到了深重的无力感。 好像一同往昔。好像他依然是那个手无寸铁而又无能为力的十四岁少年。 所以,闻音对自己隐瞒的真相,却可以对这个名为钟离的年轻男人诉说。 对方自称是闻音的故人——他是谁呢。 眼看着达达利亚转身离开,并没有过多询问,闻音觉得稍微松了一口气,但同时也稍有些头痛。 与解释有关的事情,总是麻烦的。 就像眼前也一样。 “先前听说愚人众执行官第二席【歌者】身陨稻妻的消息,我只以为是你布的局,现在看来,这荒唐消息倒是真有几分可行性。” 钟离面色平静,重新端起一边的茶杯,茶杯下沿掩住了他脸上星点沉重的神色。 闻音没回答,走过来坐在他身边,信手端起钟离早就倒好的另一杯茶水,却被对方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手背。 闻音却反应极快,在钟离将要收回手的时候,按照他刚刚的动作转而又敲了回去,光滑圆润的指节落在青年玉石般微凉的手背上,又飞快地移开。 反正眼下的是往生堂的客卿钟离——不得不说,可比摩拉克斯好说话多了。 “若事实就像流言中一般,你是为了邪眼才做到这一步,到不叫人意外。”钟离的目光在自己略有一点红的手背上停留了一瞬,脸上的神色不知为何柔和了些,缓声道。 “却是如此。不过,我此次来璃月,倒不是为了这件事情。” 闻音此次是为了纳西妲来的。 “哦,那是为何?因为我的请仙典仪?”钟离从茶盏后面抬起一双鎏金色眼瞳,瞳色幽深,语气里却不带笑意。 钟离心情不好,唔,是因为自己已经许久不曾来璃月拜访故人吗? 闻音半垂下眼,有些无奈地道:“是也不是。我确实知道您今年的请仙典仪上会有大动作,本想提前拜访,但不料世事无常,竟一路从稻妻漂到了须弥,又遇见草神沉睡——这次虽是庆贺您正式退休,却也是为了小吉祥草王的事情而来。” “哦?是也不是。那便是不是为了我的请仙典仪而来了。” 钟离慢慢说道。 闻音:……她刚刚是这么说的吗? “关于禁忌知识,你知道几分?” 闻音这边还在想如何应答摩拉克斯明显带着调侃的问话,却不成想对方下一秒已经换了音调,神色中也重新流露出严肃来。 周围的空气似乎有些凝滞,显然是摩拉克斯动用神力封锁了方寸的空间。 关于禁忌知识的话题,确实不能随意交谈,说不准哪时哪刻神明的视线便会投注而下。 被天理盯着的后果并不好受,闻音已经有许多次被坑——无论是昔日层岩巨渊之下,还是后来在兰那罗们的家园之中,滋味都霎是“美妙”。 尝过一次就不想尝第二次的那种美妙。 钟离早知道自己是降临者的事情,闻音也因此没什么隐瞒,将前世自己从游戏中得到的几个消息说了一说。 钟离想必比自己知晓的消息更多,这一次抛砖引玉一定能有所收获。她想。 “禁忌知识千年前便已经藉由赤王之手传播在须弥之中,只不过后来得益于树王连同赤王一同出手压制,最终才归于平息,但赤王也因此身陨,五百年前,坎瑞亚战争之中,树王留守世界树,最终也因为禁忌知识而身陨。” “现今须弥的死域和魔鳞病,根源都在于禁忌知识。” 钟离摇头轻笑。 “按照你这一番说法,倘若禁忌知识被彻底消除,提瓦特大陆也会重归平静——” “不。”闻音却忽地出声打断他。 天色已晚,太阳将落。 天边最后一丝晚霞笼在闻音的侧脸上,将她有些冷厉的神情染上了一层柔和的朦胧。 “来自于深渊的知识,不为天理所容的知识,只会给掌握它的人带来毁灭,可若是禁忌知识人人得知,人人传颂,那提瓦特大陆的未来,又该如何呢?” 她说,赤红的眼瞳中慢慢染上猩红的火焰。 “毁灭坎瑞亚和赤王,以及无数沙漠子民的并不是禁忌知识,而是天空岛之上高悬神座的神明——客卿先生学闻广博,不知我说的是否可对?” 闻音歪了歪头,一向总是写着温和笑意的瞳色里却带了点说不清的冷漠。 钟离瞧了她半晌,神色里看不出是赞同还是反对。 只是丹霞色眼尾微微挑起,像是觉得甚是有趣。 片刻,他忽地抬手,屈指落在闻音额前轻轻一谈。 这动作异常迅疾,以至于闻音虽然下意识后仰了一下,却依旧没躲开。 只眼睁睁看着白皙而纤长的手指飞快地在额前一点。 钟离心细得很,刻意避开了手上的金属指环,因此这弹指落在额前也并不算痛,甚至更像是轻柔的点拨,叫她说话更注意几分。 毕竟提瓦特是天理的地盘,即便是摩拉克斯特地屏蔽了天理,也不敢保证万无一失。 “想偏了。”青年嗓音清润似珠玉,这时却因为刻意压低而带了些许低沉的柔和,“不过,倒也不算是错。” 这般新奇的观点,常人听来想必只觉惊讶和冒犯,是对高居神座之上的高贵神明的亵渎。 但是对于已经在世间活了千余年的神明摩拉克斯,却觉得未尝没有几分道理。 闻音总是能想出一些叫他耳目一新的新点子,那时候她眉色中流露出的从容和笃定叫人心惊。 但是,偶尔在她被深渊的力量影响的时候逗弄逗弄,见她蓦然露出与平时不同的神情——咳咳,未尝也不是一件兴事。 赏花品茶,寻风望月,才是人生兴事,是符合即将退休的老人家的生活啊。 他沉吟了两秒,循着闻音刚刚所说的话,又慢慢接上。 “就像是你刚刚所说的一样,禁忌知识并不是导致生灵死亡的原罪。有人不允许他们知晓禁忌知识,才是他们被毁灭的根源。” “但是,神明此举也并非全凭自己心意,而是有更深的考量。禁忌知识倘若真被世人所知,并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关于世界本源的真相,多少会带着些残酷意味的。” 知识并没有好坏之分,区别只在于接受知识的人选择了什么样的道路。 但是,但凡接触了禁忌知识的人类,神明,乃至于国度,都会反抗天理以及神明的存在——这对天理而言便不是一个好消息了。 倘若只有一个人知晓禁忌知识而试图将知识传播给他的子民,譬如赤王,便在禁忌知识上附加诅咒,使得他的子民被魔鳞病和死域所扰。 倘若一整个国家都知晓禁忌知识的存在而不信神明,甚至妄图以人类的智慧比肩神明,那便降下雷霆,将整座国家一同吞噬。 但是,倘若当真像钟离所说,禁忌知识被人所知并不一定是好事,那作为直接了解禁忌知识的天理,是否也会受到影响呢。 比如无留陀的污染,比如失去力量陷入沉睡,多年不再醒来。 比如王座之间的征战,提瓦特战火高燃,失败者从天空岛坠落,成功者点起新的神火。 而闻音没记错的话,原神关于旅行者的介绍里,曾经有这样一句话。 “天理的维系者正在死去,创造者还未到来,但世界不会再度灼烧,因为你将登上神之座。” 荧,就会是取代天理,登上天空岛的下一位原神吗。
第115章 须弥城。 今天是个与以往一般无二的艳阳天。 虽然眼下雨林各处正在不断受到死域的侵蚀,但生活在须弥城的人们,大多数时候都不会面临死域的威胁,平静的生活也不会受到影响。 除了偶尔会觉得,最近运送到城里的物资似乎数量比之前更少,甚至于价格也有不同程度的提高。 因为各处商队在运送货物的时候,或多或少会遇到死域,偶尔还会因为其中的魔兽而遇见生命危险,久而久之,除了有护卫队的大型商队,小型商队几乎已经不再接运送货物的生意了。 而对于除了商队之外的人,也不代表不会存在烦恼。 比如妙论派之光,年纪轻轻便颇负盛名的教令院学者卡维。 距离他建造的卡姆扎莱宫被死域摧毁大半的那一夜,已经过了数月了。 旁人只知道,项目出了问题之后,面临投资者愤怒的指控和让他退出项目的责令,卡维变卖了自己的房产,将全部积蓄都投注在卡姆扎莱宫上,甚至不知道用什么理由说服了多莉,继续留在了项目组中。 他的决定看似坚定利落,没有经过任何的犹豫,只有卡维自己才知道,他经历过多少夜晚的彻夜无眠,经历过多少次的痛苦和挣扎,亲手卖掉房产为项目存积资金的满足笑容之下,又掩藏着多少难以言说的苦痛和摧折。 怎么可能像表面看上去一样轻松呢。 他不过是习惯了以乐观的笑容对人,将一切难过和心酸都掩盖在开朗欢脱的笑容之下。 不过,卡维虽然是一个还算有名的学者,但拥有的资金到底有限,即便变卖了房产之后,也很难维持卡姆扎莱宫的建造费用。 卡维亟需一笔金额巨大的贷款。 如果项目能如约交付,而他成功拿到尾款,他便能偿还这笔贷款中的大半,剩下的慢慢还清大概率也有机会,毕竟作为妙论派有希望成为下一任贤者的候选人,他的薪水和研究经费都不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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