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隐藏在人群中的可怕家伙,居然还有这样一副好演技不成? 鹿野院平藏对这人更好奇了。 那种从心底传来的警惕和戒备感没有阻止他探索的脚步,反而让他对这人更升起了十二万分的好奇。 鹿野院平藏再次环视这片人群,眉目中也写上了难以言明的审慎。 再度一无所获。 那一张张焦急而茫然的脸仿佛全然没有破绽。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一瞬间腾起的几份躁意,眸色微沉,再度变得沉静如水。 他直觉自己陷入了误区,隐藏在人群中的那位显然不会留下一个如此显眼的破绽给他。 对方细细揣度了这些被抓走的普通人的心境,就像是他自己一般,将一切锋利都隐藏在完美无缺的怯懦皮囊之下。 鹿野院平藏换了一个角度观察。 第三遍,第四遍,第五遍…… 在他几乎要将这里的每一张脸都牢牢记住之前,他终于察觉出来了一丝淡淡的违和。 只是这份违和并不是出于其他,而是来自他心底的熟悉感。 鹿野院平藏将目光落在一个缩在角落的年轻姑娘身上,嘴角轻抿。 对方脸上还带着干涸的泪痕,清透能一眼望到低的黑瞳里写满了小鹿般的惊慌失措,裸露在外面的白皙肌肤上一道道不小心蹭上的脏污痕迹,看上去异常狼狈。 他之所以终于注意到她,就是因为心底莫名产生的熟悉感——鹿野院平藏一贯记忆里不错,因此能清楚地想起这究竟是为何。 数日之前,在天守阁前,那个带着狐狸面具,出手如雷霆般的身影,也是这样一副纤弱的身形,这样白皙的一身皮肤。 只是那人脸上的神情想来会是磐石般的坚毅,绝不会像是眼前这个姑娘一般带着藏不住的惶惶。 可能是鹿野院平藏的目光太过专注,那姑娘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然后,她就像是受惊了的小兔子一样,轻颤了一下,然后迅速地往后缩了一缩,像是小乌龟想躲进龟壳里一般。 鹿野院平藏觉得刚刚的熟悉应该是错觉,这姑娘看起来和天守阁前那位勇士完全不同啊。 但是心底的直觉就在这时候突兀地映现,极快速猛烈地跳动,瞬间止住了他的呼吸。 鹿野院平藏的心在瞬间绷紧,他再度转头看向那个白皙而瘦削的身影,心跳越来越快,即将攀升至最高点—— “这次的货物,都在这里了?”一个冷冷的男声在一旁响起,口音中带着点外国人的腔调。 与此同时,一股强大的元素流洗过,压迫周围的普通人瞬间惨叫出声,鹿野院平藏原本又快又急的心跳,也在瞬间冷却下来。 他目光垂下,面上浮上和其余人一般无二的痛色来,却没注意到,刚刚缩着头一脸惊慌的小姑娘,再度朝他投来注视的目光,转瞬又像是轻盈的羽毛一般,翩然飞走了。
第83章 元素流骤然袭来的同时,闻音隐匿在平和怯弱表象下的眼瞳中,浮现出一星冷意来。 霍,真厉害,真威风呢。 那愚人众的士兵怎么也不会想到,被上司耳提面命不要招惹的,那位此时应该正是在蒙德城的执行官大人,会出现在这支瞧上去就老弱病残一应俱全的队伍里。 他挥了挥手,自然有比他等级稍低些的士兵去一一检查这些送来的“货物”,愚人众和这些海乱鬼合作多时,彼此也有些信任基础,是以没费什么功夫,他们就已经检查完准备带人走了。 海乱鬼们接了几箱子摩拉,即便是他们的老大面上不显,底下的小喽啰脸上也不由得露出几分喜色来。 沉浸在快乐和激动里的海乱鬼们全然不知,一道道元素烙印悄然附在了他们的身上。 等解决了博士这边的事情,顺手把这群海乱鬼也清理掉吧。 闻音被愚人众士兵扯着链子提起来,腕上吃痛,她配合地发出低呼,目光却随意在那些海乱鬼脸上转了一圈。 不需要理由,他们做的每一桩事都可以成为理由。 那些摩拉看起来光辉流转,在暗沉的天色下也熠熠耀目,但在人们看不到的地方,早已经沾染满了暗沉的血污。 邪眼呀……真是人人都想要的好东西呢。 闻音被拉扯着朝着岛内走去的时候,目光穿过茂盛的森林和碧绿的深木,又慢慢绕到头顶天色暗沉,黑云汇聚的天空,心底浮起一丝自己也说不清是嘲讽还是惋惜的笑容。 至冬国地广人稀,全凭举国上下对女皇的敬仰和支持,才能凑出足够的参军人手。 因此,愚人众培养士兵并不容易,但是伤亡率近些年却居高不下。 ——这样快速的损耗,就如同某些便宜多消的快消品,没了一个还有无数个顶上。 整条生产线片刻不停地运转,无论是邪眼,亦或是人。 闻音一行人被蒙住眼,由锁链锁成长串,拉扯着踉跄地走进这座建在地下的秘密工厂。 身体迅速地下行,周围的空气都微微变得稀薄和干燥起来,空气中有一种让人不适的气息微微渗透出来,但闻音和那气息相处了五百年,习惯它就如同习惯自己的呼吸。 闻音能察觉到空间里某枚深紫色的邪眼像是呼吸一般有节律地散发出盈盈的光,面上泪痕未干,心底却溢出懒散的笑。 “别着急,老伙计——会让你吃个饱的。” 她被人一把扯下脸上蒙着的面巾,灼目的白光骤然涌进眼底,在视网膜下留下恍惚的白斑。 那双漂亮的黑瞳轻轻一眨,顿时浮现出茫然且无辜的神色,像是幼生的雏鸟,晶莹的泪珠滚滚落下。 但是那张白皙姣好的面容却没落在光下,仍和其他刚刚被带到地下的货物们一样沉在黑暗里,像是黑暗中择人而噬的怪物,轻轻地打了个百无聊赖的哈欠。 负责押送这批货物的愚人众,忽地打了个寒颤。 他们左看右看,没看到有什么异常,兼之已经来到了自己的地盘,心神不免放松些许。 他们的任务也到此为止。 到了邪眼工厂,自然换了一批愚人众士兵将这群面目戚戚的货物领了进去,像是赶牲口一样将他们关进一个个狭小而逼仄的房间。 闻音坐在只有两平米左右大的房间里,将身体蜷进角落里,五感却放开,不动声色地窥视着周围的一切。 这一条长廊全是关押试验品的地方,一路粗略走来,闻音已经看到不下百间牢室了,分隔在廊道的两边,左男右女,勉强算是齐整。 闻音的对面牢狱,好巧不巧,刚关进去一个半熟不熟的熟人,鹿野院侦探。 对方显然也被这地下工厂的大手笔震了一下,此刻正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路被送到牢室,途中也不免会经过一些机密区域,即便鹿野院平藏和闻音都不是做研究的专业人员,也可以从那些透着冷光的精密仪器中看出些许端倪。 更别提其间来来往往的穿着白袍的研究人员和穿着黑袍带着面具的守卫士兵都神情冷肃,像是严密的机械,偏偏还行动有素,规模庞大。 鹿野院平藏在心中估算。 粗略一估,这地下工厂中起码有不下数百名研究人员和数量很可能还要翻上几倍的士兵,不说其他,便是如今同他一起关在囚室里的倒霉蛋,便不下百数。 更别提—— 少年的目光掠过自己的牢狱角落,那里有一点黑红色的血污,看上去像是指印。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这地方从走廊再到牢室的墙壁和地面全都是纯粹的白色,因而哪怕一点微不足道的异色都异常明显。 那血污几乎要变成纯黑色了,不知道是多久以前,被什么样的人留下的。 鹿野院平藏不见附近有人监视,悄悄挪动了两下,凑近了去看那血污。 下一刻他眉心微蹙,感觉胃里有什么不大舒服的感觉一点点涌了上来。 作为一名屡屡解决大案的侦探,鹿野院平藏年纪虽轻,资历在天领奉行却都能算得上是翘楚,见过的惨案和令人闻风丧胆的恶案也有不少,算是见过世面。 因而,只是细细一打量,他便能确定,那点印在墙面上的黑红血污,是人类的指纹留下的。 甚至,留下的不仅是血污。 不需要手指去试探他便能看得出,那坚硬的墙壁上留有一处小小的凹痕,像是什么人承受不住某种巨大的苦痛,极度崩溃,遍身染血,指尖抑制不住地扣上冷硬的墙壁,留下这一点微末的印记。 指纹也并不来自于一个人。 在最初那个人濒临绝境痛不欲生地留下印痕之后,起码还有五六个人,在那里印下自己带着血的指纹,甚至某一个看上去小了不少,像是来自一个孩子。 一个孩子,一个稚童,他或者她甚至还没能好好看过这个世界,便因为某个不知所谓的实验被掳进幽深的地底,从此再没有见过太阳。 他们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留下这些痕迹的?是对后来人的警告,还是对自身境遇的绝望和无法言明的悲怆?少年侦探全然不知。 他只知对于那些人来说,印上这一道指纹就仿佛和死神签订了契约,再没有活着离开的可能。 鹿野院平藏抚上那些已经干涸的血迹,并不觉得晦气或者是不详。 他只是慢慢闭上眼睛,外面的监守看过来,只觉得这个脸色过分苍白的年轻人好像彻底失去力气,任命地跌坐在地。 没人知道他心里一遍遍浮动起十二万分的愤怒和近乎从骨血中逼出来的狠意。 这样的罪恶,这样的孽行—— 少年呼吸中都好像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剧烈的悲怆和像是刀锋一般将他整个人豁成两半的愤怒,那愤怒时时刻刻提醒着他是谁,来这里是为了做什么,这才能勉强抑制住撕裂眼前这一切的冲动。 他闭着眼,就好像能听到——这地下无数的亡魂在耳边嚎叫哀哭,来自他们的诉求和悲切无孔不入地钻进大脑,闭紧的眼前一片蒙蒙血雾,满是深深浅浅触目惊心的黑红色手印,几乎要将任何一个尚有良知的人逼得发疯。 闻音原本将风元素流散出,灵活地游弋在这片庞大而像是机器一样精密的地下空间中,却突然察觉到异常。 仿佛来自最黑暗中的深重恶意和慢慢咆哮起来的元素流在对面的囚室中散出。 她心底轻轻啧了一声,大概能猜得出对面发生了什么事。 这地下到处被崇神的气息覆盖,普通人生活在此,寿命必然大大减短,神之眼的拥有者也会受到一定的影响。 鹿野院平藏本就因为幼时失去友人的事情有些心结,见到八酝岛是寻常。 闻音曾经也会为这种影响苦恼,只不过,当她已经有深渊的力量在身之后,就像是常年玩蛊虫的人身上种了最毒最凶的蛊王,寻常小蛊已经不能被放在眼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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