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识心里一惊。 为什么——她会这么想? 她开始回忆自己的过往,觉得严丝合缝,没什么异样,从一开始来到枫丹,又前往至冬,然后来到璃月,瞧着都合乎情理,不曾有什么缺漏。 但是,细细想来,她却已经记不清阿娜伊斯的脸,记不清枫丹那一场彻夜的大火里茫然而迟疑的自己,也记不清走出博士实验室那一刻的心境。 她甚至想不起,获封执行官那一夜,在女皇的授意下处理的几个年轻贵族,他们的血迸溅出来时的温度了。 如今她回忆这一切,就像是走马灯般瞧着别人的故事,总有一层薄薄的雾气笼在眼前,凡事都朦朦胧胧瞧不真切。 总有答案在眼前晃着,但却就差一个契机才能彻底露出清明。 闻音重新闭上眼睛,眼底浮现出重重画面来。 又是大火。 这一次不是在黑夜,更不是在灯火繁华灯红酒绿之地,而是在一望无际的广阔平原上,在仿佛燃透了天空,将土地都烧得赤红和焦黑的极昼里。 她眼前时常浮现出这个场景,但也永远只是这个场景。 永远只是大火,只是被烧的通红的天空,和没有悬日仍旧滚烫的大地。 像是因为本能地意识到了“扭曲”和“异常”,意识到了记忆的篡动—— 这副画面开始向后推动了。 “她”出现在这大火中,眼瞳冷淡而警惕,周身极冰笼罩着,隔绝着火场中的一切。 但是“她”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元素力在这片近乎凝固的空间中支撑不了多久,坚冰融化之时,就是“她”被无穷的烈火焚碎之时。 “她”已经看见了,茫茫大地上被烧得漆黑的碎骨,有的即将彻底消散,有的好像才刚刚烧尽,尚能看出完整的形状。 找不到路,也撕不碎茫茫的空间。 连“她”自己,在大火中走了太久,也开始乏力,甚至感觉到深深的疲惫来。 “她”觉得自己应该快要死了。 此前“她”犹犹豫豫,为了是否前往层岩沉思不定,直到收到了摩拉克斯的信笺,才觉得像是背后有了靠山,摒弃一些利益和得失的考量,下来救人。 “她”知道自己其实不应该来的。 跳出稍显幼稚的,想要挽救某人的心境,“她”如今的身份和立场,并不算和璃月等同,按理说只要老老实实结束青墟浦一战,顺理成章地回到至冬—— 但她却与自己的大脑做出的决策背道而驰。 就像潘塔罗涅和幻境里的多托雷都曾经提到过的那样—— “过于意气用事”、“好像自以为正义的侠客”、“自命不凡地试图拯救别人”、“用尽全力改变悲剧”—— 有时候“她”也会觉得,他们说的某些程度上也是事实。 明知不可而为之,成则谓之勇,败之则愚至极。 她也曾有过败的时候,为此赔上半身淋漓的鲜血和撞得头破血流的轻狂。 但是,正是因为她会去做,会去为了对于博士和潘塔罗涅而言稍显可笑的理由而主动面临更多更难的挑战—— “她”正是因为这些,才依旧成为“她”,而不是成为一个面目全非的别人。 “她”仰起头,看着仿佛亘古不变的荒寂长空,她好像仍然不曾动摇,也不因为自己的决定使自己陷入绝境而悔恨。 人不必为自己做过的决定后悔,且向前走就是了。 很久以前她就这样决定——虽然也算不得很久。 如今她也是这样回答。 明明已经是处于力竭的边缘,却又好像生出无边的伟力来,汹涌的元素流仿佛从无尽虚空中涌来,充盈全身,周身的冰壁也陡然变得更加坚硬。 荒原上的大火,仿佛都在瞬间消散了些许,其余的热浪,也完全被坚冰阻隔在外,不能惊扰分毫。 闻音停下步伐,缓缓抽出腰边的磐岩结绿,盈绿的剑光映照着她笃定而坚韧的眼神,下一刻刀光猝然划过长空,撕裂混沌的热潮。 终日暗红而死寂的天空,也骤然崩裂,露出通往生的路途来。 闻音甚至能看见,裂缝后面,层岩地下的景象,以及千岩军收拾战场时忙碌的场景。 那声音,也是在此刻,从遥远的穹顶之上传来。 祂说—— “你不该降临。” * 回忆到此,戛然终止。 闻音仰头靠在墙边,只觉得仿佛仍在大火中。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不会惧怕这些事情的性格,但此时此刻,却有些恐惧起火焰来—— 仿佛能和火焰挂钩的,都不是什么好事。 还是疼痛。 太多的疑问在心中盘桓,求不得解,但是却好像能丝丝缕缕地穿起来了。 毫无疑问,一切的异常,是从深渊那时候开始的。 她的精神很明显地受到了某种未知存在的影响,冷静和稳重散失不少,变得更加有进攻性,更加的不稳定,也更容易感觉到不耐烦—— 但是那时候的影响并不深重,以至于出了深渊之后,她便没再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至于第二次,似乎就是在层岩地下。 遗落的古国遗迹,藏有某种并不为人所知的暗闻,也吸引来了某种沉睡的存在,于不经意间瞥来一眼。 从此灵台颠倒,神识莫闻。 而璃月仙众,以及摩拉克斯—— 闻音不觉得他们对此事全无所知,甚至于女皇,想必也在与摩拉克斯往来中窥得丝缕真相。 不然,闻音并不觉得,看似温柔实际冷厉铁血的女皇会做出如此决定,欣然接受摩拉克斯提出的建议—— 但是细细究来,摩拉克斯留下她又是为了什么? 一城的恩情,连同守护青墟浦的数月辛劳,外加层岩巨渊下的那些过往,便能叫这位心思难测的武神为她筹谋思量吗? 闻音想不明白,却也正是在这时,更深的苦痛涌进前额,映出无边的痛海来。 像是有可怕的力量在脑海中翻涌,遮掩着过往,蒙住她的眼睛,也试图更改她的意志。 她呼出一口浊气,却并没有觉得心下空明,眼前晕眩也越发严重,甚至在眼前蒙上无穷的阴霾来。 且又是一个看不见光亮的漫漫长夜。 * 已是入夏。 近日来北国港口破冰,交易往来相比之前也更为密切,又非盛夏海上暴风骤雨频起,正是一年中七国交易往来最为频繁的时候。 闻音站在港口,身后数个簇拥的身影,拿着本子和笔,边走边计算着港口出口货物的量级。 她目光平静,眼神中也瞧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只是一一走过这些船只之后,却见她抬眼轻笑,手中折扇敲敲掌事的肩膀,像是鼓励道:“做的不错。” 掌事圆脸上露出一点美滋滋的笑意来,搓搓手道:“谢您的夸赞——” 然后就像是从盛夏猝然变到寒冬,眼前上一秒还言笑晏晏的少女收手而立,冷淡道:“带走吧。” 掌事骤然瞪大眼睛。 “别,我不是已经——大人!” 闻音没回声,扬了扬手,示意手下把人带走。 那呼号声渐渐远去了。 一边下属递过来挡风的外袍,恭敬道:“港口风大,大人伤重未愈,还是披上为好。” 闻音似笑非笑睨他一眼,没说什么,倒是把外袍披上了。 “银原厅的账,到此就差不多捋干净了,备选的十几个掌事都定好了没有?且得把空出的些许名额都填补上。” 闻音又在港口吹了片刻风,才又开口道。 “都按您先前的安排定好了,您先前削减掌事数额和更改分管职责的提案,昨日甘雨小姐也呈上了结果,七星那边已经通过了。”下属温声道。 说完,他悄悄抬头瞧向这位大人的脸色,便见她并没有露出什么皱眉或是不满的表情,而只是静静地凝望着远处的海面。 正是正午,日头正好,海面也被金光洒满,港口处人声鼎沸,一片融融暖光。 下属却觉得,眼前的天璇星大人,心思并不在眼前,反而像是乘着云端,飘向天外去了。 “你回去吧,下午我约了人,便不去银原厅了。对了,和几位盐商的商谈你且排个日子出来,提前通知他们。” 眼前大人冷声道。 下属心神一紧,忙摒去了心里浮动的纷繁念头,点头称好。 他目送天璇星的身影离开,却见她没有回自己的住宅,也没有去城中其他几处茶室楼阁的意思,反而慢慢地,朝着璃月港外踱去了。 闻音此前和人约好了在璃月港外的一处小山上见面,只是如今日头还早,她便也在路上随便逛逛。 天璇星就职仪式之后,她在璃月港也算是一个有名头的大人物了,只是此刻她刻意戴上兜帽,也没有太多人将她认出来。 只是路过一个小摊子的时候,听到摊主阿婆同她打招呼。 “今日儿个小丫头怎么自己一个人出来了?”阿婆笑吟吟地,脸上皱纹浮上些许,但瞧着还是许久前的模样。 “这些时日,倒是甚少在街头巷尾瞧见你了,偶尔看见你,也是神色匆匆,瞧着是有什么大事要做的。” 闻音迟疑了一下,停下脚步,只是看表情尚有些疏离。 她不太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同对方有过交集,但瞧着这阿婆的样子,倒是同自己熟悉得很。 她近来总是会发现某些不熟悉的人突然同自己打招呼,比如说自称是瑶光星之子,曾经在她手底下当兵的年轻人,再比如新被安排到自己身边护卫,据说是叫“潜光”的,和她一起从层岩地底上来的士兵—— 倒也算适应良好。 所以,她也不质疑,只是安安静静地站着,等着阿婆的下一句话。 “老婆子我啊,虽然消息不大灵通,倒也听说你最近任职了天璇星,这种事不管对谁来说,都应该是个快乐的事情啊,怎么瞧着你反而闷闷不乐呢?” 阿婆问。 闻音顿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她开口道。 “倒也没有,只是先前有些不愉快的经历,让人有些困顿罢了。” 对着陌生人,有些事情倒也没那么难以开口了。 “我感觉我——有点不知道怎么做。有些不太好的事情发生了,我明明应该采取行动立即解决,但又害怕如果动手处理了结果会更糟。” “可笑的是,我觉得以我的性格是不会犹豫如何做的,但我却偏偏犹豫了。” 她沉着眼,语气里听不出几分波澜,但就莫名叫人觉得,这是一桩相当难办的事情。 阿婆听了,眼睛笑着眯起,仍旧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 “这倒也没错,年轻人总有烦恼,也总是会茫然困顿,这都是成长的必由之路罢了,但是为此烦心甚久,倒也不必。现下你如此问我,我却觉得瞧你神色,已有了最终的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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