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道与道之间也有区别啊,关内道、河东道等中原腹地的观察处置使,地位等同六部尚书,若是父亲调为关内道观察处置使,那的确能说是高升。 可岭南道……岭南,那是鸟都不拉屎,流放罪人的穷乡僻壤啊,而且当地多土族,年年都要闹动乱,还处处都是瘴气毒虫,说不准去了命都要留在那。自己父亲已经是兵部侍郎了,眼看着就要成为六部尚书,怎么就遇上了这样要命的倒霉事啊。 卢晓眼前一黑,连忙跪在李林甫身前,痛哭流涕:“还请李公救我父亲一命。” 他不傻,李林甫若不是有意做些什么,也不会专门邀他上门一叙。 如今能改变圣人心思的人只有李林甫,这是他父亲唯一能活命的机会了。 李林甫抚摸着胡须,连忙将卢晓扶起来:“我向来看中卢郎中,自然不愿意卢郎中到岭南受苦。我给你出个主意,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陛下正烦忧给太子选属官,你的父亲若是主动请求担任太子宾客,陛下必定会答应。” 卢晓顿时像是抱住了救命稻草,他连连答应:“下官这就去劝说父亲。多谢李公救命之恩啊。” 看着卢晓着急回家劝说卢绚的背影,李林甫扬了扬嘴角。 哼,蠢货。 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不错,可圣人可不是一般的父亲,圣人先是大唐的皇帝,而后才是太子的父亲。皇位自然比儿子重要,毕竟圣人的皇位只有一个,可圣人的儿子有二十多个啊。 主动亲近太子,这才是取死之道。 李林甫了却了一桩心事,心中大感痛快,于是决定见一见最近让他烦心之人。 “让令狐彰来见本相。”李林甫淡淡道。 令狐彰是博州刺史,生得人高马大,英武不凡。河北下了几场大雨,眼见着今岁庄稼歉收,他连忙先到长安向朝廷禀告,希望朝廷能减免今岁税收,派人赈灾。 “河北二十四州受灾如何?”李林甫淡淡问。 令狐彰面带愁色,他听到李林甫询问后立刻开口:“李公,今年这几场雨雪实在是来得诡异,百姓还没来的收割庄稼,稻禾就已经被淹了。从九月初就开始下雨,一直到如今雨水还没有停,实在是诡异……” “荒谬!”李林甫叱道。 将令狐彰吓了一跳,讪讪不敢再言。 李林甫紧绷着脸:“圣人治下海晏河清,岂会有诡异之事?依本相看,不过是下了几场小雨,稻谷有些歉收罢了。” 令狐彰急了,他自己治下的田地什么样子他难道还不清楚吗,有些地势低洼的田地颗粒无收 可对上李林甫那双冒火般的眼珠,令狐彰还是将争辩的话语咽回了肚子里。 到了最后,令狐彰也只是低声道:“若是朝廷不赈灾,河北的百姓就要活不下去了。” 李林甫斥责道:“陛下爱护黎民百姓,见不得百姓受苦,自然会派人赈灾。河北受了灾,这也是事实,大唐哪年没有灾祸?不是这里地动,就是那里发洪水,这是难免之事。” 令狐彰面露茫然。 既然如此,那宰相为何要制止他直接面见陛下? “只是有一件事。”李林甫看了令狐彰一眼,“你应当也知晓,明年陛下便会改元为天宝吧。” 令狐彰点头,新年号已经敲定了,等到十二月末赶在过年之前,便会昭告天下换年号。 李林甫看着自己面前这个空有一副威武皮囊里面却只装了些面糊的蠢货。 恨铁不成钢骂道:“陛下要改年号,天下响应圣人的号召,自然会处处出现祥瑞,妖鬼不敢现身。如今已经临近年关,你往上报这样的消息,是不是故意让陛下过不好年?” “不敢不敢。”令狐彰连忙摇头否认。 败坏了圣人的兴致,这样的罪名他可担不起。 见到令狐彰还没有蠢笨到家,李林甫的表情也好看了一些。 李林甫淡淡道:“本相再问你一遍。圣人若见你,你要如何禀报圣人?” 令狐彰这下懂了李林甫的意思,他连忙道:“河北道境内下了几场小雨,庄稼有些许欠收,幸好有陛下恩德庇佑,臣来长安之前,已经云销雨霁,天气大晴。” “既然明白了那就退下吧。”李林甫声音又平和了下来。 令狐彰连忙离开,踏出书房的瞬间抬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呼~李公当真是越发威严了。 书房内,李林甫揉了揉眉心,沉思片刻:“让张倚来见我。” 陛下心情高兴排第一,可天下稳定也不是小事,河北道遭了水灾,他还要派人赈灾,大灾之后若不赈灾,恐怕会生大乱。 怎么越到年末,糟心事越多呢。 莫非是天宝这个年号……李林甫心中也难免有了嘀咕。 寿安公主府,李长安已经回到了长安城,这一日沈初沐休,二人聚在一起,琢磨着栽赃陷害……咳咳,琢磨着怎么救世安民。 天上又飘起了雪花,今年的雪似乎格外多一些。 “这就快要到天宝年了。”李长安感慨一声。 沈初坐在李长安对面,轻轻抿了一口茶,目光幽深:“是啊,开元盛世就要结束了。” 乱世的帷幕,即将拉开。
第94章 公主府中的婢女大多都是先前武惠妃殿中的旧仆,武惠妃爱熏香,她们也就有了熏香的习惯。 书房中就摆着一个小巧的瑞云牡丹鎏金熏炉,八角上还挂着镂空金铃,缕缕烟气从镂空处往外溢。 香炉里面燃着香,味道寡淡,里面点着的香料是伽毗国进贡的丁香。 李长安看着炉中飘散的烟气,那股在薛府外闻到的泔水酸臭气味却不合时宜地浮现在她的记忆中,惹得李长安有些反胃。 沈初看见了李长安忽然颦起来的眉毛,体贴端起桌上的茶盏,走到香炉前将里面的盘香浇灭。 “你可还好?”沈初担忧问。 李长安已经压下去了那段记忆,扬起脸笑了笑:“只是想起了我在薛府遇到的事情。” 于是李长安便将自己在洛阳的见闻,重点描述了薛府之事、萧炅与李林甫之事。 说完之后,李长安与沈初二人齐齐叹息一声。 沈初感慨一声:“忠良之后,竟遭佞臣如此欺辱,何其悲也。奸佞当道,大唐之乱就在眼前啊。” 李长安则咬牙切齿:“该死的哥奴,管着朝堂还不够,手还伸到洛阳来了,长安城还不够他糟蹋吗。河南尹是他的人,我做事多不方便!我现在要想办法把哥奴这只伸到洛阳的手砍了!” 两个人说完之后,面面相觑。 显然对方的关注点和自己完全不一样。 空气忽然沉默了下来,片刻后,李长安才若无其事:“嗯,薛家挺可怜……” 沈初也转移了话题:“你如今就要和李林甫对上?我们手上的势力微弱,很难给李林甫造成打击。” 朝堂中的大臣站队,首选肯定是宰相和太子,不怕被骂没有风骨攀附权贵的人都站在李林甫身后,有风骨想要肃清朝堂任用贤良的人则都支持太子李屿,还有一些地位低微但是脑子灵活的小臣子也着急去攀附杨家去了。 如今愿意支持李长安的大臣并不多,而且根据先前沈初与李长安商议的决策,她们这一党主要去向并不是留在长安城为官,而是散落到各地去做县令,目的也不会是党争,而是在安史之乱到来之前先积蓄足够的力量应对战乱。 李长安挑眉买了个关子:“老师,我发现了一件先前我们都没有在意的事情。” 沈初侧目,做倾听状。 “我告诉孙大有九月有雪,九月果然有雪。” 李长安顿了顿,而后轻声道:“他将我视作神仙转世。” 唯物主义成了惯性,倒是轻视了神鬼之说在大唐人眼中的重要性。 沈初瞳孔一缩,瞬间抓住了李长安的意思,他呼吸乱了片刻:“你的意思是利用天文来打击李林甫?” 大唐的历史在小蝴蝶翅膀的挥舞下已经渐渐偏离了原本的轨道,可每年的天文气候却不是人力所能改变的。 “天宝元年,大唐可有什么奇异之事发生?”李长安直接开口问。 沈初闭上了眼睛,从记忆中搜索着有关的信息,过了好一阵,沈初睁开了眼睛,面上浮现笑容:“夏六月庚寅,武功山水暴涨……秋七月癸卯朔,日有蚀之。” 在“日有蚀之”四个字上加重了音调。 两个人相视一笑。 日食在古代被视为不祥征兆,甚至比地动、洪水、旱灾都要不详。 “老师编一句歌谣?”李长安肚子里的坏水咕咕噜噜冒。 谶言有多重要呢? 隋末一句“杨花落、李花开”,隋炀帝因此杀了多少个姓李的重臣,瓦岗寨的李密就是因此谶言获罪,本朝高祖也是因此被一逼再逼,最后造反。 而且更重要的是,这个谶言……成真了。 杨家不再是天子家,如今的天子,姓李,也的确是杨花落、李花开。 作为应谶言的一方,唐朝对谶言更加避讳,更何况当朝天子还笃信道教,立志修道,对这种事情必定会更加畏惧。谶言、巫蛊,这属于是李隆基除了儿子之外最为忌惮的东西了。 说起来还得谢谢李林甫,李长安还是想起来日后李林甫用巫蛊陷害过太子,这才触类旁通想出来这个坏主意。 沈初微笑,温声道:“‘七月七月,日落李林中。’这句如何?” 李长安立刻就察觉出了其中的锋芒。 日落李林中。这个日,指的是什么呢? 帝王是日,洛阳也是日。 李林就很明显了,能靠近帝王这个“日”,还能插手洛阳这个“日”,又一眼就能看出和“李林”扯上关系的人,除了当朝右相李林甫之外还能有谁呢? 而且本来谶言这东西,相信的人自然会为它千方百计找证据。 “那就麻烦老师想办法让这个歌谣在天宝元年七月之前传遍长安了。”李长安心情放松了许多。 至于这句歌谣要怎么从民间传入高高在上的帝王耳中……李长安相信,太子不会放过这个能打击李林甫的机会。 毕竟在未来登基后差一点就将李林甫从棺材里拖出来鞭尸以解心头之恨的唐肃宗李亨,现在的太子李屿,他才是最痛恨李林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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